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有企業僵而不死

「殭屍企業」佔用了大量資金、土地等寶貴的發展資源，消耗了大量社會財富，卻不產生任何經濟效益。在市場化改革全面深化階段，要深刻認識處置「殭屍企業」的必要性與緊迫性。對「殭屍企業」養癰遺患，將喪失改革的政策窗口期，未來將面臨更為嚴峻的就業安置等問題，不利於社會穩定——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強調，要嚴格執行環保、能耗、質量、安全等相關法律法規和標準，更多運用市場化法治化手段，有效處置「殭屍企業」，推動企業兼并重組、破產清算，堅決淘汰不達標落後產能，嚴控過剩行業新上產能。

處置「殭屍企業」的工作已開展多年，但日前又有新聞稱，某地限產企業名單中出現了「殭屍企業」。此前，「殭屍鋼企」死灰復燃的消息也是不絕於耳。「殭屍企業」為何「僵而不死」？處置過的「殭屍企業」為何能死灰復燃？帶著這些問題，經濟日報·經濟網記者採訪了多位專家學者。

五行業「殭屍企業」多

「殭屍企業」是經濟學家彼得·科伊提出的一個經濟學概念。「『殭屍企業』是指那些長期虧損、扭虧無望、生產停滯，要靠輸血存活的企業。這些企業消耗了大量資源，給社會造成了不穩定因素，使得結構調整、轉型升級步伐難以積極推進。」企業聯合會常務副會長兼理事長朱宏任接受經濟日報·經濟網記者採訪時說。

「殭屍企業」主要集中在哪些行業呢？江蘇長江產業經濟研究院院長、南京大學教授、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劉志彪告訴經濟日報·經濟網記者，目前煤炭、鋼鐵、水泥、有色金屬等行業「殭屍企業」比較集中。企業規模大、附加值低、行業產能嚴重過剩，是「殭屍企業」具有的共同特徵。

此前，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發布的《殭屍企業研究報告——現狀、原因和對策》顯示，「殭屍企業」比例最高的五個行業分別是鋼鐵、房地產、建築裝飾、商業貿易和綜合類。從地區看，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西南、西北和東北地區「殭屍企業」比例較高。

《報告》還顯示，國有和集體企業中、大型和中型企業中的「殭屍企業」比例最高，但由於基數比較小，大部分「殭屍企業」還是小型企業。據了解，國資委目前已經全面梳理出中央企業需要專項處置和治理的「殭屍企業」和特困企業2041戶，涉及資產3萬億元。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研究所副所長張永偉強調，很多學者都按照「持續虧損3年以上且不符合經濟結構調整方向」的標準來界定「殭屍企業」。但是，僅僅看經營收入、利潤等財務指標並不能完全判定一個企業是否還能生存，還要從行業發展前景、企業競爭力、內部機制等多個角度來評估，在實際工作中主要看這家企業還有沒有生存的希望。

阻礙市場化進程

「殭屍企業」具有吸血性和傳染性。不同於因市場或資產等問題一時陷入困境的企業，「殭屍企業」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造血功能，長期要靠政府補貼、銀行貸款等來生存，還有可能拖垮試圖兼并重組它的健康企業。

對於「殭屍企業」的危害，劉志彪分析說，一是它佔用了大量資金、土地等寶貴的發展資源，消耗了大量社會財富，卻不產生任何經濟效益；二是它使經濟體系一方面佔用資源，另一方面繼續沉澱資源，是國民經濟粗放發展、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三是它有可能引起系統性、大面積金融危機。「殭屍企業」不死，背後靠銀行信貸支撐，累積下來就會形成巨大的資產泡沫和金融危機因素；四是如果「殭屍企業」不死，行業內的優秀企業就得不到足夠的市場份額和市場空間，特別是有的「殭屍企業」甚至繼續擴大生產，不願退出，這就打亂了行業調結構、去產能、降虧損的國家行動。

「在市場化改革的全面深化階段，要深刻認識處置『殭屍企業』的必要性與緊迫性。」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工業經濟研究所所長秦海林向經濟日報·經濟網記者進一步強調，「殭屍企業」不及時處置，將遲滯市場化進程，阻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進。對「殭屍企業」養癰遺患，將喪失改革的政策窗口期，未來將面臨更為嚴峻的就業安置等問題，不利於社會穩定。

朱宏任指出，「殭屍企業」問題凸顯，與當前經濟發展的三個大背景有關。一是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企業外部經營環境更加嚴峻，一些技術、管理等相對落後的企業難以適應新的形勢，調整升級跟不上市場變化而陷入困境。二是一些行業產能嚴重過剩，導致產品價格持續下降，企業效益下滑，有的行業甚至陷入全行業虧損，企業經營更加困難。三是市場機制不健全，仍存在一些體制機制障礙，導致「殭屍企業」難以依據市場規則順利退出。

政府為何要「續命」

「『殭屍企業』的存在是政府、金融機構、企業等市場主體及破產制度等市場出清機制共同作用的結果。」秦海林分析說。

從政府方面看，過去唯GDP的片面政績考核標準導致地方政府間過度競爭，盲目上項目、擴產能，產業政策落實不夠精準，產能過剩現象突出。對於市場競爭中失敗的「殭屍企業」，地方政府基於就業等維穩方面的考慮，通過財政資金輸血為「殭屍企業」續命。

從金融機構方面看，以銀行為代表的金融機構為避免不良貸款產生，在企業經營不善時可能向企業輸血幫助其扭轉經營狀況，但對於已經無力挽回的「殭屍企業」，銀行仍可能為掩蓋不良貸款情況而繼續「輸血」。

從關聯企業角度看，「殭屍企業」可能牽涉到其他債權企業或擔保企業，相關企業可能會繼續為「殭屍企業」輸血，以期挽回相關債務資金。浙江民營企業的三角債風險就是很好的例證。

從制度層面看，「殭屍企業」缺乏有效的市場退出機制，企業破產的相關法律法規尚不完善，破產訴訟周期過長，破產成本高。此外，社會保障制度不完善也導致「殭屍企業」破產後的就業安置工作壓力較大。

此前，有新聞報道稱河北、山西等地有「殭屍鋼企」在地方政府支持下死灰復燃。對此，劉志彪坦言，地方政府願意甚至千方百計地為屬地內的「殭屍企業」續命。因為一方面，如果讓其由市場調節自動破產死亡，則地方政府以前通過追加投資、稅收優惠、低價土地、信貸扶持等方式給予的前期投入就會打水漂，成為無法回收的沉澱成本，甚至相關責任官員也會被追究責任；另一方面，這些企業往往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擁有大量的低技能職工，勞動力轉移和再就業困難，同時因佔據大量的信貸資源，地方政府和銀行只能繼續向其「輸血」，花錢買「平安」。

處置「殭屍企業」非常複雜，且會帶來一系列風險，絕不是一兩天就能全部解決的事情。除了部分地方政府和銀行等干擾因素外，朱宏任指出，處置「殭屍企業」的難點還包括，在兼并重組及破產過程中，存在職工安置難、債務負擔重、歷史遺留問題多等問題；的《破產法》還需要進一步明晰和細化；在經濟下行壓力加大的背景下，很多行業預期不明朗，企業融資困難，導致企業實施兼并重組的意願不足。（經濟日報·經濟網記者 黃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