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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性之光：西遊伏妖

2021/12/25

yidianzixun

本文作者「小編盧俊」，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63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小編盧俊」關注Ta。

《西遊伏妖篇》自大年初一上映以來收到了來自多方面極端炸裂的評論，兩極分化嚴重，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看到有理有據有質量的差評，大部分就是兩個字，爛片。

你對自己應該滿意的

2016年大陸電影市場從下半年開始，進入一種荒誕的休克時分，持續的冷水潑下來，就連最令人看好的李安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也僅以1.65億人民幣收官。

從年初《美人魚》的33.9億票房巔峰，到下半年一片蕭條，電影市場猶如過山車一般進入了眾神狂歡之後的寂寥與無助，用冰火兩重天來形容這個年份恰如其分，電影市場陷入了狂飆突進之後的尷尬冰河期。

《海底總動員》《封神傳奇》《盜墓筆記》《爵跡》《大魚海棠》《我不是潘金蓮》《長城》《俠盜一號》《海洋奇緣》《擺渡人》《你的名字》《神奇動物在哪裡》《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鐵道飛虎》.......幾乎所有誇下海口要拿十億二十億的爆款統統鎩羽而歸。

暑期檔同比縮水10億，國慶檔縮水縮水3億，到賀歲檔加進來無數好萊塢和歐美大片，也沒有達到超過500億的基本預期，勉強追上了2015年440億的底線。直到《西遊伏妖篇》的出現，電影市場才顯現了出了令人期待的生機。這個救市和破冰者就是周星馳和徐克。

然而，周星馳以其不變的對自己的苛求，在接受採訪時也多次強調，「其實我是對我自己不滿意，每一次都一樣，對自己很多的做法是有不滿意的。但是我對其他人是非常感激的，我覺得我很幸運，其他人都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讓我覺得非常好。只是假如我自己能做得再好一點，那就完美了。」黃秋生曾經說過，我們只見別人處處說他不是，你可曾聽說過他一次說過別人不是？

所以，我們要說的是，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低調，隱忍，追求你心中的完美，但是世界常常就是這樣，有那麼多的遺憾和不完美，你費勁心血為電影付出了大半生的心力，換得的卻是超常的清瘦與白髮，回望你創造的華語電影那麼多的奇迹，你應該對自己滿意的，沒有必要永遠承受一切，也沒有必要為此得罪一干同僚。人生除了把作品做好，還有很多維度可以標註你的價值。是的，你應該對自己寬容一些。

不完美的西遊伏妖篇

的確，《西遊伏妖篇》並不完美，甚至還有很多缺陷，比如說在周星馳非常擅長的影片節奏感上，他與徐克達成的最終妥協，是這部片目前在觀影體驗上最大的硬傷。原因就在於周星馳看似毫無邏輯的敘事風格恰恰總能邏輯自洽，然而徐克是以劇情片著稱的，他們兩個雖然最終的效果是殊途同歸，但是這部片里的平衡點，他們兩位的妥協結果並不符合大眾的心理預期。其實並不是他們任何一位敷衍了事，而是平衡點並沒有找到最佳。

另外，在演員的表現力和角色塑造方面也有類似的問題，但絕不是因為湊合出來的結果，他們兩個也多次表示為了大局都忍了最終的衝突，然而妥協的結果最終並沒有在影片的界面上形成與大眾理解力上達成微妙的平衡。

今天豆瓣的5.6分，一方面可能是市場競爭行為的結果，一方面也是因為期望與失望心理落差的結果。然而，誰讓他們是周星馳和徐克呢，接受多大的榮耀，就要背負多大的委屈，這也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完美的重返人性之光

這裡的完美並非是真正的完美無缺，從《大話西遊》到《西遊降魔篇》再到《西遊伏妖篇》，這一系列的周星馳改編的西遊，是迄今為止對《西遊記》解讀最能與原作精髓暗合的影視作品，究其原因，那就是因為《西遊記》之所以是四大名著，不是因為它如同86央視版的那種如同童話般的政治正確，相反的是因為它是基於人的世界，用佛，神，仙，妖，鬼，怪，獸，魔的多維度重現了人間的是非，得失，陰陽，正邪，空色……

