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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說 | 1938年日本兵住進了我家,頭兒是田中角榮

一九三八年農曆四月,正是麥穗灌足漿液待熟的季節。

有一天傍晚,人們發現距村莊較遠的天空出現了一個巨型的煙柱。滾滾濃煙隨風吹動,遮蓋住整個北邊的天空。不一會兒傳來了消息:「不好了!不好了!飛機撂炸彈了!鬼子到雙溝了!」 雙溝是我的娘家,位於徐州市東南,很早就有「海鄭公路」穿過,交通便利,是戰略要地,當地人有一句話:「鐵打的雙溝,紙糊的徐州;欲奪徐州,先佔雙溝。」

聽到飛機丟炸彈的消息,人人都驚慌失措,我也忐忑不安:那巨型的煙柱,莫非是炮彈炸中了民房起的煙火?娘家親友怎樣了?後來,我聽說一些人,包括我娘家的八奶奶,都死於那次空襲。我的婆家距離娘家雖只有十八華里,但所有人都感覺飛機近在咫尺,這讓人惶惶不安。

鬼子開進雙溝街,首先遭難的是街上的居民,然後就是周邊村莊的百姓。此時,老百姓都想著趕快跑到偏僻的地方躲災。離大路遠、道路窄的地方變得吃香,鄉旮旯成了香餑餑,有關係的都湧向那裡。跑返避難成為一次大規模的人口遷徒,絕大多數人都跑,但也有不跑的人,因為僥倖心理而釀成惡果。

我婆家四弟那時還未成婚,他未來的丈人就是因為「跑返」時抱著僥倖心理不跑,而被鬼子殺害的。四弟的丈人住在張庄,也是地主。因為人胖,大家都喊他「張胖子」。胖人的共性是不喜歡動,張胖子平時不善走路。可能是身體需要,一天到晚茶不離嘴,無論到哪,首先帶上茶壺。鬼子來時,大部分人都跑了,沒跑的也都天不亮就帶上乾糧和水,到湖裡(方言:田裡)的莊稼地里躲起來,天黑再回家。張胖子認為自己其貌不揚,年紀又大,又是大老爺們,鬼子不會把自己怎樣,天天在家裡「穩坐釣魚台」。有一天,鬼子進村發現了他。據後來的猜測,可能是因為鬼子看不到其他人,命令張胖子帶路找。午收時節,天已經很熱,張胖子肯定是帶著茶壺滿庄轉的。結果是,回家的人們發現了張胖子的屍體,旁邊還有一把砸碎了的茶壺。

雙溝西邊有個村莊叫郝家灣,莊裡有對哥倆,大的叫王茂松,小的叫王茂雲,跑返時全被鬼子殺死了。一天早上,兄弟倆套上大車,拉著媳婦,準備去雙溝東的親戚家避難,倆人從街的外圍走,沒想到還沒繞過去,遠遠地被鬼子發現了。兄弟倆把媳婦拽下車,推到了路邊的麥田裡。倆女人低頭弓腰,順著麥壟朝前逃命,估摸著能離開鬼子視線了,倆人才找了一片麥棵綢密的地方趴了下去。鬼子追到大車前,哥倆故意朝媳婦的反方向走,不用說,肯定找不到人,結果倆人都被殺死。

日本人到雙溝時,我在九頂婆家,跟著婆家人四處避難。

日本兵一開始到雙溝的時候,人數不多,估計只有一二十人,後來有時多,有時少,早期沒有婦女,過了一兩年,來了幾個女人,人們叫她們「日本婆」,現在知道,她們是受到傷害的慰安婦,也是苦命人。

聽人說,在慰安婦還沒來雙溝的時候,有一天,我九伯母家的侄女鳳彩從外面慌慌張張跑到我家,一邊跑一邊喊:「高彩雲!高彩雲!日本兵攆我!」鳳彩和我是幼成國小的同學,此時事急,她就往我家跑。我聽說了嚇了一跳,和鳳彩兩個人一起從家裡翻牆跑了。那時候農村是土牆,翻過去很容易,我倆翻到了兩家院牆之間的巷道里藏了起來。

我父親得知此事,急忙出去看。他見到一個喝醉的日本兵,那人看到我父親就站著不動,我父親和他對立了半天,日本兵也沒咋的,歪歪倒倒地就走了,把我嚇得夠嗆。

後來,鬼子成立了「維持會」,形勢才稍有些安定。當地的國小恢復教學,但是,日本人安排了教官進入,開設日語課程,教唱日語歌曲。現在我小弟弟還說,大弟弟當年學唱日語:「咪呀都,啊咿狗……」惹人發笑。

聽說,鬼子到雙溝住的是俺太爺爺當年的房子。太爺爺的商號叫「高東泰」,那處房是高家最大的院子,一處七間寬頻有閣樓的大院,這是雙溝街唯一帶「樓房」的院子,平常囤積各類物資,也是我九伯母居住的地方。飛機轟炸雙溝后,日本兵來了要住那個地方,高家後人只好搬走物資,屈居南邊的小房子,而讓出北邊的院子供鬼子使用。

