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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文藝老青年的「黑暗喜劇」

「我是止庵,我是一個讀書人,也寫一點東西。」止庵的自我介紹簡單明了,正如他寫東西時一貫強調的剋制。

止庵的一點東西包括《樗下讀庄》《神拳考》《六丑筆記》《風月好談》……此外,他還編校了《周作人譯文全集》《張愛玲全集》等。

因此,止庵被人熟知的身份是書評人、編輯人,還有周作人、張愛玲的研究者,但是鮮有人知道,他還是一個寫小說的人,只不過這是在30年前,當年他的筆名還叫「方晴」。當時不足30歲的止庵置身於1980年代,如同大多數身處其中的青年一樣,是個壓抑、鬱悶的文學青年。

30年後,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的《喜劇作家》集結了止庵寫於1985年至1987年間的5部短篇小說,重溫了1980年代青年人的選擇與迷惘、幻想與失去。

在北京言幾又書店「一生做一次文藝青年」的讀者見面會上,止庵對著編劇史航和作家張悅然說,「那是寫於比你們都還年輕的時候」。

正如豆瓣里關於《喜劇作家》的一句評論,非常非常年輕的止庵,倒也不壞。這便是他的底線,「不能說『長面兒』,但至少這書不能丟分」。

對自己,止庵更是一個嚴苛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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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人眼中「可以一讀的作品」

止庵的書房。資料圖

關於止庵的採訪,如果是在他的家中進行,無人會錯過他的書房。四壁滿置的定製書櫃直通天花板,據說他的藏書有兩萬多冊,書籍按照國別、種類、年代、作者等分類擺放的整整齊齊,像個小小的圖書館。但總是熱情的止庵對待「止庵老師,我回頭上你家借書」這樣的問題,會婉轉地回答,「你看什麼書,我買來送給你」。這便是拒絕了。雖然止庵常常送書,但是家中的書卻不外借。止庵的藏書,即使翻閱過多次,也不會有摺痕破損,書有一點點印痕折角,他就難受。

關於止庵愛書的故事有很多,但就是這樣的止庵,卻燒毀了自己20歲以前寫的幾十萬字的小說。

止庵的父親沙鷗是一位詩人,閑來無事也會給孩子們講講寫作,主要是講如何寫小說,也曾講到寫散文。也許是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之下,1973年,14歲的止庵在還是個中學生的時候就開始寫小說,以校園生活為題材,整整寫了一年,30萬字,用了父親從黑龍江帶回來的1000頁的稿紙,取名「陽光下」。

許多人說止庵對於書近乎潔癖般的愛護是因為做過醫生的緣故,但是這習慣其實可以追溯到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止庵說,正是從那時起,他養成了個「壞習慣」,一張稿紙不能有任何塗改,只要有一個字寫錯了,就必須團掉重寫,所以那時家裡常常是滿地廢紙。

但是大約在1985年,他重讀這部耗時耗力完成的小說時,卻感覺是糟蹋了好端端的少年時光,內容胡編亂造,連遣詞造句也拙劣,乾脆就燒了。在那之後,他又寫過一部長篇小說,關於北京一條衚衕里幾家人的生活,如今稿子也不在了,大概也被毀掉了。這段寫小說的經歷從14歲持續到19歲上大學,因功課繁忙他也就放下了。

他稱這是一段很艱難的語言訓練,假如說有點用處,就在於此。

朋友指責其毀掉當時80萬字的作品是犯罪,止庵卻不以為意,承認自己是「悔其少作」的,「我自己的東西,願意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怎麼能是犯罪呢,當時的想法是毀之唯恐不及,不好的東西留著幹什麼,對於毀了的這些東西,我想得開」。對於這一段過往,止庵說的輕描淡寫,不僅不惋惜,反倒有種「幸未謬種流傳」的竊喜。

止庵的做法如同他喜愛的現代主義文學大師弗蘭茨·卡夫卡一樣,卡夫卡也曾在遺囑中要求朋友將他的所有稿件,包括日記、手稿、來往信件、各種草稿等,毫無保留地、讀也不必讀,全部予以焚毀。好在卡夫卡的朋友沒有那麼做,而止庵也有所保留。

這次《喜劇作家》收錄的作品則寫於他燒毀之前手稿的1985年之後,當時整個社會的寫作氛圍特別兩極,有積極向上的作品,也有《喜劇作家》這樣消極的,但這只是表面,最終表現的都是大家在一個新的時代,對自我、對社會的關心,止庵認為,此為他們那一代寫作的共同內核。

