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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大衣哥成名6年:借錢給村民不僅沒人還,修路功德碑還被砸

朱之文把自己的舊房翻蓋成了二層小樓,同時,也為村裡修了一段路。村委會為他立了功德碑。可沒過多久,這碑就在夜裡被人砸成兩半。他挺窩火,「給你立個碑,千秋萬代都能記住你,一看被砸了,誰不生氣?」

朱之文演唱《滾滾長江東逝水》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文 / 單朴 編輯 / 陳璇

農民能有幾個出名的?山東單縣郭村鎮朱樓村的朱之文成了其中之一。種了半輩子地、打了20多年零工都沒搞出太大名堂的他,憑著在2011年的一檔歌唱類節目里,穿著軍大衣,唱了一首《滾滾長江東逝水》出名了。

剛出名那會,朱之文給正在濟南干「泥水活」的二哥朱之房通電話,遮不住興奮勁,說自己咋咋出名了,末了還說:「出名了,多少就能掙幾個錢了。」

朱之房不敢相信,「你吹啥牛,能出啥名?」就在出名的前一年,朱之房還在憂心弟弟的生計,告誡他「你整天唱歌,小孩子長大了,你咋弄?」

如今,朱之文終於不用為生計發愁,但他還是覺得累。

最近這段時間,他又遇到了一件煩心事,還是關於「錢」。村裡要修路,需籌資。朱之文在外地演出時,村裡開了群眾代表大會,希望朱之文等村裡幾個有錢人多捐一些,其他村民捐給一二百就可以了。

朱之文同意,村裡另外兩個有錢人各捐了1萬塊錢,他就捐了1萬1千塊。

演出結束,朱之文回到村裡,想炫耀下自己捐得最多。這話一說出口,就有村民接過話頭:「修路的錢你出完都應該,誰讓你有這麼多錢。」

「種地的時候都沒現在這麼累」

朱樓村在縣城的西南角,除了近幾年因為「精準扶貧」而新建的光伏發電,這個村子看起來和別村沒有什麼兩樣。有一位村民說:「農村能有啥不同?要麼種地,要麼打工。」

朱之文在安裝電燈泡。圖 / 單朴

朱之文成了朱樓村最大的特色,村民們已見慣形形色色來找朱之文的人。一個村裡老人告訴每日人物:「你要早來一天就好了,那天可熱鬧,有人給朱之文送了一塊大石頭。」

老人說的那天是3月16日,朱之文剛結束了一連好幾天的演出回到家。他也確實帶回了石頭,還帶回了一顆松樹,不過不像老人所言是別人送的,而是自己花錢買的。

老人話說錯了,但在村裡並不讓人覺得奇怪。村支書朱宇成說:「農村又不像城裡上班的要干正式工作,哪有那麼多正式話?」

朱宇成去看了朱之文買來的石頭和松樹,問他「這得兩三百塊錢吧?」朱之文提高嗓門「兩三千塊錢」,還說,這東西咱縣城買不到,是從外面買的。

朱之文家裡確有很多村裡少有的東西。他的院子就像破落的「農家樂」,也像廢品收集站,東西無論新舊,塞得滿滿當當,似乎什麼都捨不得扔。院子門口蹲著兩隻石獅,纏著紅花。院子里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子,久無人坐,桌凳上蓋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朱之文房屋內的擺設。圖 / 單朴

院子里還擺著兩件少女雕塑,2015年有媒體報道,這是朱之文花了3萬多塊錢買的。朱之文卻告訴每日人物,這是北京的藝術家送給他的。像老人一樣,朱之文也說起了不知真假的「非正式話」。

在魯西南鄉下,空閑時候,村民們愛聚在街上,扯些東家長西家短,開些不著邊際的玩笑,權當勞累之後的一種娛樂方式。然而有時候,這些「非正式話」傳到外面就會惹來大麻煩。

2015年春節期間,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播放了對朱之文的採訪。節目中,朱之文說,有村民告訴他要想說他好,「就為莊上每人買輛小轎車、一人再給1萬塊錢」。這句話被輿論解讀為,出名后,村民向他索要車輛和錢財。

