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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詩歌中的快與慢 | 臧棣

近期,飛地APP發起了文學藝術在線分享會,邀請詩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臧棣為飛地的讀者帶來《海子,詩的加速,詩的慢》主題分享,並回答了很多飛地讀者的提問。下面,是他們整理的當晚分享會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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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詩的加速,詩的慢

講座:臧棣

大家晚上好,非常榮幸參加飛地APP舉辦的關於海子詩歌的活動。今天我想講的主題是海子詩歌中快慢的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涉及到對海子詩歌的一種理解,也涉及到對海子作為一個詩人形象的把握。海子的詩歌給我們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他寫作速度非常驚人。大家都知道新詩興起的時候,跟浪漫主義有關,比如說郭沫若的《女神》。

新詩的興起也跟詩歌的速度有很大的關聯,郭沫若的《女神》就顯示了青春寫作的一個重要特點,但是這個特點在新詩的文化里一直受到抨擊。包括白話詩的寫作,包括湖畔詩人寫愛情,寫風花雪月,對自然的那些東西。大家都覺得那是遠離人生與迫切現實的,是非常遙遠的東西。所以那些寫山水、自然、冥想,都是在新詩這種現代文化里,特別是胡適一代知識份子構建起來的關於新世紀文化裡面都是受到詬病的。

到了三十年代,當時對新詩一個的診斷,認為新詩的寫作太幼稚,充滿了一種青春的熱情,缺乏一種成熟的標記。那成熟的標記是什麼呢?當時新詩的批評家都想到了歌德,也想到了里爾克。最後,馮至根據里爾克談到新詩的成熟,新詩的成熟應該擺脫那種對速度的偏好,應該安靜下來,帶有冥思、沉想的詩歌才是成熟的詩歌,才是成熟的詩歌態度,認為表達熱情的,或者和熱情有關的,和詩人激情有關的詩歌都是浪漫主義的一種標記。那麼新詩文化里有了一個潛台詞,凡是和浪漫主義審美標記有關的都被認為是一種青春期的詩歌,是不成熟的、不完善的、缺乏綜合能力的表現,認為這都是新詩不成熟的表現。

那麼我們回到海子的話題,海子的詩歌對新詩成熟的理解起到了一個很大的反駁作用。

海子的手稿

海子的詩歌速度有幾個突出的表現,從海子的詩歌生涯來看,他寫作的時期大概只有短短的五六年時間,在這樣一個短暫的時間裡,他就完成了一個詩人可以說是一生寫作的歷程。他嘗試過各種各樣的詩體,嘗試過晦暗的短詩,密度很高的短詩,同時還有長詩的寫作,大詩的寫作,詩劇等等。

對各種各樣的詩體嘗試也和速度有關。從短詩寫作跳躍到長詩寫作,再從長詩寫作跳回短詩寫作,在這樣各種各樣的詩體里跳來跳去,體現了海子作為一個詩人的靈魂不安於現狀,異常躁動,或者說他對詩歌寫作的一個新奇的體驗,有一種探究的慾望。

在詩歌的主題上,他不滿足於片段的經驗,總想從人類全景,即包含人類時間長度的把握,從這樣一個視角去展開,試圖寫帶有回應全體人類經驗的詩歌,也反映了詩歌速度。這是一個速度,他希望長詩,大詩,巨細無遺,有點類似惠特曼。包羅萬象的寫作,羅列人類各個場景的寫作,去展現人類生命的總體性。

所有這些都是對詩歌的速度,對詩歌的理解有關。其實也對詩歌能在現在這個世界要承擔怎樣的寫作任務有關。海子詩歌的一個寫作特徵是非常熱情,他寫了非常多的短詩,或者說不僅僅是熱情,我覺得可以理解為一種著迷的狀態,一種狂熱。

