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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畫一張畫,就像自殺過一次——丁雄泉訪談

丁雄泉《女人和貓》 1991

阮義忠:打從您畫畫到今天,您是怎麼畫過來的?

丁雄泉:乘飛機飛過來。

阮義忠:您在您的畫中畫些什麼東西進去?

丁雄泉:吃喝嫖賭、酒色財氣,樣樣都來。喜怒哀樂、甜酸苦辣,樣樣都去。

阮義忠:您願不願意向任何人或特別的人解釋您自己和您的藝術?

丁雄泉:和一個陌生的妓女做愛,就是解釋我自己的裸體和我愛情的藝術。

阮義忠:有沒有因為一個女人和您的關係,而影響您的畫風轉變?

丁雄泉:絕對沒有。我自己是一匹瀑布,女朋友、女姘頭像蝴蝶、蜻蜓一樣飛來飛去嘻嘻哈哈,我是一顆大樹,開花春風得意笑口常開。女人就像小鳥,在我的肚皮上嘰嘰喳喳。

阮義忠:您會不會把愛情的感受拿來入畫,或者把做愛的經驗畫出來?

丁雄泉:愛情不光是指男女之間的愛。我愛海洋,愛大蔥,愛春天,更愛美女,尤愛豬肚。酸辣湯加水餃是和三十歲婦女一樣有勁。昨天看了一陣大雨,晚上又看大小姐出浴,今晨吃水餃,果然畫出一張好畫。走在馬路上看見一些穿迷你裙的大小姐輕飄飄,我的馬路就是一張畫布,大小姐就是五顏六色的顏料飛來飛去。

丁雄泉《靜物六聯屏》 1980

阮義忠:從您開始畫畫已經畫了多少畫?賣了多少畫?毀了多少畫?留了多少畫?有多少人買您的畫?有沒有得過什麼獎?

丁雄泉:已畫了兩千多張,賣了三百多張,毀了一千多張。有兩個人買過我的畫。得過一個古根漢獎(一九七〇年,獎金一萬美金《裸體美女畫》)

阮義忠:聽說您還畫裸體美女,又畫畫,也畫抽象畫,三種不同的主題不同形式的畫,是不是真的,為什麼?

丁雄泉:我的胃吃天上的鴿子,海中的黃魚,地上的豬。我的舌說法語、英語、國語。

我的身體和金髮碧眼的女人、紅髮綠眼的女人、黑髮黑眼的女人做愛。你有沒看見天上的虹也是紅、黃、藍。

阮義忠:您認為懂您的畫的人越多越好,還是越少越好,還是根本沒人喜歡最好?

丁雄泉:當然是根本沒人喜歡最好。等將來我有足夠的錢供養我一生的時候,我一面畫一面撕掉,根本就是逢場作戲。好與壞根本是無聊的。為什麼世人還沒有批評這些風吹的美,那些雨下的不夠巧?

阮義忠:您希望自己的畫根本沒人喜歡最好,那幹嘛沒事開個展覽,沒事出個畫集,是不是想騙錢?

丁雄泉:我是一顆大樹,一年四季不斷的開花,心裡並不希望每人來看我的花。我並不是耶穌和妓女,要人人都來愛我。我開我的花,我畫我的畫。你喜不喜歡是你自己的事。

丁雄泉《生生不息》 1985

阮義忠:以今天的藝術潮流來看您的作品,您的地位是處在潮流之前,還是潮流之後?

丁雄泉:這問題太小孩子氣。潮流這名詞用在投機人的身上才妙。對我來說是:曇花一現的樹倒猢猻散。

阮義忠:如果有人說您的畫是抄襲某某人的,您會不會生氣,有多少人的畫和您一樣過或很接近過?

丁雄泉:我認為我自己是一座火山,一匹瀑布,一陣狂風。總是不斷地激動,不斷生長。你不能說這塊雲抄那塊雲,天上的雲都是抄來抄去的,你所說的抄襲都是理智的人做的,像我非常情感的人是不做的。你有沒有看見過一隻豹在摹仿一隻豬在馬路上走路?

阮義忠:保羅·詹金斯(Paul Jenkins)和莫里斯·路易斯(MorrisLouis)算不算您的同路人,山姆·弗朗西斯(Sam Francis)是不是你們的帶路人,把你們四個人合起來展的話,您以為如何?

丁雄泉:薄頸根(Paul Jenkins)的畫太油腔滑調了,像一個流鼻涕的賣油郎,油膩得像小飛仔的飛機頭上塗滿生髮油,把蟑螂、蚊子一起跌落千丈。 馬律師路(MorrisLouis)的畫是妙想天開,太陽光高照的時候,突然數道鮮艷彩虹異路同歸,一大片天空任由您呼吸。他是美國開國以來第一大師。

三方雪(Sam Francis),他可以說是半個宋朝人,靜似皓月當空,他的眼睛比天還藍,他的畫常使人恍然大悟。他是美國第二個大師,也是全世界的畫家中第一個能表現出「色即是空,空即色「的人。

