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奪、博弈，這場幼教行業資本盛宴

文|車錦文

幼教資產在資本市場，從未像現在這樣受歡迎。一線、二線城市的優秀幼稚園，其持有人先後與地產商、上市公司、基金討論被收購事宜。還有些幼稚園則可能在一年內被盡職調查好幾次。幼教資產的收購中，玩家眾多，熱鬧非凡。

但是，熱鬧背後，幼稚園與資本又面臨著怎樣的挑戰？

「你的公司凈利潤還沒幼稚園的結餘多，要不我收你吧」

作為東南沿海城市的幼稚園園長，肖菲的幼稚園在一年多的時間裡被盡職調查3次。而以對幼稚園感興趣的名義，找上門來參觀幼稚園的機構數量更要翻倍。

在這個城市，肖菲有3家幼稚園，其中一家被市裡評估為優秀。2000年，她與朋友合夥在當時的社區創辦第一家幼稚園。一年後，在園學員數量翻倍。接下來，幼稚園辦的規模越來越大。

當有投資方和她第一次談起「收購」、「盡職調查」時，肖菲的感覺是有些「莫名其妙」。

「一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要買我們幼稚園，二是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資本，對資本有些恐懼。」肖菲回想起第一次與「資本」接觸時，自己的反應。

而這一反應能夠代表大部分園長，尤其是因為對資本的未知產生的恐懼。但是，經過與資本頻繁接觸后，園長們對資本的認識也在提高。

在筆者參加的活動現場，山東省內某二線城市的一位園長講述了她與資本接觸的經歷：有一天，一家新三板公司的人找到這位園長。「人家在我們幼稚園門口死活就是不走，說談談唄、談談唄。後來實在受不了糾纏，我們就問他，你們一年凈利潤有多少？他說300多萬元。」

這位園長一聽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這還沒有我們幼稚園的結餘多，要不我收你吧。」

聽完這話，那家新三板公司的人就走了。但找上門的人是越來越多。

同樣是這位園長的經歷：某投資方在盡職調查過程中，派人把幼稚園的所有制度、課程都拍照，說回去研究。但是走了之後再也沒聯繫過這位園長。

上述的場景是一年多內資本對幼稚園資產追捧的一個縮影。

這是資本第二次叩響幼教產業的大門。

「我1998年創辦第一所幼稚園的時候，是在方庄。那個時候幼稚園還很小，有一天兩個西裝革履的人到幼稚園，說可不可以調查一下。」青苗薈創始人潘險峰迴憶道。

經過詢問才知道，這兩個西裝革履的人是一家諮詢公司，受到國外基金的委託，調查國內的幼教行業。

為何國外的基金會在當時調查國內幼教產業？這與1997年的一則條例有關。

1997年，國務院頒布《社會力量辦學條例》。這個條例，明確了國家鼓勵社會力量辦學的合法性。

接下來，從1997年-2007年，成為了幼教行業發展的「黃金十年」。在這十年內，根據教育部統計的數據，民辦幼稚園的數量從佔比13%提升到了佔比60%。

1997年-2007年，民辦幼稚園數量及其所佔比例：

資本非常敏銳的嗅到，隨著該條例的發布，民辦教育的發展將迎來爆發。據此，提前委託國內諮詢公司調查幼教行業。

這是資本第一次在幼教門口蠢蠢欲動。

相較於十幾年前資本在幼教行業門口的徘徊，近幾年來，資本的第二次介入明顯來的更加猛烈、深入。

同樣是收購幼稚園，不同類型投資方，目的有何不同？

說到這一兩年，投資方對幼教資產的態度，可以用「搶」來形容。投資方這兩年將收購標的首先鎖定在了一線城市。因此北、上、廣、深四個一線城市的幼稚園已經被「地毯式」搜索過了。

一位不願實名的基金投資人向多知網描述了一個細節： 前兩年，與深圳幼稚園的私營業主談，他們不知道什麼是PE倍數。現在再去跟他們談，會先讓你報一個多少倍PE，這個倍數達到了他們的心理預期，才有可能繼續談。一些好的幼稚園可能經過了好幾次的盡職調查，資產持有人私營業主已經很實戰化了。

