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吉利 作者/於是（黑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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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吉利

作者/於是（黑龍江）

她長著一張狐狸樣溫順的臉，眼神總是怯怯地充滿哀怨，有幾次眼睛里還含滿了淚水。她是一隻內向的母狗，身材小巧靈瓏。她叫吉利。

她原來的主人是我在鄉下的老姑。老姑一個人頂著兩間草房，只有吉利跟她做伴。我想不出只有國中文化的老姑怎麼能給她起出這麼吉祥的名字？早春的一天我開著新買的港田三輪機車來到老姑所在的鄉下，一眼便相中了這條嫵媚的小狗兒。看見我過來，她只是象徵性地叫了幾聲，並沒有太大的敵意。也許她天生與我有緣？當我提出想要這條小狗兒給我看車的時候，老姑滿臉的捨不得。她老人家已經老得駝背了，看起來比吉利也高不了多少。她打個沉兒，給我講起了吉利的故事。老姑一個人養了幾十隻雞，有一天發現少了六七隻，就捏著大半拉饅頭到村東的草地上去找。老姑沙啞著嗓子不斷地呼喚著她家的雞：「雞哩，雞哩……」結果老姑沒找到自家的幾隻雞，卻召來一條狗跟在身後。老姑有點怕，以為那是一隻狼或者狐狸，就把饅頭扔給了它。那動物叼起來沒急著吃，跟在老姑身後隨她回了家。那七八隻雞也都回來了，一隻也沒少。老姑顧不得自身安危，把所有的雞都圈了起來，她是怕那隻動物吃了她的小雞。那動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叼在嘴裡的饅頭，沖老姑小聲地「汪汪」兩聲。老姑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她是一條狗，而且名字叫做「吉利」。怪不得她聽到「雞哩雞哩」的叫聲會跟過來。老姑就試著又叫了幾聲「吉利」，那隻狗就過來舔老姑的手心手背兒。老姑蹲下身一把抱住她，那張老臉一下子流出了淚水。吉利原本是一隻流浪狗，因為碰上老姑才才過上了飲食無憂的生活。從此她與老姑相依為命。聽完這段故事，我已經不忍從老姑手裡奪愛了，就從車上抱下給老姑買的一袋面，轉身起動機車準備回去。沒想到老姑抱起吉利放在我的車後座上。

「老姑，吉利你留著吧，我不要了。」

「鄉下窮，讓吉利跟你進城享點福吧，我老了，也活不了幾天了，省得她跟我受罪。」

吉利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眼光瞬間暗淡下來，還下意識地往車旁探了下頭，象是要跳車的樣子。老姑湊到車旁輕輕地拂摸著她的頭，我看到老姑和吉利的眼裡都是盈眶欲滴的淚水。但吉利不再動了，還用兩隻前爪抓住了車後座的扶手。我的眼前籠罩著一層薄霧，就在這心靈的薄霧中，機車遠離了老姑的視線。

當晚收車時已是夜半時分，在離家門不遠不近的時候，就聽見吉利那歡快的叫聲。我的心為之一動，既為吉利這麼晚了還在迎接我而感動，又想起一天來光顧跑車掙錢而吉利在家裡水米未進，心中未免有些不安。妻子在賓館值班，不可能顧上吉利。當我打開兩扇大門時，吉利正晃著尾巴前仰後合地迎接我。我把車停在窗下，看到她正努力地用兩隻前爪關大門呢。多麼懂事的吉利！我返回身把大門插好，吉利跟在我腳后隨我來到房門前，打開房門后卻沒有發現她進來，吉利竟然還懂得禮貌，這使我愈加喜歡她了。

我和吉利共同享用了一頓豬肉燉土豆。我找來兩個閑置不用的大碗，分別裝上水和菜。我在桌上吃喝，她在地下吃喝，還不時抬頭用滿意的眼光瞅我。當晚星空睛朗，我在車後座上鋪上一隻麻袋，召呼吉利過來休息，未見回應我返回屋裡，見她正試圖把碗叼到外面去。她餓了一天，那半碗肉土豆還沒有吃了，水倒是讓她喝光了。我把水裝滿連同肉碗都端到車下面去了。吉利竟然還懂得勤儉節約，知道留一點東西已備不時之需，她真是一隻懂事的狗！

