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帝國為何驟而隕落？

原標題:羅馬帝國為何驟而隕落？

《羅馬帝國的隕落：一部新的歷史》

作者:[英]彼得·希瑟；譯者：向俊

中信出版集團2016年12月版

文/鄭渝川

公元441年到453年，「上帝之鞭」阿提拉縱橫歐洲大陸，讓那些過去備顯強悍的傳統帝國和蠻族部落都不得不盡展頹勢。當時的說法是，「阿提拉讓整個歐洲化為齏粉」。當然，匈人首領阿提拉的崛起，最大的受害者還是西羅馬帝國。

羅馬帝國此時已基本上斷裂為東西兩大板塊，東部區域相對穩定，也有可靠的稅源，而西部區域則反覆遭受著蠻族部落的侵襲。最初，匈人部族跟其他蠻族部落一樣，為羅馬帝國輸送雇傭兵，但隨著後者的加速衰落，兩者之間的關係先是變得平等，而後更有前者凌駕於後者的態勢。羅馬帝國每年需向匈人部族繳納特定數額的黃金歲貢，還需承諾不再接收來自匈人部族的叛逃者。儘管歲貢金額不斷提高，但匈人部族會經常以戰爭為威脅，額外提出其他條件。羅馬帝國對此毫無辦法，帝國衰落，大廈將傾。

阿提拉奪權上位后，匈人部族對羅馬帝國的威脅進一步增強，顯露出可以攻佔固若金湯的羅馬要塞的軍事實力。接下來，阿提拉統御的鐵騎打到了黑海和達達尼爾海峽，侵襲了巴爾幹半島，還進逼羅馬，讓幾百年來羅馬化的文明成果毀於一旦，然後帶著豐碩的戰利品緩慢撤退。讓人驚愕的是，羅馬帝國的宣傳機器卻對內宣稱，這是羅馬的又一次勝利。

阿提拉的帝國正在形成，數量空前的日耳曼部落被納入其勢力範圍。在再一次勒索東羅馬帝國后，阿提拉率領大軍進逼西羅馬統治的殘存區域，橫掃高盧地區。阿提拉的征伐在公元453年突然停止，這位史上最為殘暴的征服者破壞了東羅馬帝國和西羅馬帝國的統治基礎，讓作為羅馬統治基礎的地主階層慘遭屠戮，更嚴重的是羅馬帝國在匈人鐵騎面前的軟弱無力，削弱了其聲望，因而在阿提拉死去，匈人帝國解體之後，羅馬帝國會發現自己面對的敵人不再如過去那樣兇狠強大，數量上卻要多得多。

阿提拉去世前，匈人帝國漸趨成型，這不同於一般的蠻族部落，而是有著與羅馬帝國相通的戰略思考。但在匈人帝國因阿提拉的繼任者陷入相互征戰而解體后，歐洲大陸上出現了巨大的權力真空，而阿提拉的遺產即攻城術被不同的軍事集團和蠻族部落掌握，這對於羅馬帝國意味著巨大的威脅。不管是東羅馬還是西羅馬，都擅長遙控和挑唆蠻族部落之間內鬥，但這並不足以解除羅馬和君士坦丁堡遭遇的安全威脅。羅馬帝國一直致力於將邊緣、邊疆地區的蠻族部落整合，以增強帝國軍事力量，相當多數的蠻族貴族經過羅馬化，對於羅馬文明有著強烈的認同，這有利於帝國穩定，然後這也意味著，出現了更多權力和利益集團在圍繞帝國宮廷爭權奪勢。

英國歷史學家、倫敦國王學院歷史系教授彼得·希瑟在其所著的《羅馬帝國的隕落：一部新的歷史》一書中濃墨重彩的描繪了羅馬帝國從繁榮進入盛世危機，繼而不可抑制的走向終結的歷史進程。威脅羅馬帝國的外敵不但包括阿提拉的匈人部族，還有波斯的薩珊王朝，尤其是後者，將大量牽制東羅馬帝國的兵力，從而使得西羅馬帝國在面臨外敵入侵時，無法抽出足夠的兵力來遠程救援。彼得·希瑟指出，儘管東羅馬一直儘可能努力的援助西羅馬，但這僅僅限于軍事支援和糧食支持，而不能替代解決西羅馬持續存在的政治危機。西羅馬帝國走馬燈式的換皇帝，對於來自不同方向的外部威脅都表現出力不從心。《羅馬帝國的隕落：一部新的歷史》書中描述了西羅馬帝國邊境地區接連被侵佔，帝國統治基礎被不斷侵蝕的進程，直至帝國心臟地帶高盧和西班牙分離，也仍然拿不出有效的應對方法。再後來，就是西羅馬帝國中央區域即羅馬行省的陷落。

西羅馬帝國為何不受阻遏的走向滅亡？針對這個國家，古代至今的許多歷史學家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許多人主張西羅馬帝國敗於內部腐敗和道德淪落，彼得·希瑟顯然不這麼認為，他指出，西羅馬帝國滅亡後繼續存在的東羅馬帝國，在道德上其實比西羅馬更加糟糕。東羅馬帝國繼續存在的歷史，同樣有助於駁斥西羅馬帝國政治模式是帝國傾覆主因的說法。按照彼得·希瑟的觀點，西羅馬帝國在長期對抗蠻族尤其是其統治末期迎戰匈人部族的過程中，國力消耗太大，儘管為此徵收了高昂的稅收，但其統治區域很難長期支撐如此之重的稅收。還有一個根本原因，即前面已經提到的境外移民的大量增加，造成了帝國內部的巨大離心力，這種離心力的存在讓帝國控制遼闊疆域變得困難，行動能力大大降低。

《羅馬帝國的隕落：一部新的歷史》是一本可讀性很強的歷史傑作。這本書挑戰了從愛德華·吉本以來一些著名歷史學家有關（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歷史評述著作，挖掘了羅馬帝國統治運作的致命缺陷。全書開篇從羅馬帝國的形成以及強勢擴張過程說起，如果對照全書後半部對帝國衰落滅亡進程的介紹，讀者不難發現，在羅馬帝國變得越來越大，不斷取得軍事勝利和政治上的大陸控制地位之後，這個帝國就開始失去使其走向成功的條件。正如1000多年後，盛極一時的奧斯曼帝國和奧匈帝國在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逐漸走向解體，羅馬帝國也沒有形成像後來的大英帝國、美國那樣的整合外來移民的政治、社會和文化機制。羅馬帝國在多元化的社會組織體系和民族構成面前，因為「距離、原始的通信手段和有限的處理數據能力」，實際上就必然顯得高度脆弱，利益集團之爭不斷削弱帝國應對蠻族挑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