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國際油價是漲是跌？其實答案早有了

註：本文首次發表於2016年5月

作者：

中央財經大學綠色金融國際研究院助理院長，能源金融研究室負責人；

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 徐洪峰

百年油價歷史規律可以作為評價、預判國際油價的重要參考

國際油價自2014年6月份的最高點每桶107美元，最低已暴跌至每桶26美元左右，雖然從短期看油價跌幅巨大，但是，如果將當前油價置於之前154年國際油價變動的長時期演變中進行分析，當前國際石油價格並非低價，反而高於國際油價的歷史平均水平。

圖4 百年國際油價

（美元/桶，1861-2014年）

資料來源：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June 2015, 下方曲線以當時貨幣計價、上方曲線以2014年美元計價。其中，原始油價數據：1861-1944年依據美國平均原油價格；1945-1983年依據沙烏地拉斯坦努拉公布的阿拉伯輕質原油價格；1984-2014年依據布倫特原油價格。

首先，在之前的154年期間（1861年至2014年），如果以2012年美元計價，國際油價低於每桶40美元的共有119個年份，超過總年份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說，低於40美元/桶的價格是之前154年期間國際石油價格的常態。

其次，在之前的150餘年期間，國際石油的平均價格僅為每桶33美元。其中，國際油價大部分集中在15美元/桶到35美元/桶之間，如果將目前45美元/桶左右的國際油價置於歷史油價長周期中比較，目前的石油價格高於歷史均價。

第三，在之前的154年期間（1861年至2014年），有四次超過100美元/桶的極端高油價，這四次極端高油價均是由於當時主要石油產出國發生戰爭，使得全球石油供給預期銳減。第一次是美國內戰（1861年至1865年），此次內戰使1864年的油價高達118美元/桶；第二次是兩伊戰爭（1980年至1988年），此次戰爭使1980年的國際油價達到103美元/桶；第三次是伊拉克戰爭（2003年至2010年），伊拉克戰爭發生數年期間，國際石油價格持續上漲，達到2008年的104美元/桶；第四次是利比亞戰爭（2011年），2011年的利比亞戰爭、以及持續至今的「阿拉伯之春」使國際石油價格一路攀升，自2011年開始，連續三年達到110美元/桶以上，國際油價在2011年、2012年、2013年分別高達114美元/桶、112美元/桶、119美元/桶。

歷史上四次推高國際油價突破100美元/桶的戰爭，均有兩個共性：一是發生在世界主要石油生產國；二是全國範圍的大規模戰爭或動亂。美國、伊朗、伊拉克、科威特、利比亞、以及「阿拉伯之春」波及的沙烏地、阿爾及利亞均是世界重要石油產出國，除了美國以外，其餘國家均為歐佩克成員國，其石油產量變動對國際石油價格會起到相當程度影響。從歷史數據看，超過每桶100美元的極端高油價多由戰爭、疫病流行（1894年亞塞拜然巴庫霍亂爆發，石油生產減少，推動1895年國際油價大漲68%）等意外、短期事件推動，因此極端高油價持續時間較為有限，當推動因素消失，油價下跌迅速、下跌幅度巨大，這與2014年6月至今國際油價快速、巨幅下跌的情形類似。

第四，在1861年至2014年的154年期間，低於15美元/桶的極端極端低油價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經濟衰退造成石油需求減少。1892年、1933年的極端低油價均由經濟衰退造成。而1915年、1945年和1946年的極端低油價則分別因為一戰和二戰導致全球經濟低迷、石油需求減少；二是新增可觀石油供給。例如，1892年的極端低油價除了當時經濟衰退的因素外，還源於美國和俄羅斯原油生產的增加、以及印尼蘇門答臘島開始生產原油。1910年和1911年的極端低油價主要源於美國德州發現新油田。因為經濟大蕭條，1933年的國際石油價格低至11.9美元/桶，除了當時經濟大蕭條的因素外，還因為在美國的東德克薩斯發現新油田，增加了原油供給預期。此外，在1952年、以及1960年至1972年的十餘年期間，國際石油價格一直在低於15美元/桶的極端低價位運行，之所以如此，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中東以外其它地區的原油產量快速增加、以及當時美國的石油產量大幅增加。

低於15美元/桶的極端低油價多數源於經濟衰退使得石油需求減少、新增規模可觀油田導致原油供給增加等供需基本面推動，因此低油價持續時間往往相對較長，由於供需基本面改善需要一定時間，因此，油價回升速度較慢、短時期回升幅度相對有限。

2014年至今的本次國際油價深度調整既有需求面因素（全球經濟、尤其以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經濟增速放緩導致石油需求減少），也有供給面因素（美國頁岩油產量大幅度增加），根據歷史經驗數據，國際油價下探到每桶30美元以下的可能性較大。此外，由於國際石油市場的供需基本面較難在短期內發生顯著改變，因此，預期國際油價回升速度較慢、回升幅度相對有限。

