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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了條朋友圈,卻又悄悄刪除了

再強大的人,也有不肯示人的片刻的軟弱。

文丨老妖

01

大概一年多前吧,認識個女孩子T,長得特別好看,笑起來眉眼彎彎,說話又甜又軟,每次都見到過很熱情地過來追著我叫「妖姐」。

我一直以為T是那種家庭特別幸福的小孩,長得好看,被很多人追求,經常被喜歡她的人送昂貴的禮物,看起來永遠笑嘻嘻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直到有一天,我半夜睡不著無聊翻朋友圈,看到她剛剛更新的狀態: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心裡驚了一下,這完全不是T的風格,想要私聊她一下問問怎麼了,又猶豫著覺得是不是不妥。

十分鐘之後,她刪除了那條朋友圈。

我後來在各種場合見過她,還是那樣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見到每個認識的人都用力的擁抱,在人群中她說話聲音響亮,恰到好處地表現著自己又不至於顯得過分張揚。

我後來也在半夜一兩點的時候,見過她發過很多條類似的狀態:「真的很想死」「如果我死了,你們就開心了吧?」「呵呵,這世界,冷漠得讓人噁心」……

每一條,都寒冷刺骨,放眼望去,是深入骨髓的絕望。

每一條,都會在發布十分鐘之後默默刪除。

我沒有問過她為什麼,可是後來有次偶然間,經由跟她相熟的人道聽途說過一些關於她的事:

小時候家境很好,爸媽在她國小就離婚,各自成家,把她丟給爺爺奶奶,而她和他們取得聯繫的唯一方式,是銀行卡上收到他們生活費之後接到的那句「錢打了,收到了沒?」的電話;

她拚命地花錢,因為花光了才有理由給他們打電話,可是成年之後,爸媽便都不再管她;

她交過很多男朋友,分手都是對方認為因為他要錢要的太多;

她大學輟學,換過很多份工作,在酒吧賣過酒,現在這份公關公司的工作也是在酒吧認識的老闆介紹的……

我一次都沒有去問過T ,這些傳聞,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T的朋友圈裡,日常的狀態是,各式各樣的妝容精緻、穿著得體的照片,她穿梭在北京城裡形形色色的party和活動上,認識不少名氣或大或小的網紅或者小明星,喜歡嘟嘴跟他們拍照,喜歡在朋友圈轉雞湯文,分享代購和海淘網址……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好看又樂觀的二十幾歲小姑娘,被所有人寵著愛著,活得豐盛熱烈,值得被人歆羨。

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有過那些,僅僅存在了十分鐘的朋友圈。

也幾乎沒有人知道,她那些陰暗破碎的過往,真假難辨的歷史。

02

我一直覺得,朋友圈是個偉大的發明,我們加了一個人為好友,可以通過快速瀏覽一下TA的朋友圈,就能夠大致分辨出TA是什麼類型的人。

喜歡發美食圖片的,多半是個吃貨;

喜歡發各種加了濾鏡的風景照的,也許是個小文藝青年;

喜歡發自拍的,大都是寫明朗單純的美少女;

喜歡發各地美景的,更有可能是是驢友……

就算是從他們分享的文章鏈接和網址,也能夠知曉,TA對哪些領域感興趣,更專註於什麼內容,贊同什麼樣的價值觀,又反對怎樣的世界觀……

靜靜存在於朋友圈裡的那一張張照片,一個個網址鏈接,一句零碎的句子……都好似一個個神奇的鏈接點,能夠迅速拉近我們和陌生人之間的聯繫,我們由此看到TA過去幾年生活的印記,也能夠窺測到TA某部分內心的真實想法。

有了朋友圈,了解一個人變得沒有那麼難,甚至有時候,偷偷圍觀喜歡的的人朋友圈,成了我們隱秘的快樂之一——彷彿看過了他記錄的生活碎片,就進入了他的生活本身一般。

可是,那些僅僅在午夜時分,存在時間僅僅只有十分鐘的朋友圈,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03

曾經有段時間,我也經常在夜半時分,發一兩句話,抱怨或者牢騷,自我同情或者鼓勵,然後過幾分鐘,又悄無聲息地設為僅為自己可見。

後來我瀏覽這些句子或者圖片的時候,多少會想起那些糟糕的時刻、被客戶粗暴無理地對待卻又無法發火、跟了很久的項目遭遇驟變;喜歡的人心心念念的是別人、大姨媽痛到虛脫而一個人住的屋子裡連杯熱水也沒有……

那些很不好的時刻,也曾經產生過,活著好累,簡直不想繼續過這種操蛋的日子了的念頭。

可是這些細碎的情緒,卻有無人可以訴說。

偷偷在半夜發一條朋友圈,想被人看見,過來關心自己幾句,又怕被人看見,引來不必要的猜測。更多的時候,害怕的是,你想要讓他來關心你的人從來都對你視而不見,而小心翼翼問你怎麼了的那一個你又不稀罕。

想來想去,也只能把那條朋友圈刪除或者設置為僅為自己可見。

然後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睡覺,起床,上班。

04

記得當初看《滾蛋吧!腫瘤君!》,熊頓的好朋友被領導欺負,她帶著人轟轟烈烈去和領導對罵了一場,場面壯觀,酣暢淋漓,她本來以為好朋友會開心,可沒想到,她卻不領情。

原因很簡單,熊頓是快死的人了,她可以不顧一切,可以做事情不留任何退路,可是活著的那個,卻還是需要小心翼翼在這個世界活下去。過把癮很爽,但對於一個沒背景沒資歷的小白領,又有什麼底氣去對抗那些洶湧著撲面而來的生活?

也許每個人,都有過糟糕的時刻。

可是最糟糕的時候,我們也能夠保持理智,忍耐下所有心酸和怒氣,沉默著去解決所有看起來棘手的問題。

那些不被理解和關照的情緒,便變成了潛藏在深夜裡,卻又迅速消失的一條朋友圈。

我24歲那年的生日,沒有一個人記得,我一個人在捷運門口的味多美給自己買了一個蛋糕,一邊哭一邊吃完,然後走20分鐘的路回到跟人合租的那個小房間,在那種半夜,卻也只能發一條「沒關係,以後我會很好的,我會永遠記住今天的眼淚」,然後靜悄悄地刪除。

第二天起床,繼續擠著捷運然後換乘公交去公司,坐在那工位上,為了微薄的薪水和無法預知的未來而不知疲倦地忙碌。

那條發在發過後又刪除的朋友圈,是我們偶爾的釋放和短暫的縱容,允許自己有這片刻的崩潰,然後收拾好那些並不是很好或者極度糟糕的情緒,換取更多的勇氣去抵抗接下來更為艱苦和忙碌的日常。

如果有一天,你在朋友圈里,看到那個人,發了一句和TA平日表現完全不一樣的話,請不要冒昧地去詢問TA到底怎麼了,給TA自由和時間,去消化好那些負面的情緒,第二天你再次見到的,將還是那個神采奕奕看起來無堅不摧的那個TA。

原來那個在你眼中完美強大的TA,也和你一樣,有過那麼多不肯示人的軟弱的片刻。

你終於肯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你不是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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