周星馳正是因為深諳人性，他把佛，神，仙，妖，鬼，怪，獸，魔多界用人的視角進行了深度重構，這和《西遊記》創作邏輯不謀而合，而其最大的魅力不在於宣揚政治正確，反而在於用多界歸為人界之後所折射的人性中的貪，嗔，痴，虛，假，空……等諸多政治不正確元素來反諷與批判人類的虛妄，最終令人反省與思考。寫的是妖，說的是你我，重返人性之光，就是《西遊伏妖篇》以及系列電影可貴且近乎偉大之處。

與此同時，周星馳與徐克對暗黑、絕望、冷酷、血腥和道德顛覆從來都是信手拈來。這是這兩位創作者的高度之一，然而最重要的並非是這個思考方式，而是他們用漫不經心來掩蓋深情，用誇張戲謔來解構殘忍的手法，這才是真正舉重若輕的高明。

20年來，其實只講了一個故事

《大話西遊》里至尊寶想要解救紫霞，就必須要打敗牛魔王，想要打敗牛魔王，就必須要變成孫悟空，想要變成孫悟空，就必須要去掉凡心告別塵世間的一切苦樂，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不戴金箍，如何救你，然而戴了金箍，又如何愛你？難道我們每一個人誰不曾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至尊寶？哪個人又不隨著年齡的增長，無可奈何又義無反顧地戴上緊箍咒，蛻變為孫悟空，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然而，唯一不變的就是，我們再也無法重返至尊寶的世界了，我們不得不成為那個像條狗的人，或許正是映照了我們不得不為成長與修行放棄太多我們過去最重要的東西，他如你我這般，變得低調內斂隱忍，變得和光同塵.......人生百年，誰不曾有過大鬧天宮的任性，誰不曾遇到頭戴緊箍的規則，誰不曾愛上層樓，誰不曾孤單上路？

然而，曾離我們僅一步之遙的人，一旦錯過，之後哪怕化身絕世英雄，身披金衣金甲，腳踏七彩祥雲，一躍十萬八千里，也只能含恨別離。三生有幸遇見你，縱使悲涼也是情。放棄和轉身，是多麼痛且艱難的抉擇。

在《西遊降魔篇》里，周星馳又一次把這個遺憾撕開給你看，陳玄奘為了人間大愛錯過了那個只在乎人間小愛的段小姐，在《西遊伏妖篇》里，又用一個小善來映射段小姐，然而他要說的話就是，對不起，我的心裡已經放不下第二個人。

周星馳不是真那麼殘忍，把自己的痛苦撕碎給你看，他從20年前到今天，都在用西遊記講一個很長的愛情故事，至尊寶是他自己，陳玄奘還是他自己，一個表面上表情木納自欺欺人自怨自艾無慧無能膽小怕事卻又嘴很硬的唐僧，每天隨身帶著一尊笨重的佛像，每夜如若失眠就起來雕刻，取經路上不斷在重複這一件簡單又無聊的苦行僧修行，正因為如此，他以一顆赤子之心，在巨大的挑戰和危險之中，他反而臨危不懼，即使明知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這樣的角色設計，難免讓人映射到生活中周星馳內心世界。

有一次他接受柴靜專訪時說：為什麼女人會喜歡男人，就是因為一個男人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懂，但是卻願意去做，而且是毫無畏懼的去做。女人可能喜歡的就是男人的這份真。

他也在《西遊伏妖篇》路演時，反覆強調師徒四人裡面，唐僧看似最無能但是最厲害，因為他不僅管理好其他三個人，而且還是他們最認真的一個，就是那個執念於義無返顧的修行者。周星馳酷愛西遊，可能就是因為看到唐僧，孫悟空和豬八戒甚至是沙和尚，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影子，當然從西遊系列作品來看，最大的映照應該是孫悟空和唐僧。