這種狂熱有個人特徵,也有對寫作的緊逼,對寫作潛力的挖掘。海子這種加速度容易導致閱讀經驗上的誤解,彷彿他的寫作是缺乏克制的,只知道一味去書寫,去表達自己那種情緒的寫作,充滿青春期的寫作,血脈噴張的抒情式寫作。海子的詩歌對情緒的表達,有這樣的局限。更多的表現,他對詩歌的理解,在內心的節奏上,反映出一種新的詩歌態度。正如剛剛對詩歌歷程的回顧,在新詩的文化里,偏向冥想的詩歌是一種成熟的表現,成熟的詩歌態度。

海子詩學的核心觀念:詩歌是一致性的詩歌行動。從詩學角度去辨析是一種行動詩學,行動詩學的背後是奇迹詩學。兩者都跟詩歌速度有關,什麼是行動?比如說,馮至理想的詩人位置是坐在山巔上沉思人類,沉思是一種靜止的狀態;海子則強調詩歌充滿動感。而且這行動不是重複的行動,他強調具有穿透性,尖銳性,一次抵達內部。所以他強調詩歌是一次性的行動。具體的講,一次性的行動表現在哪些方面?我們可以從海子的主題、題材、詩歌態度,大致歸納幾個線索:他的詩歌意圖的展開,偏向從一種安靜的畫面走向一種非常激烈的場面,即從安靜走向激烈。另一個向度就是人類城市文明走向原始場景,比如他詩歌里出現的草原、沙漠、雪山等,都是跟行動方向有關。行動詩學還有上非常一個重要層面,他詩歌的想象力上,都是從世俗走向奇迹,有意迴避日常經驗,去擁抱原始場景體驗到的非常絕對的一種審美。就是這幾個走向,從安靜走向激烈,從城市走向荒野,從世俗走向奇迹。這幾個走向和行動詩學有關,包含一個變異的過程。因為海子是一個非常激烈的人,所以這樣的走向不是一個緩慢醞釀的過程。而產生這樣走向原因則是海子對奇迹詩學的一個期待。

從海子的詩歌特徵來看,他異常強調力量,在海子的詩學提綱中反覆提到原始力量等。他的這種特徵,我們都能在閱讀中強烈感受到,他的詩歌中有一種絕對形象。他的詩歌表達非常決絕,充滿內在的激烈。這也跟寫作速度有關。他反覆表達對現代文明的失望,你可以說這是他的一種偏見。海子詩歌中的這種特徵的力量具有針對性,針對傳統詩學中詩歌靜默、靜觀的一個狀態。按海子自己的歸納,他對文人趣味化的傾向表現出極端厭惡。詩歌傳統中的人文趣味是複雜的。海子的理解有非常犀利,非常直覺的一面,但這其中還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海子指出了詩歌傳統中高度成熟的問題,確實表現在趣味化里。但是,這種趣味化也是非常豐富的,不像海子所簡單批判的那樣。但是趣味化中有一個問題,傳統詩歌強調平衡、包容性、迴文、對仗,這些其實都是對詩歌寫作中速度的一個減慢。海子理解,現代詩歌應該顯示一種尖銳的東西,非常直接犀利的東西。趣味化會帶來審美或者詩歌心理上的一種慢,是對詩歌應該去揭示生命真相的一種逃避。所以海子詩歌想恢復這種力量,我們能感覺到海子詩歌中的絕對性。絕對性也是針對文化中那種中庸、散漫、妥協的狀態。那樣一個圓融的狀態,可能在我們忍受現代文明的一些缺陷,忍受存在的不公時有所幫助,但另一方面也減弱了我們對生命真諦的體驗。所以海子特別想恢復詩歌場景中生命絕對的態度。

另外一特點,海子的詩歌非常天真,天真也是一種速度。現在的複雜也會造成一種慢,複雜的背後也會導致虛無主義。虛無主義也和慢有關,讓人覺得對一切都無所謂。這種天真是對現在主義散漫、委頓的一個突破。海子的天真,不是一些論者講的青春期的浪漫主義。海子詩歌中的天真有很強的針對性,和體驗上的真實性。這種天真是海子詩歌加速度的一種表現。這種天真是對生存真實面目的還原呈現。用其他的方式,比如用說理與辨析,都是比較慢的一種方式。天真在詩歌審美效果上可以直接把人的體驗還原為一種感情。在詩歌這樣一個狀態中有一種絕對,按漢語中的字面來講就是天大的一個爭議。海子的天真並不是我們在日常語言裡面感受到的幼稚,不成熟。

