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思美人兮心自香

文/齊雲軻

【作者簡介】齊雲軻，男，80后，生長於蔡州大地。自幼酷愛文史。2007年以來，在各級各類報紙副刊、文藝刊物、文學網站、微信平台等媒體發表作品五十餘萬字。系散文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協會員、河南省孔子學會會員。

原題《思美人兮心自香》

古裝歷史傳奇劇《思美人》接檔《人民的名義》在湖南電視台衛星頻道播出后，遭到許多觀眾詬病，收視率大跌，比起《人民的名義》來，可謂天壤之別。但今日，筆者想說的是，《思美人》固然有許多不盡人意的地方，可它卻是截至目前唯一一部以表現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一生為主線的熱播劇。通過這部電視劇讓屈原從高高在上、令人仰視的「神壇」，真正走進大眾視野，「飛入尋常百姓家」，將觀眾的視線從當前泛濫的花花綠綠、冗長臃爛的假大空劇集中收回來，引發大家熱議，進而去追念先賢、緬懷先賢、走近先賢，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從已經播出的劇集內容中看，《思美人》總體上還是不錯的。

它將屈原的人生歷程講述的基本符合史實，主人公的性格特點也塑造的比較好。屈原的少年得志，以詩名譽滿天下，被楚懷王擢選為文學侍從，開始進入政界。尤其是，屈原敢於挑戰權威，不畏強暴在權縣打擊權貴惡霸，為平民百姓出頭，維護底層百姓利益的這一部分劇集頗值得稱道。作為與楚王同姓的王室貴族子弟（楚王是羋姓熊氏，屈原是羋姓屈氏），他本可以過著無憂無慮、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生活，輕易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可是他卻不甘平庸，硬要去當權縣縣尹——當然了，這裡面有莫愁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權縣前幾任縣尹，要麼與當地權貴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要麼為民謀利慘遭暗算不得善終。

屈原頂住各方面壓力，想把權縣治理成一方樂土，卻因為觸動當地權貴惡霸利益遭到他們的強烈反對和報復，險些喪命，他越挫越勇，繼續與之堅持鬥爭。他為了挽救百姓性命而不慎染上瘟疫，仍不退縮，絞盡腦汁、不遺餘力去治療病患。為給躲避繁重賦役逃入深山老林生活的百姓做主，他不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直諫、甚至直斥楚王，著實令人為之捏一把汗。他的理想是寫好自己的美詩，使楚王成為美君，輔佐楚王推行美政，並為之不懈努力，不屈不撓的鬥爭著。當然，變革的壓力和阻力之大是超乎想象的，他好多次險些被頑固的舊勢力殺害，但是他仍不為所動，「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毅然砥礪前行，「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便是屈原。

—— 屈原的感情生活是本劇著重表現的一個方面。

主人公與幾個女性的情感糾葛，既表現了屈原柔弱的一面，又表現了他重情重義的一面。為了與民女莫愁（當然了，莫愁是大楚巫之後，乃是後事。）相伴，他頂住世俗的強大壓力，甘心與其過著平凡的生活，可現實的嚴峻卻容不得他的叛逆行為。被迫與楚國大戶昭氏聯姻后，他仍心有不甘，尋求與莫愁複合，反抗世俗的包辦婚姻。對於莫愁，他的愛是純真的、執著的，也是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

為了她，他可以頂撞父母、頂撞楚王，可強大的世俗勢力最終還是擊敗了他。莫愁對他的愛是真摯的、濃烈的，為了他，她可以喬裝從軍，深入敵營冒死解救他出來，也可以丟掉一切毅然入宮去做所謂的樂師，只為了能常與他相見，通過自己影響楚王為屈原變革提供支持，甚至為了他能洗刷冤屈而失身。他平安度日，她默默關心，他有危難，她挺身而出。他愛她，她懂他，雖不能長相廝守，但能相守相望，已經欣慰不已。