那處大院里,除了十幾個日本兵,還有一個人為鬼子做飯。那個人大名不知道叫什麼,小名叫毛震(音),是個機靈利索的人。毛震家也是雙溝街上人,家中經營一個很小的早點攤。毛震是被「維持會」找來給日本鬼子做飯的。毛震爹娘開始不同意,因為兒子是養家的頂樑柱,可是架不住「維持會」嚇唬,只有讓毛震去做飯。

毛震被強迫給鬼子燒飯,心裡自然不痛快。但他身陷於此,家人又在附近,不敢妄為,只能通過自己小小的舉動,表達對鬼子的不滿。日本兵愛吃米飯,每天洗米時,毛震故意多放米。每次開飯前,他留下來足夠鬼子吃的,多餘的飯藏起來。等鬼子吃飽喝足離開后,毛震把米飯一把一把團成飯糰,扔到院牆外,讓窮人撿回家。時間一長,每當飯點過後,俺家院外的牆根邊,總能看到有人在等毛震扔飯。

鬼子每佔據的一個地盤,都要在那裡成立「維持會」。雙溝的維持會長叫張德昆。張德昆是雙溝街上的痞子,自從幹了會長,更是「小人乍富,挺腰凹肚」,中式衣服換成了日本貨,經常穿著和服式的毛巾睡衣,拎著文明棍在街上晃蕩,不順意就打人罵人,狗趴在街邊都礙他的路,掄起文明棍就夯,主人陪他笑臉不說,還得打罵狗,老百姓背後都罵他「壞種」。解放初期的鎮壓反革命運動中,張德昆變成了鎮壓對象。公審大會的那天,已讀國小四年級的孫子走上審判台,檢舉揭發了祖父的反革命罪行。公審大會結束后,張德昆被槍決。公審時,學生和群眾都參加了。我大兒子當時和張德昆孫子一所學校,兒子說,張德昆的家人因小孩上台揭發一事,那孩子回家后,大人不給他飯吃。

張德昆幹了維持會長后,因日本人住俺家,俺爹又有私塾功底,他讓俺爹當保長。爹看到鬼子在俺家門口對雙溝街人狗鼻羊眼的樣子,連自己經過那門口都要給站崗的鬼子行禮,又加上八奶奶被鬼子炮彈炸死,從心底就不願去給鬼子幹事。娘知道了爹的心思后,對他說,「你不要命了?俺全家人的命都在你手裡。不想干也要干,不就是十家一保的小保長嗎。咱姓高的在雙溝街是個大戶,老少爺們兒還不好說?管好你保的十戶別出事就行,小日本的刺刀不認人。」

爹告訴我,他們有一次和日本人開會。可能是因為地方上老有反映,說日本兵欺凌百姓,有一個日本軍官就對保長等人說:以後再有日本兵凌辱婦女等事,就往他身上甩墨水顏料,我們當時把這些顏料稱作「洋紅」、「洋綠」。軍官說,身上被甩了顏料的士兵自己不知道,回營后長官發現了,就處分他們。初聞此事我不信,但爹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爹生性善良,就當了半年的保長,後來借故不幹了。鬼子在雙溝期間,我爹沒有害過無辜百姓,因此,鬼子敗了,他也沒什麼民憤,解放以來的歷次運動都無事。爹一九八零年去世。

日本人在俺家住了幾年,直至鬼子投降才離開雙溝。爹說過,當年在雙溝住的鬼子頭是田中角榮,後來擔任過日本首相。人們傳說,中日建交后,田中角榮來華訪問時想到雙溝看看,后因諸多因素終未成行。

日本人在俺家住的期間,我回了一趟娘家。當時,我的大女兒周歲多,我的小弟比我小17歲,當時和我女兒年紀相差無幾。舊社會,早婚早育已成為習俗。婆婆和媳婦、娘和女兒同時喝麵疙瘩湯、坐月子的大有人在,侄子比小叔子大,外甥比舅舅大的事例不足為奇。

小弟不懂事時特怕我,懂事後,才知道我是他的親大姐。我帶著孩子走娘家,小弟比我大女兒大兩歲,兩人在一起玩。有一天,我娘帶著外孫女和她的小兒子在自家門口玩。一陣慢悠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走到娘的跟前停了下來,馬背上坐著一個年輕的日本兵。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娘身邊的兩個孩子。

娘帶著兩個孩子,面對日本兵有點緊張,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我娘性情剛強,又懂得周旋,她對日本兵客客氣氣。誰知道那日本兵也微笑著下了馬,對兩個孩子端詳了一會,向我娘伸出大拇指,說了一句她能聽得懂的漢語:「一樣的,一樣的!」

說完,日本兵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給我娘看,對我娘比劃著說,這是他的孩子。那人把照片給我娘看過之後,又慢慢地把照片裝進了內衣里,駐足一會,上馬走了。日本人走後,娘對我說,「日本人來打仗,包許(方言:可能)也像國民黨抓壯丁一樣吧。不然,這樣的年輕人,怎麼能捨得丟下妻兒到這裡呢?」(口述:高彩雲 採訪 筆錄:趙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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