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月明燈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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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平日里總是安靜的，穿村而過的小河水在安靜地流，路邊合歡樹的花在安靜地開，挽了發簪的老太太靠著牆根眯盹兒，不遠處，她的胖孫兒和扎朝天辮兒的小姑娘蹲那兒，安靜地玩泥巴。

整個村子，安靜得只剩下一聲雞鳴三兩聲狗叫。

忽然一日，村子里熱鬧起來，鞭炮響過了，扭秧歌的鑼鼓點敲得也歡，那是誰家娶新娘了。老太太牽了孫兒的手，俏媳婦香香地洗乾淨了烏黑的發，開店鋪的老闆娘關了店門，她們說：走啊，看「過門」的去。

新人家的大門漆了朱紅，門上飄了艷紅的綢帶，門楣上一溜兒大紅的過門箋。門垛上貼雙喜，也貼上龍虎字，那字是村裡老先生蘸了濃墨寫的，油黑光亮。門兩側，倚了牆還要放兩捆谷秸，上麵包了紅紅的包袱。是趨吉避凶，迎福納祥呢。

看「過門」是看什麼呢？是看新娘從婚車裡下來，描眉畫黛，不勝嬌羞的模樣；是看新娘手一揚，喜糖遍地，大人孩子搶拾亂鬨哄的場景。

新娘走上紅地毯，紅地毯從婚車一直鋪到院子里，卻在門檻處置了馬鞍子。新娘馬鞍前立住，叼煙斗的老者把煙斗拿手裡，擎穩了，清了嗓，悠長悠長地喊：一塊檀香木，雕成如意鞍，新人從上過，一生保平安。

新娘抬足邁過。門外的人你擁我擠，就隨著新娘進了門。

院子里必然響著《大花轎》的歌兒，孩子們蹦著跳著，也唱抱著我的姑娘上花轎。老太太們在房前涼台上站了，雙手扶了拐杖，看著新娘，笑得滿臉褶子。心下里還要嘀咕:大喜的日子穿一身白紗，怎麼著也沒鳳冠霞帔來的喜慶。

《大花轎》不唱了，換了曲子，那是婚慶典禮開始了。整個院子里歡笑聲連著掌聲。大姑娘看新娘甜蜜幸福的模樣，心裡生出無限向往來，不看新娘，回頭去看和自己牽過手的帥小伙。

日近中午，魚香肉香瀰漫了整條小街，那暢飲的歡笑聲，也伴著酒香四溢。太陽偏西，有人歪歪斜斜地順著路邊走，那是喜酒喝多了。

新房裡總是人來人往，老太太家的胖孫子拉著小姑娘的手來要過喜糖，喝得腿腳不穩的大叔來讓新娘點過煙，圍了紅頭巾的大嬸趴在窗戶上往屋內瞧----正有一幫小年輕反鎖了門，叫一對新人啃蘋果呢。

斜暉脈脈，現在新娘和大嫂走在大街上，新娘換了粉紅衫子大紅褲。大嫂穿戴一新，還抹了胭脂塗了粉。大嫂抱著大紅的褥子，前面走得裊裊娜娜。新娘低頭看著腳尖，邁著細細碎碎的腳步緊跟。

荷鋤歸來的人遠遠看見就站下了，打工回來的人看見也停了車。他們看新娘走近，聽大嫂介紹，知道誰家娶了媳婦，村裡又多了新人了。

新娘被大嫂領著，進了家族裡長輩家。進門大嫂便清亮亮地喊三奶奶，說新媳婦來給您磕頭了。三奶奶忙不迭地迎出來，一把攥住新娘的手，說新社會了，磕頭就免了。三奶奶還要從頭到腳細細打量新進的孫子媳婦。

走了很長很長的路，進了很多很多的家。村子里轉一圈，新娘記住了村前的三奶奶，小河邊的大娘，合歡樹下的新二嬸。

西斜的太陽接了晚霞，天就晚了。

新娘坐在床沿上和新郎說幾句悄悄話，喜婆婆笑微微地走進來。新娘忙站了，親親地叫聲娘。喜婆婆是真喜呢，手挽了新娘的手，說著貼心話。

然後呢，喜婆婆親手打開新人床頭的燈，那燈是紅色的燈泡兒，燈亮了，新房裡一片朦朧紅。

這燈，會亮一晚上。喜婆婆說這燈啊，會照的新人一生一世前景光明。

夜就深了，村子里安靜下來。穿村而過的小河安靜地流著，合歡樹的葉子安靜地靠攏在一起，老太太摟著胖孫子安靜地睡著。

天上一輪明月，幾顆星星，今夜，作伴村子里那盞不滅的燈。

小註：本地的習俗，新娘下午要去新郎家族的長輩家給長輩磕頭，需由當天的女迎賓領著。一是表示尊敬，二是大家相互認識。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肖勝林，男，70后，鄉村教師。祝願東營微文化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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