這惹怒了朱樓村村民。有人質問朱之文,「誰要你車了?誰要你錢了?」

朱之文只得向外界解釋,這話被斷章取義了,本來是「大家在大街上拉閑呱開玩笑說的」。

網上有他實名認證的微博,經常發些他的日常照片,然後網上就會常出現類似「大衣哥朱之文與美女合影」的內容。有一次,這個微博稱,朱之文一年借給村民一百萬元,不僅沒人還一分錢,而且人緣一點也沒落下。這又惹起一場輿論風波。

朱之文說,這微博是一個冬粉弄的,他也不在乎上面發什麼內容,「只要不是我說的,就行了」。

現在,朱之文說話小心多了。上慣了節目,朱之文可以熟練地向外人講述自己的成名之路,並努力使自己的菏澤口音像普通話。他也不願多說與別人的爭執,並適時打斷妻子李玉華的抱怨。

對於外界各種傳言,他不在意,也不願多管,「整天為這事兒煩惱,難道不吃飯了?」

但朱之文覺得累了,「心累,以前種地的時候都沒現在這麼累」。

「有錢享福,沒錢受罪」

3月17日上午,朱之文騎著電動小三輪馱著鄰居去縣城買葯,妻子李玉華在家。有兩人開著汽車到了家門口,問「朱老師在家嗎?」李玉華問他們幹啥的,二人答:冬粉。

李玉華說不在家,二人不信。李玉華就有些生氣,「不信,就去家裡看看」。他們只好又開車走了。

李玉華不相信他們是冬粉,「指不定是幹啥的」。

對於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李玉華越來越沒好氣。出名已6年,前來的人依舊不絕。前段時間,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老頭自稱發明家,騎著三輪車來找朱之文,說他有一個發明,要讓「大衣哥投資幾百萬」。李玉華連門都沒讓他進,直接趕走了。

李玉華說:「你看城市那些明星,住著別墅,誰能找到他們?」可提及搬到城市,這位農村婦女又不捨得,「在農村能串門,到了城裡誰認識誰,還拘束」。

村支書朱宇成倒是自豪村裡出了這麼一個名人,「別說朱樓村,就是俺郭村鎮也就這麼一個」。

朱樓村 。圖 / 單朴

村裡人愛湊熱鬧、圖稀罕。朱之文記得,剛改革開放那會,村裡有個「七爺爺」去東北打工。這是村裡第一個打工者,過年回家,掙了幾十塊錢,還帶回一箱釘子,村裡很多人就去他家圍著看。當時,朱之文還納悶,「這有啥好看的?」

2011年,朱之文出名,也成了那個「好看的」。

有村民記得當年村裡的盛況,他用誇張的語氣說:「全國各地的人都來看朱之文,開著車,還說普通話。」

朱宇成稱讚朱之文「熱心公益事業」,為村裡做了許多好事。2015年初,朱之文把自己的舊房翻蓋成了二層小樓,同時,也為村裡修了一段路。村委會為他立了功德碑。可沒過多久,這碑就在夜裡被人砸成兩半。

被砸的功德碑。圖右 / 單朴

朱宇成說:「趕巧了,自從立上這個碑,村裡有三四個得癌症的,有村民迷信,抱不住火。」

朱之文自己也挺窩火,「給你立個碑,千秋萬代都能記住你,一看被砸了,誰不生氣?」

可除了生氣,又能做什麼?朱宇成介紹,朱樓村差不多80%都姓朱,幾乎每家每戶都能扯上親戚。前不久,有個堂侄拿走了家裡一塊石頭,朱之文想要回,卻不好意思。

同樣借錢也是如此。出名后,各色人等找上門來,認識的不認識變著法地要錢,朱之文說,如果真需要錢,就借給他點,不該借的就不借,「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有錢享福,沒錢受罪」。

朱之文還說,記不清借出去多少錢了,也想要,但不好意思。

「咱就是個農民,差不多給點就行」

中午,買完葯的朱之文回來了,在院門外大聲喊「玉華,開門」。還沒等開門,「砰」地一聲,他開著小三輪撞了院門。這是他向家人開玩笑的方式。進了門,應該渴壞了,一頭鑽進堂屋,拿了罐「六個核桃露」,仰頭「咕咚咕咚」喝完。