《西遊伏妖篇》這個階段周星馳想要表達的就是拍電影或者對電影的苦苦追求，就如同取經修行的路，這其中艱難與險阻，光怪與陸離，忠誠與背叛……然而，最終能否在西天取到真經，將決定了他為此放棄和糾結的一切是不是真正值得。

這麼來看，當柴靜問他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時候，周星馳停頓了幾秒鐘，說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自己不要那麼忙。一萬年真的太久了，很多事情想做就去做吧，不要等那麼久再去。很明顯，周星馳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是痛苦的，他在後悔曾經已經失去的錯過的緣分，他參加柴靜的這次專訪非常糾結也非常慎重，前後來北京兩次錄製，細心的觀眾可以看出兩次穿的衣服不一樣。

周星馳幾戶不在任何公開場合說自己的愛情故事，但是這幾部西遊，就是他愛情世界的最重要回憶錄。無論是白晶晶，紫霞，段小姐，小善甚至是《喜劇之王》里的柳飄飄和娟姐和《食神》裡面的雙刀火雞，她們身上都有著非常鮮明的特點，就是內心強大，神經大條女漢子，她們為愛赴湯蹈火，義無反顧，這並不是說周星馳過於自戀，而是這些女主角的角色特點大部分靈感都來自他的母親凌寶兒，與他父親離婚后獨自一個人用偉大無私的愛心艱難撐起周星馳兄妹仨生活的女人，而這樣的女性，也是周星馳的一生所愛。

他說，每次電影里，都會放一句自己在現在這個階段特別想說的一句話，在《大話西遊》里，他借至尊寶的之口說：曾經有一份真摯愛情放在我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時我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從來的機會我會給那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感情加段期限的話，我想是一萬年。在《西遊降魔篇》里，他借唐僧之口說：有過痛苦，才知道眾生的痛苦；有過執著，才能放下執著；有過牽挂，才能了無牽挂的......在《西遊伏妖篇》里，他對著小善說道：我心裡永遠不會裝下第二個人。唐僧永遠不會忘記段小姐，而周星馳也永遠不會忘記心中的那個人，或者說他至今未婚，也是無法釋懷曾經錯過的那個人，或者說從此，他在瞞著所有人愛著那個曾經失去的緣分。

從不說感情的周星馳，用四部西遊把自己的愛情全部講完，他亦真亦假地把自己的傷口挑開，一邊舔舐，一邊懺悔。而如今，他最想通過電影表達的大約就是:我這一輩子犯過太多的錯，錯過了你，如果能夠重來，我希望我可以拋下所有，只認認真真做一件事:愛你。

這便是周星馳通過電影降服的既是外部世界里怪力亂神的妖，也是他內心的妖，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樣，沒有一個人可以例外。

強極則辱，庸眾之庸

然而，這樣的作品並未受到普遍廣泛的讚譽，也許是強極則辱，情深不壽。其實，周星馳這一生在不斷地承受奚落與辱沒，然而，時間無數次證明你的堅持是對的，懂的人也不必在多，在於有質量，所以那些認為爛片的人內心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標準。因為要去吐槽，就有一萬個理由不爽。我早說過，簡單地用劇情邏輯理解周星馳，無異於緣木求魚，無厘頭的精髓就是無限的不確定性達成了無限的精妙的確定性，也就是周星馳所推崇的李小龍截拳道精神里的以無法為有法，以無限為有限。

庸眾之庸，是因為頂著一顆肉丸子行事，如果我們做個簡單的情景假設：今天上映的是從未上映的《大話西遊》，想必，誰也不要吹牛自己不會覺得它是爛片，當大話西遊被奉為經典多年，那些沒有標準的人自然也悻悻地說，對啊，那才叫經典啊，周星馳，江郎才盡，再見。可是我們回到1995年，那些批評的聲音，跟今天何其相似。對這樣的人，除了呵呵還能怎樣呢？因為對他們來說，只配這廉價爛片兩個字。

只是，我悲哀的是或許不會再有一代人可以去理解周星馳，重新替周星馳翻案了，或許這也是我覺得慶幸的地方，不需要和一幫假惺惺追隨流行的人為伍，去看你的電影，去就好了，沒有什麼彼此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