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壯麒院士生前點滴：亦師亦友亦親人

胡壯麒

■本報記者 沈春蕾

2016年7月10日，工程院院士、科學院金屬研究所研究員胡壯麒因病醫治無效，不幸逝世。時隔一年，胡壯麒的學生、金屬所研究員孫超、孫曉峰、張海峰和金濤等人回憶老師胡壯麒的生前點滴，依然歷歷在目：「胡壯麒老師用他畢生的精力實現著科技強國的崇高理想，他愛國奉獻，求真務實，目光敏銳，淡泊名利，他的獻身精神和高尚品德值得我們永遠學習。」

設計製備「皇冠上的明珠」

航空發動機被譽為現代工業的「皇冠」，高溫合金葉片材料則是用於製備航空發動機渦輪部件的一種重要金屬材料，堪稱皇冠上的明珠。

20世紀60年代，科學院金屬研究所師昌緒先生承擔了空心渦輪葉片的攻關任務，胡壯麒和師昌緒攻克一道道難關，研製成功某鑄造鎳基合金，解決了高速旋轉下的綜合性能要求，但在鑄造工藝上科研團隊遇到了難題。

孫超向《科學報》記者介紹道：「這種葉片要求鑄造時在80毫米處有彎角的地方中做出九個孔，以達到冷卻合金基體的目的，其精密程度高，必須選好型芯材料，澆鑄后再脫芯變空心葉片。大量的研究方案都先後失敗，研製受阻，工作陷入僵局。」

當年，胡壯麒先生在查閱國外有關文獻時，發現一家美國公司雜誌上總是登出出售石英管的廣告。他敏銳地聯想到型芯材料如果是空心的，脫芯就容易得多，如果採用石英管既能保證內壁光滑，還可以做成一定角度，他悟出了石英管廣告的道理。胡壯麒大膽地提出了用石英管做型芯，成型后再用氫氟酸溶解石英管進行脫芯的新方案。

這個方案得到採用，經試驗用石英管作為九小孔型芯的空心葉片終於研製成功。這一成功使得航空發動機燃氣進口溫度提高100℃，使成為繼美國之後第二個掌握空心葉片精密鑄造技術的國家。40多年來，採用該技術生產了數十萬枚空心葉片用於多種戰機發動機。該成果於1985年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

20世紀80年代，胡壯麒提出了在高溫合金領域發展定向凝固技術，當時國內沒有定向凝固爐，國外對嚴格封鎖，胡壯麒等人只能自行設計，自行加工，安裝了一台定向凝固爐。

孫曉峰回憶道：「幾十年來，胡壯麒老師始終堅持凝固學科這根紅線，進行的每一項研究工作儘可能和凝固聯繫在一起，不斷補充發展了定向凝固、快速凝固、電磁離心凝固、高壓下凝固等技術。」

20世紀80年代初，胡壯麒研製出國內外第一個抗熱腐蝕的定向結晶鎳基合金，並應用在重點工程上，這項成果獲科學院科技進步獎二等獎。該工程所需的另一種抗熱腐蝕DD8單晶鎳基合金也研發成功。

搜索關鍵材料的「蛛絲馬跡」

60多年來，胡壯麒承擔的多項航空發動機關鍵材料攻關項目均是在這樣一無所有、一窮二白的條件下攻克完成的。每次任務一來，他只能對文獻上搜索到的「蛛絲馬跡」進行綜合分析獲得線索，「為了儘可能多地掌握一手資料，他經常通宵達旦地翻閱文獻，查閱資料，然後設計實驗方案並進行驗證試驗。」金濤說。

「在取得初步實驗結果后，胡壯麒老師帶領課題組成員和學生，經常多次往返地處偏遠山區的發動機葉片生產廠進行實驗。」孫超說，「他不畏艱苦，連續奮戰，歷經了多次失敗，克服重重困難，圓滿地完成了多項材料研製任務，滿足了發動機型號急需，所研製的多項成果填補了國內空白，為新型航空發動機的研製作出了突出貢獻。」

「作為國內高溫合金領域的著名專家，胡壯麒老師的身上除了有科研人員的銳意執著，更多了一份勇於擔當。作為長期承擔國防重大攻關項目的科研工作者，胡壯麒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這是胡壯麒的學生們給予的一致評價。

多年來，胡壯麒帶領研究團隊堅持走自主創新之路，成功研製出多種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高溫合金牌號及其製備技術，其中多個合金的使役性能達到國際先進水平，為航空發動機設計選材突破國外技術封鎖和壟斷髮揮了重要作用。

在開展科研工作的同時，胡壯麒還致力於開展材料科學新技術的產業化應用研究，努力搭建科研與產業之間的技術轉移平台。他指導的課題組先後獲得50餘項授權專利，其中多項專利產品實現了產業化，不僅創造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同時為科研工作的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胡壯麒和科研人員一起發展了超聲氣體霧化法製備粉末技術，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為國家重點工程研製渦輪外環等熱端部件提供所需的NiCrAlY合金微晶粉末，其結合強度、抗氧化性能等綜合性能都優於進口粉末，已形成固定產品。團隊研製出新一代的加氫催化劑，使催化效率提高20%。

實驗室和人才建設「兩手抓」

胡壯麒與合作者共同創建了快速凝固非平衡合金國家重點實驗室，是該實驗室奠基人之一。1992年，胡壯麒受命擔任實驗室主任主持工作。

在任期間（1992～1997年），胡壯麒提出國家重點實驗室不僅在基礎理論上要作出成績，而且在國民經濟和國防建設上也要為國家作出貢獻，進一步明確了實驗室的研究目標，確定了重點發展領域。

快凝實驗室於1995年11月通過了國家計委驗收，作為年輕的國家重點實驗室於1997年7月參加了材料類全國重點實驗室評估，評估結果為優秀，為實驗室的建立和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和保障。

胡壯麒不擔任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后，仍十分關心非晶合金及其複合材料的研究和發展。他以數十年的工作經驗和信譽親筆致信科學院和有關部委，建議開展非晶及其複合材料在國民經濟和國防領域的應用研究。

胡壯麒重視人才培養， 學生們有感而發：「我們跟老師不但學到了專業知識，也學會了勤奮敬業和助人為樂的品德，在不同領域的崗位上均作出成績。」

張海峰迴憶道：「在選題上，胡壯麒老師會根據學科布局、新的研究方向、研發材料中存在問題、研究中發現的新現象等，並結合研究所的特長，為學生們選擇有新意的研究題目；在討論實驗方案過程中，胡壯麒老師注重啟發引導，發揮學生們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最大程度激發年輕人的內在潛能。」

張海峰說：「學生論文工作進展不順利時，他會幫助學生認真分析存在的問題直至提出新的實驗方案；當學生在研究中發現新現象或關注新的熱點問題而希望調整研究方向時，他認為只要值得開展研究，都會寬容地同意並給予支持。」

「胡壯麒老師對我們的研究工作要求很嚴格，言傳身教，以身作則。我們撰寫的文章，他都要逐字逐句地進行修改，標點符號、英文圖題和參考文獻中的英文名字拼寫都一一進行修改，他經常會在修改的地方註明修改的原因，並教導我們要認真、嚴謹地撰寫每一篇論文。」張海峰至今還保留著老師的一次次修改稿。

學生們的親身感受是：在胡壯麒院士的字典里沒有「拒絕」兩個字，他是一位最沒有架子又非常令人尊敬的導師。「在我們的心裡，胡老師亦師亦友亦親人。」孫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