幼稚園資產的持有人經過與資本兩年的實戰接觸，一線城市的幼稚園標的還有，但是心理價位已經起來了。

多知網還了解到，一些上市公司內部有一份「明碼標價」的表格，不同城市、不同規模的幼稚園，PE倍數是多少？手裡如果有幼稚園，報上來規模，就把PE倍數發給你。

在這些資本中，首先關注幼教資產的就是上市公司。

當時的大背景是，很多上市公司原有的主業發展緩慢，甚至出現了倒退，看不到未來增長空間。所以上市公司需要尋找新的概念或者業務保證其市值。

上述投資人認為，在此之前，教育行業並不很受關注，國內上市公司中以教育為主業的公司數量比較少。因為教育行業回報率低，不像TMT、醫療等行業那樣擁有高回報率，而且教育培訓行業的特點是預收款，不是確認收入。

但是，目前不論是TMT、醫療還是其他行業，都已經錯過了最好的風口。而教育行業受宏觀經濟波動影響小，現金流充足，這些特點，與以傳統行業為主業的上市公司形成互補。

還有一點是，投資教育與投資房產，所體現的企業情懷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在上述因素的綜合作用下，上市公司的目光在教育資產上停留。

而上市公司對幼教資產的收購，最引人注目的是威創股份先後以5.2億元收購紅纓教育、8.57億元收購金色搖籃。兩筆交易在資本市場和教育行業都引起了極大的關注。

但是，這些上市公司收購的並不是幼稚園。

儘管在2016年11月，民促法三審稿第十九條規定，民辦學校的舉辦者可以自主選擇設立非營利性或者營利性民辦學校，但是不得設立實施義務教育的營利性民辦學校。修正案自2017年9月1日起施行。

這意味著，在2017年9月1日之前，幼稚園還屬於非營利性。非營利性資產是不能裝進上市公司的。

以威創股份的兩筆交易為例。

在威創股份2015年2月4號發布的公告中稱，紅纓教育是國內知名的幼稚園一體化系統解決方案提供商，其主營業務是圍繞加盟園，全方位為幼稚園提供包括幼稚園教材教具、幼稚園招生服務、幼稚園教師招聘及培訓、幼稚園管理等解決方案，未來業務可延伸至幼稚園基礎設施設備採購等。

截止至 2014年12月31日，紅纓教育共擁有6家直營幼稚園，其中1家正在建設中，1192家連鎖加盟園，覆蓋國內全部省份，為最大幼稚園連 鎖加盟品牌。

在擁有大量幼稚園資源的基礎上，紅纓教育的主要收入來自於對加盟幼兒 園的二次增值服務，截止至2014年12月31日，紅纓教育的商品銷售收入 8392.51 萬元，佔比77.27%，加盟服務收入2469.31萬元，佔22.73%，其他收入0.05萬元，佔比 0.00%。

威創股份2015年9月8日發布公告擬收購的另一家幼教機構金色搖籃，其主要業務模式包括如下幾類：

（1）品牌加盟。品牌加盟主要收入包括品牌加盟費和教材費等。

（2）託管式加盟（品牌加盟+委託管理）。託管式加盟的主要收入包括品牌使用費、招生管理費、教材費、宣傳費等。

（3）O2O 社區教育。O2O 社區教育主要有金色搖籃社區早教業務（七彩寶屋）和兒童成長網兩種形式。

（4）幼兒教育產品銷售，包括快速閱讀課程、表象訓練課程、3D 列印創新課。

金色搖籃的加盟及託管式加盟，本質上是輸出知識、管理和品牌。

在2015年9月8日發布的公告中表示，當時金色搖籃擁有 150 多家品牌加盟幼稚園，其中 17 家託管加盟園；擁有 2 所品牌加盟國小、2 所託管式加盟國小；擁有 1 家早教機構、3 家品牌加盟早教機構。

所以，威創股份收購的是兩家輸出產品和服務的公司。

選擇收購幼教服務公司，實現間接控制幼稚園，也是眾多上市公司在收購幼教資產的操作手法。

第二類投資方：產業基金

除了上市公司外，還有各種產業基金收購幼稚園。其中又分為財務投資人和戰略投資人。作為財務投資人，比較常見的一種情況是先以較低的價格買入幼稚園，經過規範管理后再以較高價格向市場出售。

另一類是以產業資本為主的戰略投資人。戰略投資人在買入幼稚園后，統一管理，擴大經營規模，並且發展幼稚園上下游業務，以期獲取更多的業務收入，提升綜合利潤率，同時配合資本運作實現產融結合效益最大化。