此時在家待著的「大衣哥」,若放在農民堆里,讓人很難認出。肚子自出名后迅速凸出,頭髮亂糟糟,灰褲灰褂,褲子上明顯地沾著灰塵和油漬。二哥朱之房說,出名前後,他沒啥變化,從來就不注意自己形象。用當地話說,他這就是「不要好」。

朱之文自己也常說,「我就是個農民」。農民整天上地幹活,「要恁好乾啥?」

二哥朱之房怎麼也想不明白弟弟為啥從小就愛唱歌,除了朱之文,家裡就沒有唱歌的。朱之文自己也想不明白,「能有啥原因,想唱就唱唄」。

小時候,朱之文靠著村上的大喇叭聽些革命歌曲,10來歲時,二哥戳「知了猴皮」(金蟬幼蟲蛻皮,可作藥材),賣了幾塊錢,買了一個黃河牌收音機,之後就用它來聽歌、練歌。

朱之房說,農村人不懂這些,就覺得朱之文唱得好聽一些。已近花甲的他甚至認為,「人該吃那碗飯,也許都有定數」。

過去,朱之文還愛向別人講述自己自學唱歌的經歷。他曾說,看了革命電影后,也想寫血書,因為下不了狠手,咬了好幾個小時才咬破手指,寫了兩個血字:成功。

有村民說,這血書是瞎編的。朱之文聽了很生氣,「這是他們想毀我」。

二哥朱之房講述了弟弟年輕時候追求成功的一個故事,17歲時,他去開封參加一個歌唱比賽, 沒路費,騎著腳踏車就去了,當時「他有這個勁頭」。

現在,朱之文看淡了許多,常掛在嘴邊的話是「順其自然、知足常樂」。外出演出住的,要比打工時的窩棚條件好太多,他也只是說:「也就那樣。」有時他甚至說,都後悔參加那個讓他出名的比賽了。

他將參加那場比賽稱之為「好奇」,想看看電視台長什麼樣。剛過完年,天正冷,賽場在濟寧,朱之文穿著軍大衣就去了。他將參賽過程輕描淡寫,覺得「行就行,不行也就那樣了」。

朱之房卻稱,弟弟參賽動了心思,現在網上都說他1969年出生,屬雞,實際上他屬馬,「報名時說小了幾歲,怕年紀大,人家不讓他參加節目」。

後來,朱之文就真的出名了。朱之房說:「誰能想到呢?恐怕他自己都想不到吧?」

朱之文原來的助手是他村裡人,年紀相仿,但按輩分,朱之文應該叫他「三爺爺」。不過最近,朱之文考慮要換助手。妻子李玉華則常勸他「單幹」,她覺得這樣省心,「想接活就接,不想接就算了」。

鄰村的張成軍現在跟著朱之文打理一些事務,手機鈴聲設置的都是朱之文唱的歌,穿得要比朱之文「樣整」。他向外人做著簡單直接的宣傳,「你看大衣哥這麼大個明星,還保持個農民這個勁頭」。

張成軍介紹,「大衣哥」每場演出費差不多會有10萬元,但在同類農民歌手中算是低的,「之文哥覺得,咱就是個農民,差不多給點就行」。

朱之文和張成軍都不願說如今演出數量,只是稱和剛出名那會沒啥變化,商場開業、公司慶典、地方文化旅遊節,還有一些電視台節目,都常常會找到「大衣哥」。

去演出,朱之文就需穿得光鮮亮麗,頭髮也得梳成油背頭,要紋絲不亂。有時候,電視台讓他扮關羽,他就得化上「關羽」的妝,讓演哪吒,他就得穿上蓮花裙,梳上麻花辮。朱之文說:「好看不好看都得聽人家的。」

朱之文與於文華同台演唱

這掙到了錢,可哪有在村裡自由?做飯燒鍋,人在柴火堆里一「偎窩」就行。

每人互動

成名后的朱之文變化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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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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