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氣投票除了氣人還有什麼意義？

曾經有人做了個「日本人最喜愛的事物排行榜」。結果，位列排行榜首、最受歡迎的東西居然是——

人氣排行榜。

在日本，各種人氣排行榜無處不在。從歌曲銷售排名、到JUMP漫畫投票，甚至連偶像都要冬粉真金白銀投票決定去留，這個笑話反映了日本相當一部分現實。

名字、食物、名人、網紅，各種事物日本人都要扯個榜單

這種讓觀眾來參與的人氣投票，因為成本低、容易吸引眼球，多年來一直大行其道，同時也很容易出亂子。比如投票的最終結果經常說服不了觀眾，時常會有人出來爭論作品或角色優劣，引發各種站隊與撕逼。

上圖是2017 Bilibili萌戰結果，有用戶評論「在質疑結果之前，我甚至都不認識男子冠軍是誰……」

那麼，為什麼會發生「人氣投票不能服眾，只能氣人」這個問題？梳理一下這些年來的亂子與麻煩，我們或許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角色人氣投票的歷史悠久，各種網路投票興起前，周刊漫畫雜誌是人氣投票的主戰場。這種雜誌投票需要讀者花錢購買信封與郵票，郵寄讀者調查表等到編輯部。然後這些投票，也一直與狂熱冬粉自掏腰包，一人投一大堆票的「土豪票」如影隨形。

那麼，漫畫雜誌會如何處理這種重複投票的「土豪票」呢？同樣在《少年JUMP》上刊載的兩部作品，對應方法就完全不同。《少年JUMP》招牌少年戰鬥漫畫《BLEACH/死神》，就曾經明確表示不接受一人多票。

如上圖，在《死神》的某次投票中，官方通過漫畫主角黑崎一護表明態度：「本次投票，那些投一堆票的讀者，全部都只算一票。雖然你們很努力，但小朋友可沒有那麼多錢投票，不考慮一下他們可不行」。這部少年戰鬥漫畫，似乎不怎麼喜歡有錢大佬的「土豪票」。

但同樣在《少年JUMP》連載的《偽戀》，卻接受了這些 「土豪票」，並在雜誌上感謝過那些花大筆錢投票的用戶——

《偽戀》這部戀愛漫畫，黨爭相當激烈，各個角色都有一些固定支持者。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來自千葉縣的「Y先生」了。他每回都大量投票，一度讓配角橘萬里花壓制主角桐崎千棘。

但某次投票，這位「Y先生」突然消失。於是女主角也難得地登上了人氣榜第一位——

一個人投不投票，就能讓漫畫角色人氣投票順序發生巨大變化。

JUMP編輯部也因為「Y先生的消失」一片騷然，並懷疑「莫非是這位讀者變心，不再喜歡橘萬里花了？」但過了一段時間，編輯部收到一捆花束與定製禮物。看來Y先生就算收手不投，也是不變的角色真愛粉。

然後那些相對不那麼有名的雜誌，會怎麼對待這些有錢大爺呢？青年漫畫雜誌《月刊Afternoon》，就曾碰到過一位強力冬粉——

如下圖，沙村廣明的戰鬥漫畫《無限的住人》的某次人氣投票里，原本只能排到第6名的角色吉乃瞳阿，就被25歲「I村先生」的837張個人土豪票推上人氣榜首，以壓倒性優勢打敗主角萬次。

《月刊Afternoon》雜誌編輯部吐槽「I村先生一個人的票，就佔到投票總數的3分之1，想必要花不少錢」。如下圖，為嘉獎這位I村先生，《月刊Afternoon》編輯部也給他送去了原作者親筆畫的吉乃瞳阿照片。

有這麼多看起來很犯規的團體票，主辦方為何不對用戶下狠手，直接作廢選票。反而如此溫情，送各種小禮物？一方面雜誌社是在做生意，沒理由得罪深度冬粉。而且遊戲性質的人氣投票，排名順序也不像決定國家大事的「投票」一樣有強制力與影響力。

比如說《名偵探柯南》這部漫畫，就算灰原哀得票再高。但只要「青梅竹馬的最後堡壘」原作者青山剛昌不變心，柯南就依然會中意毛利蘭。

另一個原因就是，這些雜誌人氣投票最怕的不是有人花錢多投，而是根本沒人參與。某作品的人氣投票，結果就很悲傷——

參見上圖，第1名后，第2、3、4名的得票數依次是19、18、17、16、15……如此標準的等差數列，聰明的觀眾應該可以想象背後故事吧。

很多漫畫雜誌上，新人或者冷門作品的投票數經常少得可憐。也出現過只有名次、沒有票數的人氣投票結果公布。 「為防止投票結果太難看，有漫畫家發動親朋好友投票」的都市傳說，多少也有幾分可信性。這種情況下，雜誌社自然不會為了公平，而去打擊那些想投票的冬粉了。

雜誌辦的投票，有錢人花錢多投，還經常不被限制。那麼不花錢的網路投票總歸公平點了吧？然而事實正好相反。新時代的網路投票出現了很多假票與搞事票。

《刀劍神域》這部作品，就在2015年辦過一次人氣投票，並許諾「人氣投票前列的角色，將會登上官方畫集封面」。

開始網上投票后，位列人氣榜前列的人物，卻是幾個沒多少戲份的古怪配角：

蚰蜒研究員A與B、鹹魚籽、西田大叔、牙王……

這個搞笑的結果引起很大反響。一方面很多人來看熱鬧，另一方面，想買畫集的冬粉也在推特上呼籲給主角投票，免得官方畫集變得不知所謂。

為什麼桐人與亞絲娜會輸給這些小角色？原來日本網上有一伙人，專門以給人氣投票搗亂為樂。他們一方面到處發帖攛掇觀眾搞事，另一方面尋找投票系統漏洞、大量重複投票，讓這些古怪角色登上榜單。