第三類收購者，則是幼教機構。青苗薈創始人潘險峰曾做過統計，目前國內排名前十的規模最大的直營連鎖幼稚園，品牌集中度低。

在潘險峰看來，大多購買幼稚園的幼教機構都擁有相當數量的直營幼稚園和較強的幼稚園管理運營能力，一方面通過併購迅速擴大直營幼稚園的數量；另一方面通過對幼稚園的規範管理和業務提升，在出售時能獲得較好的溢價空間。

這是目前收購幼稚園的三類投資者。

熱鬧背後：幼稚園與資本各有各的挑戰

無論是上市公司、還是基金、又或者幼教行業同行，對幼教資產追逐可謂是熱鬧非凡，但他們有著共同的擔憂。

關於幼稚園非營利性向營利性轉變的細則。民促法三審稿第十九條規定，民辦學校的舉辦者可以自主選擇設立非營利性或者營利性民辦學校。就目前而言，各地區的實施細則尚未公布。這就意味著每個地區的政策會不一樣。幼稚園資產持有者對未來營利預期不明朗。

關於普惠園政策。這是目前幼稚園從業者和投資人關心的另一個問題。

2010年，《國務院關於當前發展學前教育的若干意見》中提出「普惠性民辦園」這一「概念性政策」。據央廣新聞報道，2014年2月26日，教育部在北京介紹第二期學前教育三年行動計劃，該計劃的重點內容是，大力推薦普惠性幼稚園的建設。

2015年12月1日，教育部在北京召開第二期學前教育三年行動計劃推進會，教育部副部長劉利民在會上表示：把小區配套幼稚園一律辦成公辦園或普惠性民辦園。農村每個鄉鎮至少建好一所公辦中心幼稚園，大村獨立辦園、小村聯合辦園或建分園，建立起以公辦園為主的農村學前教育公共服務網路。

在教育部制定的大方向下，全國各地政府紛紛發布政策推進當地普惠性幼稚園的建設。許多地區提出當地公辦園和普惠園具體佔比。

比如，2016年11月，瀋陽發布文件表示：2018年12月底前，普惠性幼稚園在園幼兒數佔在園幼兒總數的比例達到75%以上。瀋陽研究制定現有公辦幼稚園擴增學位、回收小區配套幼稚園、租用適當場所舉辦公辦幼稚園以及購買民辦學位等財政支持政策。

無錫市2016年12月2日表示，未來5年每年將新建、改擴建30所幼稚園，到2018年原則上確保為每個有需要的適齡幼兒提供一個公辦幼稚園或普惠性民辦幼稚園的學額。

長沙市2017年3月17日表示，2017年具體的目標是，公辦園和普惠性民辦園佔全市幼稚園總數的72%，爭取到2020年公辦幼稚園和普惠性民辦幼稚園占幼稚園總數的80%。長沙市教育局還將加大小區配套幼稚園的回收力度，引導民辦園提供普惠性服務，不斷擴充學位。

上述政策因為各地實際情況不同有所調整，但是不變的是，普惠園數量將越來越多。增加普惠園數量的方式，除了新建之外，只能選擇回收民辦園。

這對於投資方而言，幼稚園遍布全國各地，可能會有某些地區的幼稚園面臨著被政府回收為普惠園的風險。

而隨著公辦園和普惠園的大量增加，也讓民辦中小幼稚園面臨著巨大的競爭壓力。

因為普惠園在辦學用地、稅收優惠、費用減免、教師培訓、職稱評定、評先評優、幼兒資助等方面享受著優惠，

正是因為上述原因，很多單體幼稚園在近期選擇出售。

而選擇出售幼稚園則面臨著另外的困擾。

以上文中提到的山東園長為例。她原本的計劃是，幼稚園賣出之後，就徹底休息，過退休生活。但是幼稚園到現在還沒賣。問及原因時，除了價格沒談攏之外，肖菲最大的顧慮是為跟隨自己十幾年的老師、正在上課的好幾百名學生找個好歸宿。

在和資本接觸的過程中，想法已經發生了變化：「經過與資本幾輪接觸，我現在想，既然資本不懂幼稚園，不會管理，不懂課程，那我能不能和資本合作，幫助資本收購幼稚園。」

上市公司、產業資金則面臨著，收購了幾十家、上百家不同品牌、不同地區、不同理念的幼稚園，如何整合這個大難題。

在這場資本盛宴中，政策困擾尚未完全消除，具體經營和實操層面也面臨著很多挑戰。資本的介入，會如何影響幼教行業的發展？（多知網 車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