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在最後的愛與奢華

每年夏秋之交的時候，我們南京有一種花遍野地開放。有花無葉，火紅火紅的。

父親是醫生，我是在醫院員工宿舍里長大的。記得我們家的房子以前是美軍將校級軍官的高級病房，環境不錯。樓前面有一個花園，挺大的，地上鋪著比當時我們家裡的地面還漂亮的地磚。周圍的花壇里，就種著我前面說的那種花，每年到了花季，火紅滿園。

小時候只是知道那花很美。很多年以後，我才搞清楚，為什麼那花種在了醫院的花園裡。

我說的這種花，民間俗稱彼岸花。

在佛語中，彼岸花叫「曼珠沙華」。曼珠沙華這個名字出自梵語，原意為天上之花、大紅花，天降吉兆四華之一。《法華經．卷一》里說「爾時世尊，四眾圍繞，供養恭敬尊重讚歎；為諸菩薩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教菩薩法佛所護念；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於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亂墜天花，有四花，分別為：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珠沙華、摩訶曼珠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乍一看這是很美好的花。可是再往下看，心裡就不是滋味了。

曼珠沙華，血紅色的彼岸花。

傳說中她是自願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但仍徘徊與黃泉路上。眾魔不忍，於是同意她開在此路上，給離開人界的魂魄一個指引與安慰。

彼岸花是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因其紅的似火而被譽為「火照之路」，也是這常常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

當靈魂度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地獄。

我想，在醫院裡種彼岸花，也許是對逝者最後的關懷與惜別吧。

彼岸花，其實是人生最後的愛與奢華。

現在，我早就搬離了那個醫院的家屬區。那美軍將校病房和花園也早就拆除了，真可惜。好在，南京的中山植物園裡，也種著彼岸花，一片片，火紅火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