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從未存在

一個人離開后的痕迹多久才會消除？扔掉他常穿的外套，收起白色襪子，也許還需要些時日忘記他手指淡淡煙草的味道。

不過這些「回憶單品」或多或少都會存在於人的腦海深處。若有一天，整個人類都消失了，大自然會記得我們存在過嗎？

美國歷史頻道的紀錄片《人類消失后》，模擬了世界人口數為零時，地球會變成啥樣。聽上去就像一個驚悚災難片。

隨著發電站的關閉，象徵財富的摩天大樓相繼黯淡並像結婚蛋糕一樣倒塌。《蒙娜麗莎的微笑》爬出蟲子，雜草接管了波士頓的街區，藤蔓植物伸進白宮的窗戶，鴿子在那裡築巢。洛杉磯富豪的游泳池變成臭水溝和蚊子的天堂，自由女神舉了超過200年的火炬也將沉入海底。在人類消失1萬年後，幾乎所有人類文化的痕迹都被植物和沙石覆蓋，地球上能看到的或許還剩埃及金字塔，但也幾乎無法辨認了。

這可不是腦洞大開的藝術家一廂情願的想象。在製作紀錄片時，導演採訪了十幾位相關領域的研究人員，用來證實：水泥森林最後只剩下森林。

也許鋼筋水泥從來就不像我們想象般堅固，人類消失后，鳥糞就能輕而易舉打敗它。有例為證，積累20年的鳥糞滲入美國明尼阿波利斯市一座8車道的鋼筋大橋中，導致它在2007年毀滅性地倒塌。原理很簡單，鳥類糞便中含有高濃度的氨和鹽，與雨水混合就能腐蝕建築。

自然不懷好意又理所當然地接管了一切。在日本羽島，人類消失得像他們出現時一樣突然。

羽島本來是海洋上一塊沒有生命跡象的明礁，現在它又歸於沉寂。自1890年豐富的礦藏被發現后，在將近一個世紀內，它都是日本的主要煤礦產區之一。四四方方的混凝土公寓樓一棟棟建起，電影院、診所、商場、餐館以及酒吧逐漸增加。在1959年的高峰時期，羽島曾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生活著5259名居民。

二戰以後，電視機、收音機等現代化奢侈品引進小島。原本寸草不生的島上開始湧出生機，員工和居民紛紛建起樓頂花園。然而，黃金時代非常短暫。1974年，隨著石油取代煤成為首選能源，羽島煤礦停產。當年4月，島上最後一批居民回到日本本土，羽島永久關閉。

它像現代文明的縮影，人類消失后，這裡只剩鬼魅般的回憶。海風把海水吹進高樓，使建築物像威化餅乾一樣掉渣。有著木質百葉窗的商店倒塌了，地面散落著金屬網。生鏽的舊玩具、空蕩的操場和兒童樂園變成一堆廢銅爛鐵。診所里還留有一台X光機和帶頂燈的檢查椅。

鋼鐵和石頭築成的高大顯赫的紀念物難逃厄運，還有什麼能留下呢？

只有逃出籠子的鸚鵡，保留了已經消失的主人教它的辭彙。再過一百年，鸚鵡仍可以從它的祖先那裡習得人類語言，但這個對生存毫無用處的花活，可能早就被進化拋棄了。

在美國西南部一個叫作陶斯的小鎮上，也許還能聽見電波傳送著人聲。沒有電力供應，世界上絕大多數無線電廣播都永遠失聲了。這個位於新墨西哥州的廣播站，全靠太陽能運轉，那地方人跡罕至，一切由電腦操控，沒人控制也能向外界傳送音樂。

對於人類來說，一切早就失控了，但自然很快會恢復它的秩序。城市重新變回沼澤，高樓住滿蝙蝠，新的生態系統逐漸形成。

有一種動物，會在這場浩劫中成為最大贏家。「我敢打賭，在沒有人類的世界里，豬極有可能活得最好。」亞特蘭大學院的約翰教授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因為豬是雜食動物，有一個垃圾桶一樣的胃，吃嘛嘛香。還有一套金鐘罩一樣的免疫系統，抗病一流。家豬和野豬交配後生下的品種，更兇狠，更強壯。

人類對於永垂不朽的追求也許壓根兒就不可能成功，甚至還不如……豬。人們千方百計地在地球上留下痕迹，書籍、木乃伊、DNA晶元……但在人類消失的1億年後，最終能夠留存下來的並非人類所造之物。

像恐龍骨骼一樣，最終留下來的是組成人體的無機化合物，由鈣磷酸鹽組成的骨骼，還有牙齒，因為那層牙釉，它們存在得更久。那時候，我們身體的這些部分散落在草原和高山，隨處可見，這就是人類軀體的最終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