趨勢預判：在頁岩油邊際成本下限達到中期平衡

中期：國際油價在頁岩油邊際成本的下限區域達到較為穩定的供需平衡。

2014年6月至今國際石油價格的深度下探，對以美國為主的全球頁岩油商業化生產提出了嚴峻挑戰。與傳統油井相比，頁岩油的生產成本較高，美國頁岩油和加拿大油砂油的保本價格在每桶50到80美元之間。如果國際石油價格繼續下探，則目前多數頁岩油和油砂油企業將收不抵支，面臨虧損倒閉的風險。

圖5 主要石油輸出國石油生產成本（單位：美元/桶）

資料來源：U.S. EIA

未來全球頁岩油產業的發展主要取決於兩個方面：一是國際石油價格的走向；二是頁岩油企業自身通過技術創新進一步提高開發效益、降低生產成本的可能性。

首先，與傳統油井相比，頁岩油井採收率較低，傳統油井的採收率大約可以達到50%左右，而頁岩油井的平均採收率只有大約5%。之所以如此，主要在於頁岩油儲層岩的自身特點，頁岩油所在的儲層岩滲透性很低，使得傳統油井的二次開採甚至三次開採在頁岩油井技術或經濟上並不可行，頁岩油井目前普遍只有一次開採，因此，與傳統油井相比，頁岩油井的開採率普遍較低。

此外，與傳統油井相比，頁岩油井的年均遞減率偏高，傳統油井的年均遞減率只有5%左右，而頁岩油井的年均遞減率卻高達50%，高年均遞減率意味著油井第一年開採后，其產油速度隨即急劇下降，需要大量開發新油井以彌補舊油井產油速度下降的損失，從而使得頁岩油的勘探開發成本高企。

美國頁岩油的保本價格與加拿大油砂油保本價格（每桶50到80美元）基本相當，高於本土陸上石油的保本價格，但與美國海上石油（保本價格每桶30到100美元）、以及北極石油（保本價格每桶40到100美元）相比具有一定的價格競爭力。並且，隨著技術創新的突破，與其它石油資源相比，頁岩油在未來成本降低的空間和潛力最大。

目前，頁岩油商業化生產的先進成熟技術主要集中在美國，根據相關機構預測，隨著水平井和分段壓裂等頁岩油商業化生產技術的改善、成熟和普及，頁岩油商業化生產將由目前全球僅有的三個國家向更多國家擴展，到2023年，全球頁岩油產量預期將達到27.5億桶左右，其中，俄羅斯、澳大利亞、英國、、墨西哥有望成為較早實現頁岩油商業化生產的國家。俄羅斯的頁岩油主要集中在西西伯利亞盆地，2013年，俄羅斯頁岩油日均產量12萬桶，約佔其原油總產量的1%左右。澳大利亞和英國頁岩油行業的發展形勢與北美類似，有望成為下一批實現頁岩油商業化生產的國家。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能源公司在俄羅斯、、墨西哥的頁岩儲層開鑽了勘探井，制定了大規模投資計劃。由於頁岩油生產技術創新和成本降低的空間和潛力較大，在未來幾年，隨著頁岩油勘探開發技術的普及推廣和國際油價的逐步回升，頁岩油生產將逐漸呈現出全球化趨勢。

雖然全球頁岩油生產具備一定的長期發展潛力，但是，2014年6月至今的國際油價深度調整也對以美國為代表的全球頁岩油生產造成了相當程度影響。根據美國能源信息署預測，當WTI價格低於每桶60美元時，美國頁岩油鑽探和完井數量會降低。

如果使全球石油供需實現再平衡，必須通過較低油價迫使部分頁岩油生產企業停產或關閉，通過降低頁岩油產能，使全球石油供應與需求達到較為穩定的平衡。目前美國和加拿大頁岩油和油砂油的成本區間位於每桶50到80美元之間，因為未來頁岩油企業可以通過技術進步和生產效率提高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因此，未來頁岩油企業的邊際成本有可能在目前生產成本的基礎上，降低至每桶40到70美元之間。另外，鑒於未來三年全球石油需求的緩慢回升、以及頁岩油企業可以通過金融手段增強對低油價的抵禦能力，在不考慮突發地緣政治事件等不可預期情形的前提下，自2016年第四季度開始的三年時間內，國際油價將在頁岩油邊際成本的下限區域，即每桶35到55美元區間達到較為穩定的供需平衡，在這樣的價格區間，部分頁岩油產能將會由於收不抵支退出市場，與增長乏力的國際石油需求增長相匹配實現供需再平衡。

註：本文首次發表於2016年5月

下期焦點

敘利亞危機對國際油價的可能影響；國際油價深度調整背景下中俄能源合作機遇。

作者簡介

徐洪峰

中央財經大學綠色金融國際研究院助理院長、能源金融研究室負責人。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碩士生導師。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Rajawali訪問學者、福特基金會國際學者。清華大學中美關係研究中心博士后、社會科學院法學博士。致力於能源外交領域研究，主要研究方向為能源經濟、能源地緣關係。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留學人員科技擇優資助（重點項目）等國家級課題的主持人。代表著作：《中美布局：應對全球氣候變化背景下的清潔能源合作》、《美國的中亞能源外交》（專著）、《美國對俄經濟外交：從里根到布希》（專著）、《石油的優勢：俄羅斯的石油政治之路》（譯著）、《后冷戰時期美國對俄羅斯政策》（譯著）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