海子詩歌中的一個重要特徵。他在詩歌中強調的原始力量與原始場景。他講道人這個身份是從原始的王中湧現。他詩歌中的原始主義跟世界範圍內的這種現代主義具有共通之處。他們都是針對現代生命麻木和文明逃避的一種勇氣。

海子詩歌中的力量、絕對、天真、原始這四個特點都是其詩歌加速度的一種表現。他的詩歌不像弗羅斯特講的一種談話的詩歌。就像艾略特講的詩歌應該是客廳里的繪畫。在這樣一個慢悠悠的對話中能夠完成一種東西,就像謝默斯·希尼的詩歌近乎一種鄉村的祈禱。兩者都是詩歌的一種方式,沒有對錯,僅是詩歌快慢的問題。海子在所處的八十年代詩歌環境中,他對詩歌觀念的直覺性理解與當時很多詩人不一樣,這是海子天才的一面。

海子詩歌中的加速度,在當代詩歌批評中經常被誤解為一種劍走偏鋒的方式。當代詩歌中的普遍觀念認為現代詩歌應該是一種綜合,具有包容力,併到達藝術平衡的寫作方式。海子的詩歌強調克制,用理性的方式來表達詩人的人生經驗的觀念不太一樣。

海子詩歌中的加速還體現在他對意象的理解。海子的文學動機不是源於現代日常片段式的感悟,乃是一種巨大的元素召喚,使得他對意象的把握呈現一種全景視角。巨大元素是指從古至今天地間冥冥之中的力量。這種召喚容易被誤讀為海子的一種幻想,這其中可能有真實的一面。海子在意象上經常有野蠻的傾向,例如:血、斧子,樹木被劈開、生死的轉換......這樣原始的一面,都是對詩歌速度的加強。

另外海子詩歌如果從技藝上去衡量,很多人感受到泥沙俱下,這可能是對海子的誤讀。正如海子自己所強調的,現代詩歌應該去恢復或還原一種粗暴的感性。這個粗暴的感性是什麼呢?梵高。新詩寫作在他看來容易受到兩種傾向的誤導,一種是傳統文人趣味的誤導,容易導致書寫的精緻化;另一個是來自西方象徵主義詩歌綿密的意象組合,也會導致一種精巧的結構。

但是海子認為這都是對詩歌感性的一種遮蔽和束縛,他的詩歌首先要還原一種粗暴的感性。類似梵高在繪畫上展現出來的狀態。

他詩歌中的加速,他寫尼采、寫葉賽寧,寫到詩人的瘋狂。不僅是詩人的這種瘋狂才華的展露,更是生命狀態里一種高貴的瘋狂。海子一再去書寫瘋狂的主題,從生命形態來講,瘋狂也是一種加速。

海子詩歌在表達上有直接性,通過對海子詩歌節奏和意象的選取,能感受到他對詩歌意圖的直接呈現。現代新詩大多通過隱喻、象徵來表達感情,直抒胸臆變成了一種不成熟的表現。而海子詩歌特彆強調直接性。

海子一再強調他的詩回應偉大的幻象,不是寫真實,是跟他的生命體驗有關。不是對日常緩慢悟到的一個結局,需要通過提速來抵達這種狀態。

我們能從海子詩歌基調中感受到痛苦和悲愴,不能僅僅作為詩歌主題來理解。這種對痛苦的迷戀和反覆揭示,也是詩歌速度體現。悲愴、悲痛是生命情緒的強化。人們能夠在這種悲劇性的體驗中感受到生命中最迫切的需要。這都是詩歌加速的呈現。

飛地讀者提問

葵花姑娘:老師,海子詩歌中的這種感性是基於生命本能的感性?還是在理性基礎上的感性?這種感性已經包含了理性?