我的畫像天女散花,性交后一剎那的星光燦爛。像裸體人輕飄飄,像春分輕輕吹。飛呀飛,沒有上帝飛呀飛,沒有政府飛呀飛,沒有敵人飛呀飛,不欠錢呀飛呀飛,不用護照飛呀飛,不用付房錢飛呀飛,快活死了。

若要四個人合展,我一腳把薄頸根踢掉。三方雪不能算帶路人,因為我們不是跟班。他是從馬跌死(Matisse,通譯馬蒂斯)那邊成長過來的,經過日本的繪畫和哲學的影響,產生了中西合璧、由西到中。我也是中西合璧、由中到西,故我們的世界是十分相近的。假如我們四個人同乘一輛公交汽車,每人的呼吸是互相呼來吸去,所看見的風景也是大同小異。

真巧,現在正在美國作五大城市的博物館巡迴展覽的「新鮮空氣畫派」,由畢次堡咖喱雞博物館(通譯匹茲堡卡內基博物館)主辦,三個人每人十五張大畫(三方雪,我,和一個美國女畫家窮蜜姐兒Joan Mitchell[通譯瓊·米歇爾]),四十五張大畫一路上開過去,像一片樹林跟著大山。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蓮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梅花,花天花地處處聞鳥叫,紅黃藍紫青,鶯聲燕語,大山中有飛瀑,飛瀑中有雲雨。

此博物館館長主辦的動機和你的意見十分相像,相隔一萬里,是不是心心相印?

丁雄泉《花兒、魚與鸚鵡》 1990

阮義忠:您的抽象畫看起來像手淫射在牆上的精液,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畫下去?

丁雄泉:手淫都是文人終身的玩意兒,冷冷的,靜靜的,理智的。我是一個強盜,自稱採花大盜,熱熱的,動動的,情感的。畫上的顏色多至數十種,完全像一個夏天的花園,紅黃藍白黑響遏行雲。最近我的畫都是輕飄飄在花叢里飛來飛去。

一個人的精液真的是太少了,差不多和眼淚水一樣少,手淫是一種溫柔的技巧,我認為為揚州八怪的畫像手淫,像在人行道上看花園。想起了梅花畫梅花;想起了坐在公交汽車上的小姐就手淫起來,與她在冰箱里蠢蠢欲動,飄飄欲仙,一切都是假的。

或許你說的是在這個「射」字上,我認為「射」字不夠準確,我是「噴」。噴出萬紫千紅的花,我的胃是一個地下海,畫圖的時候總是跳進畫面里,全身滾燙,像一匹瀑布一起呵成,或像噴泉把甜酸苦辣(分了又合一起,合了后又分,像宇宙造星)一齊噴在藍色天空。藍色天空也、我的畫布也、我的精神。

阮義忠:聽說您心中越是不開心越是畫好畫,是不是真的?

丁雄泉:把心中的酸氣、怒氣、屁氣像彈棉花一樣彈出來,織成雨過天晴的世外桃源,怎麼會不高興?

阮義忠:您的畫是不是一點也不受日新月異的美國社會幹擾,紐約新鮮事天天有,對您是否都不管用?

丁雄泉:美國紐約的螳螂和老鼠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多得搖頭像電風扇。紐約每星期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展覽,我認為一點也不新鮮,都是挖空心思的老處女,弄一些碎石、枯柳來一個迷魂陣,裝腔作勢地包包小腳,用一些顏色塗塗地板。

新鮮就像一棵大樹,春天來了櫻花滿開,雨過天晴太陽光在碧藍的天空直射下來,把一切照的紅紅綠綠。說的更露骨一點,新鮮——一個生產後的母親。

丁雄泉《丁雄泉在哪?》 1985

阮義忠:您畫畫前和畫畫後有什麼不同?