對於包辦婚姻中的妻子昭碧霞，雖然是才女，屈原卻並不中意，而她也早已芳心暗許別人，婚姻對於他們夫妻二人來說，只是一個無奈的錯。隨著時光荏苒，她為他憂國憂民的情懷和遠大志向而欽佩，他為她的溫柔嫻靜秀美聰慧而嘆服，二人的心漸漸近了許多。儘管也知道他還愛著別人，她還是默默地關心著他，甚至在齊國為了救他而選擇離開他。她的愛令人動容，他的情令人心痛，真實而又深刻。田浴蘭，在劇中是齊國孟嘗君之妹，作為屈原的「冬粉」，對其萬分崇拜，百般討好示愛，一心要與他喜結連理成為知己眷屬。

當屈原為力推列國合從（縱）抗秦來到齊國，為秦國相邦（司馬遷為避諱劉邦的名諱，將「相邦」一詞寫成「相國」）張儀暗算，在齊國九死一生，她奮不顧身去解救，全因一片樸素純真而又深沉強烈的愛戀。為了他，她拋開世俗的一切羈絆去追隨他，並天真地以為只要能打動他的心就能留下他的人，留下他在齊國與自己相伴一生。她不為父親的威逼而怯，只為一生鍾愛的人四處奔走相助。可當昭碧霞為了救屈原而求她，並情願成全他們而自動退出離開他時，她為昭碧霞對他的愛而感動。她明白了昭碧霞對屈原的愛之深之真之重，只好忍痛犧牲自己成全他們，並親自送他們離開齊國。只要心愛的人能夠幸福，自己的痛和苦又值幾許？儘管這幸福並非是自己所給予的。這是一種愛，一種大愛、一種真愛，一種可憐而又可敬的大愛。

—— 《思美人》的劇名來自屈原的詩歌《九章》之一《思美人》。

這裡的「美人」，顯然是指楚王（楚懷王或楚頃襄王）。詩歌為屈原於江南放逐途中所作，表述的心愿是思國、思鄉、思君和美政一定要實現，希望楚王不要重蹈歷史覆轍，努力振興國家。屈原撰寫此詩的目的，就是試圖以思美人的形式，寄託自己對君主的希冀，以求得到君主的信賴而實現理想目標。劇中的楚懷王對屈原，由欣賞信任到疑忌不滿，再到憤恨仇視，最後幡然悔悟，卻已經為之晚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屈原是成也美人，敗也美人，最後抱石投江，也是因為對美人絕望之至而不惜以死去追隨已經死去的美人（楚懷王）盡忠，給在世的美人（楚頃襄王）以警醒。可是，楚國自楚頃襄王以降，一代不如一代，先王被困客死異國、國都被強敵攻拔等奇恥大辱都未能激起他們的鬥志，他們偏安一隅，不思進取，苟且偷生，驕奢淫逸，後來雖然有春申君黃歇力圖振作，卻已經難扶大廈之將傾。楚國被迫將國都先後遷到陳邑、巨（鉅）陽、壽春，國土日削、國勢日衰、國運日沒，終於在屈原死後五十五年，為秦國所滅。

劇中塑造的許多人物形象飽滿鮮活、有血有肉、惟妙惟肖，這是本劇的一大亮點。楚懷王沉穩剛毅，一心為國卻為宵小蒙蔽，治國無功，失政頗多，被困武關之後，寧願死也絕不割土交換自己的性命，絕食而死。楚國太後為了使朝中宮中各方勢力利益均衡，保持大體穩定，維護國家核心利益，不顧自己年老體衰多方斡旋，為兒子坐穩江山勞力費心，一位慈母形象呼之欲出，使人過目不忘。此外，南后的工於心計，鄭袖的荒淫殘忍，田姬（月吟）的狡詐與無奈，嬴盈的凄涼無助、心如死灰，張儀的孤傲機變，公子蘭的冷酷無情，屈伯庸的愛子心切，昭和的頑固愚忠，景頗的見風使舵，子尚的陰險自私……無不令人動容，印象深刻。

