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僱科米

• 作者：驌驦 ／ 秦朔朋友圈：qspyq2015

《紙牌屋》第二季，當副總統弗蘭克·安德伍德決定與總統加特勒公開對戰時，一貫微笑示人的他，展現了難得的嚴肅，他告誡幕僚，萬事小心，勿留把柄，確保萬無一失。這是政治鬥爭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老牌政客不得不拼一拼的表情。

| 劇照，安德伍德自白：災難來臨了，用混亂對抗混亂的人說，讓我們釋放戰爭的惡魔！

5月9日，當川普解僱聯邦調查局（FBI）局長詹姆斯·科米時，他那快刀斬亂麻的勁頭，估計還未來得及預料政治鬥爭可能的慘烈。

70歲才到白宮走馬上任的川普，在開除FBI局長時多少還帶著一些老闆意味——不是我的人，一開了之。

確實，這兩人一開始就不和。川普就任總統接見高級官員時，當他展示一個擁抱以示親密時，被2米多高的科米輕鬆拆解成一個禮節性的握手。

到今年三月，這種不和進一步加深，科米在出席眾議院情報委員會聽證會時，確認了FBI正進行對俄羅斯政府干預2016年美國大選的調查，彼時川普上任剛滿2個月，科米就把一件可能危及川普政治命運的刑事調查推到了白宮門口。

普遍認為，矛盾的爆發在5月，科米出席參議院司法委員會聽證會，這其中的嫌隙包括：

• 一直以來，科米拒絕為川普發布公開的免於調查的聲明；

• 科米要求國會給予更多資源以擴大「通俄門」的調查；

• 出席聽證會前夕，當白宮官員要求科米出示相關證詞時，遭到拒絕。

在「老闆」川普看來，科米的一系列表現幾乎等同於養虎為患了，必須快刀斬亂麻。但畢竟是華盛頓，權力邏輯之下，各個政治圈層都在小心守護自己的界限，開除FBI局長，表面上只是解僱行政分支中的一個下屬，實屬擅闖政治雙黃線，除非理由充分，否則即便是總統，也免不了扣分罰款的命運。

科米出牌

5月9日，FBI局長詹姆斯·科米是通過電視得知自己被開除的，相對於FBI圈內以及華盛頓的震動，這位當事人幾乎是靜悄悄地離開的。

| CNN發布前FBI局長詹姆斯·科米的告別信，信里科米鼓勵同袍繼續為國效力時，還表示接受結果。

在華盛頓，解僱科米開啟了各派鬥爭的新篇章。接下來的十天對於川普團隊來說則可謂是「危機十日」，連最善於用混亂對抗混亂的川普總統也發現，以往政治素人擁有的「帶寬」正在變窄。

各種事件眼花繚亂，最主要的包括：

泄密。川普在接見到訪的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時，媒體挖出他把有關伊斯蘭國的敏感信息透露給俄方。泄密有多嚴重，想想，希拉里為何輸掉大選？

「通俄」調查繼續推進。華盛頓郵報爆出「一名白宮高級官員正遭到FBI調查」。和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邁克·弗林、或者前競選經理馬納夫特等前官員和前團隊成員接受調查相比，哪個調查更具分量？

再次說漏嘴。開除科米后，川普接受NBC知名主持人萊斯特·霍爾特（Lester Holt）採訪，變相承認「通俄門」調查是解僱的因素。

科米備忘錄出爐。2月14日，川普在橢圓形辦公室會見科米，要求其停止對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克爾·弗林的調查，科米把部分會見內容寫進了備忘錄。此前一天，麥克爾·弗林因涉嫌與俄羅斯駐美大使不當通話而辭職。

上述事件匯成一句話就是，「通俄門」調查開始直接引向總統川普，而且涉嫌妨礙司法。19年前，比爾·柯林頓遭到彈劾的罪名之一就是妨礙司法。

| 紐約客5月版封面，開除科米最初認為是司法部的意思，目前越來越集中於背後的力量

所有事件中最為重磅的還是科米備忘錄，根據新華社專稿的翻譯是：

• 「我希望你可以看清狀況，不再（調查）這件事，讓弗林的事情過去。

• 「他（弗林）是一個好人」。

這兩段，FBI探員念、記者寫下來發布的話，有著驚人能量，連最擅長替川普擋槍的發言人斯派塞都未置可否，可見其威力。這一備忘錄把十天的混亂事件串聯起來，它凸顯向俄羅斯泄密的嚴重性、危機管控的應對失調，更重要的是，為「總統是否干預調查」提供了一個更為直觀的答案。無論先前「通俄門」傳得多麼沸沸揚揚，麥克爾·弗林被調查、前競選經理馬納夫特涉嫌替俄羅斯政府遊說等，只能說俄羅斯想借大選、借關鍵人物影響白宮，還不能說與白宮串通，整個調查捕風捉影居多，但科米備忘錄的出現，加之後續特別檢察官的任命，讓反對川普的政治勢力得到一個實實在在的抓手，原先散亂的「通俄」調查，將更為集中，所有人都在尋找科米備忘錄，而調查一旦開始，就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科米出牌了，川普該如何接招呢？