丁雄泉:三十三次黑變白

我畫畫以前我是男人,我畫畫以後我是女人

我畫畫以前我是枕頭,我畫畫以後我是孔雀開屏

我畫畫以前我是夏天,我畫畫以後我是春天

我畫畫以前我是老虎,我畫畫以後我是蝴蝶

我畫畫以前我是頭髮,我畫畫以後我是青草

我畫畫以前我是桃花,我畫畫以後我是花粉

我畫畫以前我熱,我畫畫以後我昏倒

我畫畫以前我是夜晚,我畫畫以後我白天

我畫畫以前我是地球,我畫畫以後我是太陽

我畫畫以前我是大山,我畫畫以後我是狂風

我畫畫以前我是冰箱,我畫畫以後我是火爐

我畫畫以前我是茶葉,我畫畫以後我是燙茶

我畫畫以前我是橘子,我畫畫以後我是橘子水

我畫畫以前我是鋼,我畫畫以後我是橋

我畫畫以前我是木,我畫畫以後我是船

我畫畫以前我是酸,我畫畫以後我是甜

我畫畫以前我是樹,畫畫以後我是樹林

我畫畫以前我是摩天大樓,我畫畫以後我是野花

我畫畫以前我是鏡子,我畫畫以後我是天空

我畫畫以前我是冰,我畫畫以後我是雨

我畫畫以前我是冰激凌,我畫畫以後我是雲

我畫畫以前我是大海,我畫畫以後我是露水

我畫畫以前我是大火,我畫畫以後我是夕陽

我畫畫以前我是大河,我畫畫以後我是瀑布

我畫畫以前我是影子,我畫畫以後我是早晨

我畫畫以前我是牙齒,我畫畫以後我是蜂蜜

我畫畫以前我是煙囪,我畫畫以後我是浮煙

我畫畫以前我是火車頭,我畫畫以後我是彩虹

我畫畫以前我是憤怒,我畫畫以後我是響雷

我畫畫以前我是蛋,我畫畫以後我是雞

我畫畫以前我是烤鴨,我畫畫以後我是飯店

我畫畫以前我一千歲,我畫畫以後我是嬰孩

我畫畫以前我及時行樂,我畫畫以後我乘風而去。

丁雄泉《春色無邊圓》 1980

阮義忠: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個回顧展,要您選地方,您選哪裡?

丁雄泉:一想起回顧展就臉紅,我一直往前飛,你有沒有看過一架飛機開倒車?

選地方,當然是墳墓。可是我死後也不願意有墳墓,早在十年前我寫在一首詩里——我死後一把火燒成灰,往抽水馬桶一倒,一拉就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我有一個女朋友的母親也是畫家,讀了我的詩她要她的女兒把她燒成灰,倒在她夏天常去的海灘上,結果她死了,她變成灰,我還和她女兒一起去海邊游水,我們裸體躺在白沙上,我還開玩笑說:想不到你媽媽的胸脯這麼軟。

阮義忠:能不能談談您的詩,通常什麼情感刺激了您,才會動筆寫詩?

丁雄泉:自己是一座火山滿蓋白雪,不知在什麼時候會突然爆發,把白雪噴上天變成白雲。上大飯店大吃一頓,甜酸苦辣一齊倒進胃裡,又去廁所大解放,肚子空空如也輕的可以飛了,這時只要大叫就是好詩。

阮義忠:說起吃,怎樣才算大大有勁?

丁雄泉:先來一碗百步追魂(毒蛇)的血膽,加上金門大麴混合的開胃酒。

炒蛇舌加韭菜

炒蜻蜓尾加楊柳

炒豬犀子加向日葵

炒象鼻加桂花

紅燒馬屁股加冰糖

紅燒老鼠奶加白雪

紅燒螞蟻加青椒

紅燒雌老虎加醋

水果,冰凍愛情豆腐

阮義忠:有一天您的畫沒人要了,您的詩沒人看了,再也沒有人提起您了,落魄,潦倒,您打算怎樣?

丁雄泉:你指的這類人,乃電影明星、政客、天主教神父、和尚、生意人,都是自以為人中龍鳳,擠眉弄眼,千嬌百媚的大王八蛋。我的畫根本不要人看,我的詩也不要人看,根本沒有人知道真的我。我自己一直感到非常落魄,非常潦倒。因為落魄,孤注一擲。因為潦倒,四大皆空。我的心好比天上的白雲,與那些走在馬路上的傢伙根本沒有什麼關係!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

丁雄泉《三美人》 1980

註釋及說明:

1、本文文本部分摘自阮義忠《未完成的夢——海外畫家訪談錄》,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8月第一版,第17至27頁。原訪談文本完成於1973年。

2、丁雄泉:丁雄泉於1929年在江蘇省無錫市出生,成長於上海,青年時曾入讀上海美術專科學校。1946年移居香港,1952年前往法國。在巴黎時期丁雄泉認識了阿貝爾(KarelAppel)、瓊恩(AsgerJorn)、阿雷欽斯基(PierreAlechinsky)和柯奈爾(Corneille)等眼鏡蛇畫派(CoBrA)藝術家,聯合舉辦了不少展覽。當時他的創作較為抽象,隱含著濃厚的東方精神的情感。1958年丁雄泉前往紐約,受到抽象表現主義的影響,他開始把顏料滴濺在畫布上。70年代其絢爛的色彩配以女性為題材的的風格逐漸形成,作品融合東西方繪畫表現的精神,80年代這風格達至高峰。1970年丁雄泉獲得古根漢紀念基金會的繪畫類獎助金,作品典藏於許多世界級的美術館。80年代中他在荷蘭阿姆斯特丹設立工作室,2001年起定居於荷蘭阿姆斯特丹,2002年中風后便無法創作,2010年5月17日於美國紐約病逝,享年81歲。

阮義忠:台灣攝影家與紀錄片拍攝者,出生於宜蘭縣城鎮。作品以人文紀實為主要風格。阮義忠早期任職於幼獅文藝的編輯,退伍后在漢聲雜誌英文版擔任攝影與設計,在1975年擔任家庭月刊的攝影,也是在這一年開始致力於推動台灣攝影的發展。著有相當多攝影相關文章與書籍,對全球華人地區的攝影教育貢獻卓越,被喻為「世界攝影之於的啟蒙者與傳道者,曾在法國、美國、瑞典、、香港、澳門、台灣舉辦個展。自1988年起任教於台北藝術大學美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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