也許是得益於當時的他在寫作上已經更加成熟,也或者是因為存留在朋友的地下室,這些小說才「幸免於難」。這算是這個讀書人以讀者的眼光選出的,「可以一讀的作品」。

從「方晴」到「止庵」

1980年代的止庵。資料圖

止庵在《喜劇作家》的後記寫到,當年寫的東西,停筆之後20年再也沒有看過。還是2008年,他的母親在替他編「三十年集」系列叢書《河東輯》時提起,「你不是寫過不少小說嗎?」他這才從寄放在人家地下室的若干紙箱中找出來,不論是當年發表的刊物,還是手稿,紙張都已經泛黃了。

曾經「悔其少作」,而燒毀了20歲之前的作品。但還有一句老話叫「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這也就是止庵將自己過去寫的小說重新編選出版的緣由。他在後記中說:「其實我出別的書,又何嘗不是如此。即使是正在寫的,未必沒有一個『非』字在未來等著。」

止庵找出來的小說其實有十多篇,有發表過的,也有未曾面世的,但是最後止庵只選擇了《姐兒倆》《走向》《墨西哥城之夜》《喜劇作家》《世上的鹽》5篇。至於選擇標準,止庵說,「我是讀書人,用的是比普通讀者更苛刻的標準」。

止庵如此介紹這5篇倖存的小說:《姐兒倆》,講的是妹妹如何想方設法嫁給老外以離開生養自己的城市,那是1980年代出國潮的一個縮影;《墨西哥城之夜》講的是男人和女人離異后不得不還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的尷尬;「貌似要活色生香的開始,但是卻不咸不淡地無疾而終」,這是《世上的鹽》中所描述的與今天迥然不同的「艷遇」風格;而在《走向》中,「我想表達的是,我們可以忠於內心的選擇,離開瀕臨死亡的婚姻,但即使我們無法達到本初、純凈、原始的覺悟的彼岸,也請在人性的表達上訴說一些飽含良知的詞句」。

「總的來說,這些故事和今天的一些情形多少還是有勾連的。」止庵認為,他所保留的內容是離1980年代有些疏離、離現在更近的作品。還是那句話,得是一個現在還能讀的書,「我必須要對自己的書有一個判斷,人不能自愛到這種程度,隨便什麼都要出,什麼都好。死掉了就不要了,你要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水準」。

雖然身邊1991年出生的年輕人還能跟他「沒大沒小」地開著玩笑,逼他承認東野圭吾的小說《白夜行》是純文學,但是1959年出生的止庵依然不斷擺出自己的年齡,「到了一定的年紀,就不能做給自己減分的事情了,對於那些過時的,我沒有任何愛惜」。

只不過30年前這些作品發表過了,默默無聞,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作為一個「文藝老青年」,止庵還是不死心地想要看看,30年後行不行。早早就把言幾又書店擠滿的讀者大概能為「行還是不行」做了一個註腳。

《姐兒倆》放在《喜劇作家》的第一篇,卻是止庵當時寫的最後一篇小說,1987年9月15日完成,10月15日完成修改。那年發表時,編輯刪除了最後一段,直到如今仍讓他耿耿於懷。這次出版,除了一些標點和規範用詞,內容一字未改。「我不知道怎麼改,當時為什麼這麼寫我已經不知道了,我怕改錯了」,止庵一臉真誠,語氣親切,很難跟張悅然口中,「他是我認識的價值觀最黑暗的人」聯繫在一起。

在讀者見面會上,止庵和張悅然用對《孔乙己》《色戒》的解讀闡釋他們對文學黑暗力量的推崇。這也許就是止庵研究魯迅、張愛玲的原因。史航和張悅然在來參加活動的路上設想,如果兩個人都不來了,止庵也會毫不在意地開始活動,對於最壞的情況,他都已經考慮過,張悅然如此形容止庵的黑暗價值觀:「世界就是要你難看,要你尷尬,你不要抱期望,不然你活該失望、受傷。」

但是30年前,止庵說自己還是一個文學青年的時候,人很急躁、太入世、太「住相」。當時他的筆名還叫「方晴」,是父親給起的,多少帶有希望當時的環境越來越好的期盼。

後來讀了莊子,有了止庵的筆名,《莊子·德充符》中有雲「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惟止能止眾止」,止庵之名便源於此。「『止』是時時告誡自己要清醒,不囂張,悠著點;『庵』是我想象中讀書的所在之處——荒涼里那麼一個小草棚子而已。」