臧棣:詩歌中對感性與理性的區分,在現代詩歌文化的理解中存在許多陷阱。現在一般的一個論調是感性的詩歌處於低一級的狀態,如果成熟一點的狀態應該上升到理性。這是對感性和理性之間這種分別的誤解。從詩歌的想象力的角度來分析感性和理性,它是感性中有理性,理性中有感性,它是一個混合,並不可以區分的狀態。感性與理性中間的界限是瞬間可逆轉的。有時看起來的理性其實是一種感性的偏執,有時感性的書寫基於一種清醒認識的悲愴。詩歌中的感性和理性,遇到概念聽聽而已就好。詩的感知力是感性與理性匯合在一起的狀態,像量子力學的疊加和坍縮。

劉夢:臧老師,您好。海子一生推崇荷爾德林。海德格爾曾說過,荷爾德林的詩作受詩的天命召喚,身不由己地表達出了詩的本質。我覺得,荷爾德林的詩歌,當然,也有很多西方詩人的詩歌,都達到了天地神人境界的匯聚,那在您看來,海子的詩歌中,是否達到了天地神人的精神匯聚?而西方詩人長於宗教性的體驗,詩人長於現實性的體驗,這一點是否會影響詩人在詩歌精神和意境上達到天地神人的匯聚?

臧棣:海子對荷爾德林的推崇,不是把荷爾德林的瘋狂當作理智的對立面來推崇。大部分人只認出荷爾德林標籤式的瘋狂。在海子看來,那是一種非常理智非常珍貴的人類體驗。在外人看起來很珍貴的東西,在海子看來這才是最理智的東西。海子詩歌也有瘋狂、極端、絕對的一面,都是對人類經驗中的慢,即辨析、說理、妥協、達成共識的一種摒棄。海子想通過直接性抵達本真的狀態。所以這種瘋狂恰恰是對原始感知的一種恢復。海子詩歌中具有天才直覺的一面,可能對我們去理解詩歌具有啟發性。在不同的時代我們應該重新去認識,海子的詩歌態度可以作為一個非常珍貴的參考。

溫絢:您剛才提到,海子認為西方象徵主義詩歌綿密的意象是詩歌感性的遮蔽,而海子自身的詩歌又是一種對偉大幻象的回應。在我看來這個偉大幻象本身便是網狀甚至霧狀的隱喻搭構的,如何能離開象徵主義表現幻象呢?總覺得原始的感性似乎和偉大幻象這個概念(帶有超驗/超越性)有抵觸,或者說,前者離開了象徵主義如何能表達後者呢?

臧棣:海子看來象徵主義詩歌是人類生命意識向內走的方向,偏向於自省。海子詩歌中的幻象則是著一種視野,詩人應該有總體的景觀。可以舉一個例子,黑格爾講:表面是最深刻的。然而表面的東西經常被人們誤認為是膚淺的。

馬小貴:臧老師好。某種程度上是不是可以說,海子的詩歌寫作其實是一種減速的寫作?現代社會來臨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速度的加強,尤其是城市經驗,光影變幻和交通工具刺激並訓練著人的感官,在此環境中,人也變得快了起來。而海子的詩歌很多植根於農業經驗,在這個角度看,他的寫作是不是一種減速的寫作,他拉長了時間?

臧棣:海子在表達方式、寫作技巧上是一種加速的做法。但他反覆使用的草原、河流、雪山等自然意象,以及審美的原始傾向,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起到了減速作用,讓我們與物質文明保持一點距離,期望通過詩的奇特力量恢複本真性。

H·Y:海子原始的感性和意向是不是表現著他是自然主義或保守主義?

臧棣:海子對原始的感性和意象的選擇,不能歸為自然主義或保守主義。他詩歌中的自然意象不是我們一般認為的自然意象,正如他所說是一種巨大的元素召喚。海子認為如果我們不能感受到,說明我們處於生存麻痹的狀態,或者觀看世界的角度有問題。

劉浪:老師怎麼評價海子的長詩?