——最後，筆者想從文化史學的角度對電視劇中的一些不得不提的硬傷做一下簡要指說。

（1）劇中稱呼楚王為「大君」，不妥。

據司馬遷《史記.楚世家》記載，楚君熊渠在西周末年稱王，並封自己的三個兒子為王，但後來恐周天子討伐，自去王號。楚武王三十七年（公元前704年），楚子熊通自立為王，是為第一位正式稱王的楚國君主。但是，中原各國卑楚，仍稱之為楚子（子爵是諸侯五等爵位公、侯、伯、子、男中較低等的爵位）。從那時起，稱呼楚國君主當為王上或大王；換言之，即使楚王仍是未稱王的楚君，稱呼為大君亦有不妥，因為「大君」是對周天子專一的稱呼，且為書面語，楚君只能稱呼為君侯或君上。從楚武王到楚懷王，之間相距約四百年，楚君稱王幾百年了，稱呼為大君，不妥。

（2）劇中一直稱屈原的父親為屈伯庸，其實有點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屈伯庸根本不是屈原的父親。

屈原在其千古流芳的代表作《離騷》開篇便說：「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意思是說：我是有熊氏黃帝之孫高陽氏顓頊帝的後裔，我的太祖是伯庸。後世的皇帝稱自己死去的父親為皇考，給今人造成曲解，認為皇考就是對死去的父親的稱呼，照這樣解釋的話，伯庸自然就是屈原的父親了。其實不然。在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先秦詩鑒賞辭典》一書中，對皇考的解釋是「太祖」，而「伯庸」則是「屈氏始封君，西周末年楚君熊渠的長子，被封為句亶王，在甲水邊上。屈氏即甲氏。」對照《史記.楚世家》記載：「熊渠生子三人……乃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由此可知，伯庸當為楚君熊渠長子熊康（伯庸當為其字，因為他是長子，按照傳統，兄弟取字以伯、仲、叔、季排列開頭。），作為屈氏始封君，熊康又名屈康、甲康，乃屈氏之太祖。故，伯庸非屈原之父，乃屈氏太祖。

（3）屈原與昭碧霞不可能結婚。

屈原與昭碧霞同姓（屈原是羋姓屈氏，昭碧霞是羋姓昭氏），是楚國王室貴族三大家族景氏、昭氏、屈氏之一，按周禮：同姓不通婚。雖然說春秋戰國以降，禮崩樂壞、人心不古，可屈氏、昭氏皆為楚國王室貴族，和楚王同姓（楚王為羋姓熊氏），與一般草民百姓不同，當看重禮法並被其約束，相互通婚說不通，至於說楚王為之賜婚更是說不通了。此外，秦國攻拔韓國的宜陽以進洛邑（洛陽），劇中卻說是宣陽（也許是宜陽的「宜」與「宣」是形近字，演員看錯了。），秦武王嬴盪舉鼎而死的地方當是洛邑（洛陽），劇中秦武王卻是在咸陽舉鼎；范睢在秦昭王後期才進入秦國為官，劇中秦惠文王時，范睢已然位列朝臣之位；楚懷王時的楚國令尹，先後有昭陽和昭睢（史書中又稱昭雎），沒有昭和。劇中與史實相悖之處較多，不再一一指出。

無論如何，電視劇《思美人》全景式生動展現了第一位偉大而又傑出的浪漫主義愛國詩人屈原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力圖真實還原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書寫一卷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唱響一曲蕩氣迴腸的愛國讚歌，這是很有貢獻的。電視劇《思美人》通過藝術手法，讓「住」在發黃史冊中的屈原等一大批歷史人物活靈活現地走進觀眾視線，走進大眾視野，使人們在追劇的同時追念先賢、學習先賢、牢記先賢，產生更多的正能量，進而為繼承傳統文化，弘揚民族精神，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不懈努力；如此，《思美人》，豈不美哉？

（2017年5月31日作，6月9日改）

（屈原：思美人兮心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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