採訪是在止庵回程的車上完成的,正說著他在1980年代的壓抑、絕望,一輪夕陽染紅的晚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快看夕陽多美」,他確認車上的每個人都看到了,說了兩遍。

止庵的矛盾,如同「方晴」和「止庵」兩個筆名。張悅然說他認識的止庵一個在雲端,看著下面的人有多麼的可笑,而其中最可笑的是另一個任勞任怨苦幹的自己,害怕浪費每一天的自己。

做一個無用的人

1980年代,一個正從荒誕中突圍的時代、一個「用一台海鷗DF-1就可以撂倒一個姑娘的時代」、一個談論尼采、昆德拉甚至托洛斯基、索爾仁尼琴都稀鬆平常的時代;苦悶、沉默、死亡、自由等詩性命題充滿著年輕人的生活,但面對正在生長的水泥森林,他們也肆無忌憚、漫談理想,鮮活又沉悶,是孤獨的江湖遊俠。那或許是一個被過度美化的烏托邦,但它承載著許多曾有的輝煌。

「就是那種很多事情都不明晰,所以好像有很多可能,但是其實又沒有什麼機會的時間。」止庵說。而日新月異的當下,卻被止庵形容為大家都只有一種可能性,「這種同質化是從九十年代以後開始,都往同一個道走,要找工作就都要找工作,要跳槽就都跳槽,要買房就都買房,要是創業就差不多都在創業」。

史航調侃,願意跟止庵交朋友,就是因為他是微信朋友圈中唯一一個不談創業的人。

對於1980年代,止庵並不認為如同人們描述的那麼好,在他看來甚至是黑白色的。但是他也無法否認,至少那個時代的文學比現在重要的多,那個年代好多人都寫作,那個時代的表達不在乎結果,也更純粹。止庵說,八十年代是個介乎於兩個完全不同時代的過渡時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同時也清楚地知道他尋找不到,所以「回顧八十年代不是因為它有多值得懷念,而是它的生存狀態與我們今天的差異值得我們反思,這部小說也是根植於這些差異的故事」。

《喜劇作家》的封面設計艾藤在看到這部小說時,感嘆:「5篇小說中的男主角就好像一個人——孤獨的、壓抑的、脆弱的、有心可猜卻也白猜的痛苦,他們可以放進這本小說集的任何一篇,有時我又會把這些男主幻化成那個時代的止庵老師。」對於這種說法止庵是認同的,他給小說挑了幾個關鍵詞,絕望、掙扎、徒勞、無意義,大概就是二十幾歲的止庵。

那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醫院,做了一家報社的編輯。至於為什麼學醫,那是詩人父親的建議。「當時『文革』剛剛結束,他們在『文革』期間受的苦太大了,讓我不要學文科,因為文科很容易讓人落『空』,而讓我學門手藝。他們覺得文科不是本事,而是愛好。」止庵說。

這些小說正是止庵在報社工作時寫的,隨著他進入外企,小說和詩歌的寫作也就停止了。當然讀書並未終止,以至於在十年後,他回家做了一個專門讀書的人。「如果讀書也算是一件事的話。」止庵輕輕地補充一句。

止庵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沒有用人,如同故意在《姐兒倆》中設置的「我」,既不推進故事,也不解決問題,「人人都想為社會做貢獻,都想做成點什麼,到我這兒就平衡一下,反其道而行,反正也不缺我這一份」。

當然止庵不寫小說並不是因為要去掙錢了,而是傷了心。「雖然都發表在省一級的文學刊物上,卻沒有引起很大反響,我非常用心寫的小說,編輯不理解我,那麼讀者就不能理解我,這對一個年輕人來說,多少是一種打擊。」

「我給你講個例子啊。」止庵常常說這句話,他的腦子裡彷彿存著講不完的故事,「加繆的《鼠疫》中有一個人,終其一生都在改一個故事的開頭,他幻想著當編輯看到開頭的時候,會對身邊的人說:脫帽致敬,先生們。我當時想的是,別說脫帽致敬,最起碼會有人來跟我握手。但當年真的沒有。」

30年前他期望的反應,如今終於收到了,即使眼睛不太好了,耳朵也不太好了,也已經不再寫小說,但止庵表示還是很幸福的。

告別讀者、朋友、記者,他又會回到他的書房,如今他也不再糾結於讀書,而學會旅行,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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