那天是個陰雨天，出行的人很少。幾個開車的哥們串連要來我家打麻將。四輛港田車一溜煙向我家開去。快到家門口時聽到吉利急促的叫聲，和以往我一輛車回家時的叫聲明顯地不同。大家來到門口以後，吉利的叫聲更激烈了，還掙得拴她的鐵鏈子嘩啦啦地響。這使我了解到吉利的另一面，那就是她的兇猛。對主人她懂事、溫順；而對陌生人她卻異常地兇猛。她對每件事的把握都恰到好處。從那時起我已經覺得吉利是一條近於完美的狗了。

可就是這樣一條我印象極佳的狗在某一天里卻咬了我一口。

那天可能是因為吉利掙斷了拴她的鎖鏈，我設法抓住了鄰近她脖頸的那段鏈子拉她回窩，沒想到她突然回過頭來沖我拉著她的那隻手張開了嘴。我一下子鬆開了手。她竟然會咬我！氣得我抄起掃帚向她打去。吉利立刻趴在地上，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乖乖地接受我的懲罰。其實這次還是我錯怪了她，那是因為我把吉利的脖子拉得太緊了，要知道狗是最怕勒大脖子的，情急之下吉利才會回過頭來沖我下口。但她卻沒有真的咬我，因為我的手上連個牙印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而在我打她的時候，吉利沒有任何反抗的表情和舉動，只用委屈的眼光瞅著我。她這種忍辱負重又一次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靈，促使我立刻停止了打她的動作，伏下身抱住了她的頭。而她竟然伸出舌頭來舔那隻她企圖咬過的我的手。她的舌頭粘粘的、熱熱的，那是否是狗們傳遞愛的一種方式呢？我想是的。此刻的吉利正在用她的真誠和感激向我表示著虔誠的謙意，其實表示抱謙的應該是我！

在一個陰晦的晚上，我出車回來發現吉利和拴她的鏈子都不見了。心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當時時興吃狗肉，狗肉館的生意非常火爆，活狗自然也很走俏。當今這個世界，一切都被利益驅動，喪盡天良的事情有些人也做得出來，並且見怪不怪、屢見不鮮了。我盡乎絕望地出去找狗，吉利吉利的叫聲在沉重的夜色下顯得很凄厲。吉利呀吉利，我不能沒有你！可我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她，沮喪地回到家中。

過了好一會，門口忽然響起吉利的叫聲。我大喜過望，狂奔出去開門。果然是她，長長的鏈子只剩下一小截拾拉在她她的脖頸下。我想她一定是被人偷走後設法逃回來的，否則不會回來得這麼晚。在回屋的過程中她一直是搖頭擺尾的，而當她進到屋裡后神情不知怎麼暗淡下來。不管怎麼樣我的吉利回來了，激動得我一把將她攬在懷裡，盈眶的淚水滴落在她的頭上。她用舌頭舔了一下我的眼角就不動了，用一種游移不定的眼光瞅著我，一副要向我訴說什麼的樣子。但是她不會說話，她的腦海里一定浮現著這一天來不幸的遭遇，也許她被人抓去后要等到天黑才能出手，這樣她才瞅准機會掙脫鎖鏈逃脫回來。這些當然都是我的想象，目前我該做的就是犒勞一下我的吉利，我撈出幾塊早晨煮好的大骨頭，扔一塊給吉利后，自己也啟開了一瓶啤酒。

吉利最終還是被人偷走了，我清楚地看到了失竊的現場。這次她的運氣不好，沒能再逃回來。

失去了愛犬吉利，我的心情許久都不能平靜。我對不起吉利的原主人老姑，更對不起吉利本身。我連一隻狗都保護不了，還能做什麼呢？我恨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他們為了利益可以去做一切令人不恥的事，在他們吃狗的同時，良心卻早已讓狗吃掉了。

於德清，筆名於是。通河縣市場監督管理局副局級公務員。郵編：，哈爾濱市作家協會理亊，全委會委員。已在國家級，省市級各大刊物，報紙，電台發表中短篇小說，系列長篇散文，詩歌，通訊報導等文體七十餘萬字。曾獲工商報紅盾獎，松花江地區第一屆文學創作一等獎。通河縣作家協會理事。出版散文集《斜樹》一書。有關部門曾為此書召開研討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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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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