當然，《刀劍神域》官方沒有承認這個胡扯的結果。他們刪除了無效數據，讓亞絲娜與桐人重回第一、第二位。

PS：其實被運營刷下去的「牙王」，還是在畫集角落漏了一下臉

這種作假玩得最離譜的，大概就是JRA與《進擊的巨人》的聯動投票了。這次投票里，好事者就把漢尼斯大叔的投票數刷到了67億，比全世界網民都多——

除了刷票之外，把需要一定門檻與專業知識的問題，交給大眾網上投票也會出亂子。為慶祝日本動畫100年，NHK就舉辦了一個名為「Best·動畫100」的投票活動。

但觀眾並沒有考慮「日本動畫100年」這個命題，投出一個充滿無數槽點的「熱門動畫榜」。

腐女和LL愛好者大勝利！

附帶一提，由於投票網站有漏洞，可以重複投票，這次投票的真實性要打很大折扣。NHK主持人松澤千晶也在「動畫100年」節目最後幫榜單圓場，說「每個作品都是某人的第一名」。看起來，舉辦方也覺得這個榜單說服不了人吧。

而在無數的網路投票里娛樂性的集大成者，大概就是發源於日本2ch的各路萌戰了。這種萌戰採用分組對戰、晉級的投票方法，競賽性質濃厚。經常惹得各派冬粉爭鬥，假票也是家常便飯。

但萌戰的最大問題並非「假票」這種技術細節，而在必然導致「捉對廝殺」的基礎玩法上。可以用一個簡化模型，來解釋萌戰的「最萌」為何站不住腳——

假設有黃、紅、藍三種顏色，想知道「觀眾最喜歡的顏色」，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把所有顏色放到觀眾眼前選。但萌戰為了拉長賽程，採用了 「分組對戰」的玩法。相當於讓人拿黃和紅比，藍和紅比，多次對決、選出「最有人氣的顏色」。

於是問題來了，如果對戰後發現有2/3觀眾喜歡黃、不選擇紅。有2/3人喜歡紅，不待見藍。是否能說明「黃最受歡迎、藍色是沒人要的渣渣」？

但背後的喜好分佈，完全可以是這樣——

1/3的人，喜好順序：黃＞紅＞藍。

另外1/3，喜好順序：紅＞藍＞黃。

最後1/3，喜好順序：藍＞黃＞紅。

已知黃＞紅，紅＞藍，看起來應該黃＞藍。但事實卻可以完全相反——觀察喜好分佈可發現，藍比黃要受歡迎。這種情況下，對決投票選出的「榜首」由比賽順序決定，無法反映真實喜好——這個現象，就是經典的「投票悖論（Voting Paradox）」。

類似的事情，在現實萌戰中也發生過。《魔法少女小圓》的角色巴麻美，她曾拿到2011年日本「萌王」桂冠，如果萌戰的投票結果真與真愛粉數量直接掛鉤，那麼這位麻美學姐，也應該是同作品里最受歡迎的角色吧。

2016年，檢驗「麻美最受歡迎說」的機會來了。在動畫製作公司SHAFT的40周年紀念活動中，舉辦一個「MADOGATARI總選舉」。而發給冬粉的選票，選擇範圍是所有參賽角色，同時只能選一個真愛——

於是，幾位魔法少女有了直接比拼的機會。最終日5月8日的開票結果——

曉美焰：第2名
佐倉杏子：第4名
鹿目圓：第7名
美樹沙耶香：第9名

萌王巴麻美：未入圍

雖然合計投票之後，麻美名次上升到第9位。但這次「魔法少女內戰」，黃戰士排名依然最低。可以看出發源於2ch的萌戰，重點是拉長賽程、製造戲劇效果。最終結果不一定反映真實喜好順位，與「公平」或 「說服力」這些詞相去甚遠。

上圖是2016年嗶哩嗶哩萌戰，雖然日本2ch萌戰已因各種醜聞停辦，但分組對決的玩法，還是被許多後來者繼承。

說了這麼多，為什麼不論漫畫雜誌投票，還是網路人氣排行，乃至於現在的萌戰，這些投票的最終結果，都經常讓人難以接受?作為一個啰嗦的動漫孔乙己，我得說這些「人氣投票」，其實有4個目標。

1. 調查，收集觀眾意見與喜好。

2. 推廣，通過舉辦活動，擴大商業知名度。

3. 找樂，不管使用什麼手段，結果有噱頭就好。

4. 競爭，按興趣把人分撥，弄得好是友好競賽，弄不好就是不擇手段的相互攻擊。

雖然這些人氣投票，都自稱結果客觀公正。但現實中，主辦方經常為了推廣，容忍多重投票。也有好事者在活動中找樂，攪亂投票結果。然後萌戰強調娛樂性的對決式競爭，也會讓結果出偏差……

問：為什麼人氣投票，結果總是不能服眾？

答：參加投票的各方勢力，努力的方向從一開始就不是「讓人信服」。

筆者認為，對待這些人氣投票，最好的心態還是一個「玩」字。不要覺得這些投票能夠找出公認的「最萌」。畢竟喧囂過後，自己喜歡的東西還是要自己選。再加上觀眾老爺的二次元老婆換得也非常勤快，從這個角度來說，其實所有「動漫人氣投票」都不能太認真。

本期閑談就先到這裡，如果有什麼想說的話，歡迎大家留言討論。最後，有時間的話也可以看看充滿S1用戶獨斷與偏見的動漫投票區<<。筆者覺得與各種人氣投票相比，這邊的評價還挺有參考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