臧棣:我個人認為是一種失敗,但這種失敗並不是簡單的文學失敗,它是一種偉大的失敗。他的失敗里有值得人們去思考,富有啟發性的東西。長詩是一個綜合性的表達,需要很高的文學智慧,但是在海子的詩歌里,他的文學智慧呈現地不夠。海子的長詩從文學寫作的角度來講有一個弊端。他太迷戀主題先行,太渴望去逼近他自己設定的一個結果。先驗的一個主題。他的一切感受都是圍繞這個主題去展開,我覺得這是海子非常不幸的一點。但是我覺得這不是海子的問題,是現代文學中存在的問題。

吉嘉琦:老師,能不能談談海子是如何在使用表達感受的大辭彙中保持語言節奏變化的多樣性,僅僅是來自天才的語感嗎?

臧棣:海子的詩歌里確實有現在我們所說的大詞,但是海子對大詞有他自己的一個軟化處理方式。大詞容易在表達中被口號化、標語化,或者與一個特定的宏大詩歌主題聯繫在一起,形成一個非常強悍的基調。但是海子使用這些大詞,他有一種細膩的感受,並把它們聯繫在一起。比如《亞洲銅》里說到:亞洲銅/亞洲銅/祖父死在這裡/父親死在這裡/我也會死在這裡……。

真的猛士:必須瘋狂才能達到這樣的「速度」嗎?是否有清醒的方式?

臧棣:瘋狂是一種非常好的達到加速度的方式。但是大家不要誤會,瘋狂也有很多種。烏龜的一種慢,它有自己的個性、節奏、軌跡,這也可以是一種瘋狂,不要覺得慢就不是瘋狂。就像前面提到,基於非常清醒的理智也是一種瘋狂。

沈橋:記得福柯說過,重要的不是故事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故事的年代 。我們可不可以認為,海子詩歌寫作的年代造就了海子的地位?海子其人不是特例,敏感偏執的詩人廣泛存在著,而海子其名則是獨一無二。

臧棣:我自己認為海子的詩歌偏向於講一個生命本身的故事,把生命故事當作一個偉大幻象來體驗的可能性。年代的痕迹在他的詩歌中不是特別的突出。他詩歌中跟年代有關係的方面,更多是他針對他那個年代的文學觀念吧。我個人認為這種針對性對理解海子詩歌來說是比較次要的方面。

溫絢:剛才您提到他的瘋狂,加上之前講到的海子詩歌中『悲愴』作為加強的/加速的生命體驗,想聽臧老師談談海子詩歌中是否有酒神精神?

臧棣:海子詩歌中悲愴、復活、死亡、新生的主題,如果套用西方審美對他的生命狀態去理解的話,可以說是一個酒神精神的體現。其實詩歌中也有很多酒神精神,比如說魏晉風骨。

Vince Meta:如何建構當代詩歌音樂性?可否依靠情感駕馭韻律?

臧棣:詩歌的當代音樂性,在現在漢語寫作的框架中去討論,我們可以從海子中獲得一種參考。應該注重節奏,詩歌中呼吸的東西。以往新詩批評界討論詩歌的音樂性,更多從句法和文本入手。我認為不如從詩人生命的節奏,想象力的律動去總結它,更貼近現代書寫的習慣。當然可以依靠情感駕馭韻律。但是要看怎樣的情感,是悲劇性的情感還是喜劇性的情感?是鎮定的情感,還是智慧的情感?不同的情感具有不同的節奏和韻律。它涉及的多樣性也非常複雜,那麼這個東西怎麼變成大家所公認的個性?我覺得這裡面還有很多尚待澄清,可疑的東西。

H·Y:瘋狂是天真詩人中的瘋狂還是社會環境下人的瘋狂?

臧棣:瘋狂是非常個人性的狀態。在社會環境下的瘋狂或被逼瘋狂,具體講與詩人的個人經歷有關係,但是並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這個瘋狂。今天講的瘋狂是願不願意在想象力的變異上去強化某種能力達到加速。所以我覺得瘋狂還是詩歌的一種藝術。

雪兔:老師好,能否說海子詩歌中也透逸出一種日神精神,譬如對生命幸福的思辯?

