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高考依然是我的噩夢

聯考結束，如釋重負，我終於來到了夢寐以求的A大。

高三的生活漫長而焦慮，甚至還夾雜著幾分孤獨，這大概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起來的痛苦時光。

初入大學的我熱血沸騰，一心想做「有意義」的事，於是我參加了校學生會。但沒想到，學生會是一個小社會，裡面有官有民。

初進學生會那天是新人訓話，學長像教導主任一樣，打著背手踱步上台：「從今往後，在學生會的一切都要聽我們的安排。有異議可以商量，但如果你不服，那就趕緊走，多的是人想進來。」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讓人噁心，就像個手握小小權力，趾高氣昂的中年男人。

除了複雜的人際關係使我頭疼，我的畢業也並不順利。不知是因為頂撞過老師還是其他的原因，自認論文寫得不錯的我始終無法通過答辯，而另一位常年成績墊底的同學卻順利通過了。第三次被拒絕後我滿臉通紅的走出辦公室，那位成績墊底的同學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怎麼這麼不會來事兒？你給他送點兒東西吧，送點兒東西就讓你過了。」

在大學里，評比、測試一樣都不比聯考來的輕鬆，譬如我在大二時申請過的交換生項目。

當時為了準備申請材料，我跟對手就差打個頭破血流。但最終我們兩都沒申請上，因為這個名額被另一個家庭條件更優渥的同學擠掉了，據說他爸曾經給學校捐過所謂的 「教育基金」。

手捧畢業證書回望自己的大學時光，我卻連自己上過幾門課都數不清楚。就這樣，我被稀里糊塗的推到了社會面前，我們這群人走向了一條名為「就業」的獨木橋。一如當年的聯考，只是這條獨木橋更難走，評價標準更加撲朔迷離。

2

A大所處的B城是個一線城市，畢業后我決定留下來，但我沒想到，這座城市對年輕人竟然如此惡劣。

租房被騙錢這種事不提也罷，那些差強人意的房子租金動輒幾千塊，半個月薪水幾乎全獻給房東更讓我心痛。至於買房，那更是剛畢業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老家的房子賣了恐怕都付不起這裡一套40平房子的首付。看著那些本地人，我真的很羨慕。

搞定了房子，還有工作。這座諾大的城市，確實充滿了機會，不挑的話什麼工作都能養活你。但我不想將就，可高不成低不就的大學部文憑優秀公司也看不上。它們只認985和211，還有碩士以上學歷。

有天我面試一個助理崗位，我後面站著一個漂亮女生，顧盼生姿，眉目如畫，遺憾的是她對文字表達幾乎一竅不通。「大概是隨便來試試的吧。」結果一輪面試下來，只有她進了複試。周圍面試者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長得漂亮的人，人生就是會順利一些啊。」

在這座高速運轉的城市，人會很容易迷失自我。每天清晨起床，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不再清澈，言語也不再鋒利。大人們高興地稱讚「長大了」，但我知道這只是陷入了生活的泥沼，沒精力繼續沸騰罷了。大家都是這樣。

3

我的高中的摯友是一位性格獨特的女生，愛好寫作，每次語文老師都喜歡拿她的作文當範文念給我們聽。

記得有次我們溜出晚自習，她非常興奮的告訴我，一家出名的文學雜誌接受了她的投稿，那個時候她眼中閃爍著的光芒，是我從未在家鄉縣城的其他人眼中看到過的。

聯考結束后，她的爸媽一直催她結婚，不理解她對文學的熱愛，還安排了富庶人家的兒子做未婚夫。她反抗過，但她極度保守的父母卻更激烈的以死相逼。

接下來結婚，生子，做全職家庭主婦。我後來問她「這些年過得好嗎？」她眼中黯淡無光，只回答，「有什麼好不好的，還不只是過。」

「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工作三年，我的直屬領導忽然離職，另一位領導約我談話，明確告知打算讓我晉陞至管理層。結果在次周的公司大會上，領導宣布升職者是個畢業不足一年的毛頭小子。沒人告訴我原因，但我知道，那是公司董事長的侄子。

得知結果的那個夜晚，我點燃了生命中的第一根煙，卻被猝不及防的嗆到。「媽的，連你也要刁難我。」我憤憤然的將煙摔在地上，然後四仰八叉的躺上了床。最近我變得越來越喜歡懷念過去，今夜突然想起當年的聯考，在跟生活對比以後，我發現聯考恐怕是我這輩子經歷的唯一一次公平的考試了。

論殘酷，和生活比起來它只像一句輕描淡寫的玩笑；論公正，它卻是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再經歷的一道選擇題。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參加聯考該多好，如果我能比當初更努力一些，或許我現在也就不至於這麼疲憊。

所有期待都將被生活的洪流吞沒，現實很殘酷，但總得接受。一邊這樣感慨，身體一邊變得沉重，就這麼睡過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將我拍醒。

哦，是高中的數學老師。等等？數學老師？

低頭看，口水流了一桌子，手臂酸痛，窗外陽光明媚。

原來今天是6月6日，明天，才將是我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