|《紙牌屋》截屏：政治鬥爭有一條規則，不做獵人，便淪為獵物。

連鎖反應

5月17日，現任司法部副部長羅德·羅森斯坦宣布任命羅伯特·穆勒為特別檢察官，調查川普競選團隊與俄羅斯可能的合謀，有分析認為這是對民主黨議員呼籲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的某種妥協。依照美國法律的規定，當政府爆出醜聞時，司法部的調查有可能傾向現政府，則需要任命特別檢察官。

| 羅伯特·穆勒，相比於其他聯邦檢察官，特別檢察官擁有更多獨立性。

穆勒是科米的前任，在任13年，在FBI算是元老級人物。他於2001年7月被時任總統喬治·w·布希提名為聯邦調查局局長。「911」后，因為情報機構處置不力為千夫所指，FBI從原來的「打擊刑事犯罪」轉向「預防恐怖襲擊」的漫長轉型就是在穆勒的主導下完成的，至此，聯邦調查局成為美國國家安全體系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

穆勒擔任「通俄門」特別檢察官，他的職權範圍是：

• 調查現政府與俄羅斯政府的任何聯繫或者任何合作；

• 調查與案件相關的任何其他聯繫；

• 基於穆勒調查任何他注意到的其他刑事案件。

穆勒對刑事犯罪充滿了熱情，他把做偽證、妨礙司法、銷毀證據、以及威脅目擊者作為調查的重點。從政治排序上來說，穆勒的權力並非無限，還是隸屬於司法部，當司法部認為一些調查不合時宜，他還是負有彙報解釋的義務，當然也有被開除的風險，但如果像開除科米一樣理由不足、時機不對，則無疑又是一場引火燒身的政治危機。

川普政府的緊箍咒算是戴上了。特別檢察官的任命，讓華盛頓瞬間進入一種尼克松場景，同樣的特別檢察官、同樣的共和黨籍總統，同樣可能有錄音材料等，「通俄門」的嚴重性再一次提升，進而調查也會名正言順地升級和擴大，如今算上FBI，國會四個調查委員會，加上這個特別檢察官，一共有六個機構在同時調查「通俄門」；同時，「妨礙司法」、「啟動彈劾」等措辭也從私下的閉門交流成為媒體熱詞，雖然有更多的法學家認為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川普NBC的採訪內容，科米備忘錄資料，以及更多的目擊者證詞，才能最終認定，但已經有哈佛法學院的法學教授，在《華盛頓郵報》等知名媒體上撰文稱，是時候以「妨礙司法」要求國會啟動對川普的彈劾調查。

資深美國觀察家將「通俄」事件的演變比作爐火，原本是一小把火，不聞不問也就自生自滅了。沒想到川普一口氣把火給吹旺了，還燒到了其他屋。

如今決定這火勢的還是詹姆斯·科米，取決於他提供什麼樣的材料，科米原本定於5月24日的聽證會延期，也給人以更多遐想。

| 川普首次出訪，但國內通俄調查持續進行。

對於川普總統而言，雖然想借首次出訪對事件進行降溫，但相關的調查沒有停下來的跡象。5月23日國會聽證會上，前中情局局長布倫南（John Brennan）稱，美國情報機構已搜集到一些俄羅斯與競選團隊相關人員聯繫的信息，這是目前調查部門對川普競選團隊和俄羅斯之間存在關係最直接的指認，此前也有報道其他川普團隊成員要求停止對麥克爾·弗林的調查，國家情報局局長寇茲（Dan Coats）以及國家安全局局長羅傑斯（Mke Rogers）和科米一樣，選擇了拒絕。

一時間，真是山雨欲來。但川普的頑強，有目共睹。從大選到就職后，雖然經歷一系列政治危機、政策法案推行不暢等挫折，各種烏龍也是層出不窮，放在哪一屆政府，都可能是致命的錯誤，但川普頑強走到現在，他似乎也一直享受著作為政治素人的某種寬容度，冬粉支持和忠誠度還在。現在「通俄門」就像一個套子，將原先的帶寬收緊，在收集彈劾真相的路上，川普總統以後任何的錯事，都有可能會被裝進去，以證明他用人失察、言行失當，也會進一步影響他其他政策的推行，這是政治鬥爭殘酷的一面。

以後，川普再善於製造新聞話題，再擅長用混亂對抗混亂，如果每個他發起的熱點新聞，旁邊都綴上一個「通俄門調查進展」，想想，也是夠令人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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