臧棣:海子詩歌中有許多光明、超脫的意象,比如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這些都是日神精神的表現。海子的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是相互依存,彼此生長與轉換的過程。

午言:臧老師好,有研究者認為海子發展了「不及物」寫作的純詩一脈,對於「不及物」寫作這個問題您怎麼理解?你覺得海子的詩寫作有沒有「及物」性?

臧棣:海子的寫作與及物與不及物的關係,是非常的複雜。海子的寫作我認為還是及物的,比如他說寫草原、寫大漠;及物在詩歌寫作中一般被理解為日常經驗或現實景觀。海子詩歌中的不及物,海子自己說他回應的是一種巨大元素的召喚。

break:臧棣老師談到海子詩對虛無主義的克服問題,那個時代和時代的人乃至那個時代的詩人,有這種自覺性嗎?有的話具體表現為?海子的死和虛無主義有關嗎?

臧棣:在海子的詩歌主題中,死亡與虛無主義沒有關係。海子把死亡當作一個非常真實的意象去運用。死在海子看來是世上唯一真實的東西。

Allan:快似乎是一種宏觀的視野,是某種抱負和野心,而慢似乎傾向於是一種微觀的視野,是關懷,撫慰。所以快和慢似乎代表兩種截然相反的立場。當代詩中的反宏大敘事的立場,是否適用於評價海子的詩歌?

臧棣:海子的詩歌偏向於宏大的敘事。但這裡有一個問題,是否涉及宏大詩歌的敘事都要加以反對?有些宏大的敘事基於一定的社會口號或政治口號,我覺得這些東西可能會隨著時代的不同煙消雲散。但是海子的詩歌不一樣。海子詩歌中的宏大敘事與生命本質有關,在他看來生命是一個非常有問題的東西。所以他要去揭示它,他用了很多方法,就是這種宏大的敘事。我覺海子這種宏大敘事,不必要去反對它。

劉浪:在意象上,海子詩歌和多多詩歌似乎有同樣的原始和粗糲,他們的區別在哪兒?

臧棣:還是有很明確的區別。海子詩歌中的原始和粗糲,與海子詩歌中的天真感受聯繫在一起。多多詩歌中原始和粗糲沒有天真的東西,即使有,天真也與海子的天真觀念上有很大的不同。多多是一個非常有人文心智的詩人。

南柯一夢:臧棣老師好,請問關於海子詩歌的時代性和速度的寫作對於目前新詩的發展有沒有借鑒之處,或者您對現代詩歌的發展的現狀的看法?

臧棣:對現代青年寫作有什麼借鑒的話,如果你想把詩歌搞的很複雜,我覺得還是要關注生命存在本身。直接的關注,以生命為核心出發。詩歌現在容易搞得很複雜,我覺得這個沒問題,因為我們現在這個世界很複雜。詩歌的複雜還是要從內部找到自己去拆解它的辦法。如果一味複雜,詩歌到最後就會變成很鬱悶的東西。正如卞之琳講的,要找到一種戲劇性的處理方法。如果你的詩歌性情偏向複雜,要好玩的東西,找到樸素的東西去平衡它,拆解它。海子對青年詩歌最大的啟示,就是海子詩歌的開放性。比如當年他對朦朧詩,或者象徵主義詩歌那種一味的密集意象的反感。我覺得他就比一般人更先知先覺。

臧棣, 1964年4月生在北京。1983年9月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97年7月獲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學位。現任教於北京大學中文系。曾獲珠江國際詩歌節大獎(2007年), 「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08年度詩人獎」(2009);併當選「當代十大傑出青年詩人」(2005), 「1979-2005十大先鋒詩人」(2006)。 「十大新銳詩歌批評家」(2007)。「當代十大新銳詩人」 (2007)。2015星星年度詩人獎(2015)。

出版詩集有《燕園紀事》,《宇宙是扁的》,《空城計》,《慧根叢書》,《小輓歌叢書》,《紅葉的速度》,《未名湖》,《騎手和豆漿》,《必要的天使》。《仙鶴叢書》。《就地神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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