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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裡爾克,需要多少女人和資助

資料圖。

思郁

1914年7月,即將入伍的哲學家維特根斯坦,寫信給《火爐》雜誌的編輯菲克爾,說願意轉交給他十萬奧地利克朗(約等於現今的四五萬英鎊),條件是把這筆錢分配給那些缺乏生計的奧地利藝術家。菲克爾並不認識維特根斯坦,最初還以為這是個惡作劇。當了解到維特根斯坦家族是奧地利最富有的猶太家族之一,並且一直都在贊助藝術事業,他才真正重視這件事。

菲克爾約見了維特根斯坦,了解了他在父親去世後繼承了大筆遺產,還知道這位哲學家正在寫作《邏輯哲學導論》。他們商討這筆錢如何分配,最終決定,留給雜誌一萬克朗作為經費,剩下的由菲克爾選定3位主要受益人,他們分別是:詩人里爾克、詩人特拉克爾以及哲學家達爾·達拉戈。他們每人得到兩萬克朗,剩下3萬克朗分又成數額不等的小筆,基本都分給了《火爐》雜誌的長期撰稿人。

依靠捐贈才能寫作的詩人

維特根斯坦大都不認識這些「落魄」藝術家,名單是菲克爾選定的,他只熟悉其中的兩三人,其中最看重的就是詩人里爾克。里爾克9月份收到了這份捐贈,簡直不相信這筆意外之財。他向他的出版商基彭貝格確認了此事之後,說這筆錢簡直就像獨角獸存在一樣的難以置信。

也難怪,里爾克一生的大部分時間內都在為金錢苦惱,他的旅行、交際、寫作、家庭和孩子都需要大量的金錢才能維持。除了版稅和稿酬之外,他沒有任何固定收入,基本都是依靠那些仰慕他的詩名,熱愛藝術的貴族贊助和朋友們的支撐。但是,任何一筆贊助的獲得都是不容易的,所以我們經常在里爾克的著作和詩歌中發現大量的獻詞,他只有用寫作回報這種幫助。

另外,里爾克每次陷入困境,開口要求別人的幫助的時候,都會陷入一種掙扎的境遇,他需要陳列自己種種的不幸以及他對詩歌的獻身。他強調他工作的偉大屬性,強調他需要守護一種孤獨,尋找一種安定的環境才能寫作。總之,他總能用他言辭懇切的信打動那些求助者,得到自己想要的數額。

不過有時候,這種要求別人幫助的傲慢也會讓他陷入尷尬的境遇。比如,那筆維特根斯坦的捐贈,按照他的出版商基彭貝格的提議,應該把全部的錢用於投資股票,他可以用收益維持生活。但是里爾克要求留下兩三千克朗,供他償還債務、購物、租房,安置他和當時女友露露·拉扎爾的生活。

露露是一名畫家,來自一個銀行家家族,已經結婚4年,丈夫阿爾貝是一名化學家,也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擁有一家化工企業。但是他們各自的婚姻並未影響他們兩人在一起甜蜜的同居生活。

按照里爾克的說法,一切都宛如傳奇:一位年輕的藝術家情人,無論在經濟上,還是在社會關係上都頗有實力,可以讓他過著舒適的生活,又能給他充分的自由空間,互不干涉,這種關係是他最渴望的。

這種自由的空間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比如,兩人在一起生活,但是要租住兩套公寓,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創作自由。但是這種額外的空間需要額外的金錢支持才能得到。好景不長——真的是好景不長,基彭貝格代管的那筆投資,原本打算是維持里爾克在戰爭中這幾年的生活費用,但是里爾克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要錢,這筆捐贈一年之後已經花的一乾二淨了。

當他跟露露因為生活窘迫無法支付兩套公寓的房租時,他開始出主意讓露露向她丈夫求助。他甚至親自寫信給情人的丈夫希望他能為藝術作出一點貢獻,承擔下他們同居額外的費用。這大概是文學史最荒誕不經的一幕了。

露露後來撰寫了回憶錄《與里爾克同行》披露了里爾克的這封特殊的求助信。在信中,他先陳述需要資金的理由,如果阿爾貝覺得投資自己的妻子,一位年輕的畫家,風險太大的話,他里爾克可是一位名滿天下的詩人,他的投資和援助一定會有所回報。更奇葩的是,他還在信中將露露和阿爾貝的愛比作父女之愛,而他和露露之間的露水情緣才是藝術家的真正愛情。

兩周之後,他還真得到了回報。阿爾貝出現在他們同居的酒店,答應里爾克的建議,替他們支付兩套公寓的房租,讓他們安心過著藝術家的同居生活。

如果沒有愛情,就一定會有經濟資助

但是,這種美好的生活並未持續多久,當阿爾貝跟露露提出離婚,真正讓他們實至名歸地在一起生活時,里爾克開始退縮了。他對一個女人的熱情基本上不會超過6個星期,與一個女人在一起越久,意味著他的寫作開始停滯不前,靈感不再。他需要尋找新的靈感,結識新的繆斯,重新上路旅行,只有如此才能發現他的詩歌天命,聽從靈感的神秘召喚。里爾克的一生就是這樣不斷地重複的過程。

在《里爾克傳》中,傳記作家唐納德·普拉特將里爾克與女人關係的相處模式概括如下:里爾克通常容易受到那些年長的女性藝術家的吸引,一開始都是那種極其強烈的感情爆發,里爾克保持他旺盛的創作能力,接著就是兩人在一起生活的誘惑,然後,時間不久,通常幾個星期之後,生活與工作之間的衝突就出現了,最終,他都會作出一個堅定不移的決定,那就是他的工作必須放在首位,而且他會認識到他所擁有的只是孤獨。他遠離曾經發誓要在一起的女性,冷酷無情地拋棄她們,重新上路,認識新的女性,找到新的寫作靈感。

這個模式從他的初戀瓦萊麗開始已經建立起來了——順便說一下,瓦萊麗資助了他的第一本書《生活與歌》的出版。這是里爾克與女人相處的第二種模式,如果沒有愛情,那就一定會有經濟方面的資助。

在里爾克的一生中,工作是他存在的最高理由。早在他未成名之時,他就意識到他無法做到像父親那些長輩所期待的模樣,去學習法律,成為一名律師,找到一份很好的職業,度過一生。

終其一生要成為一名詩人,毫不退縮

為了尋找自己的藝術之路,他曾經給無數「大師」寫過自我推薦信,其中一封里談到了他對藝術之路的看法:「誰不懷著他全部的熱望和內心的一切獻身於藝術,誰就永遠不會達到最高的目標。他就不是一個藝術家。然而,假如我坦誠自己是一個藝術家,這並不是過分的驕傲,也許我在力量和勇氣方面虛弱無力並且遲疑不決,但仍然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意識到所有藝術創造的嚴肅、卓越和真實。我不是將藝術看作一次受難,而是看作一次戰鬥;被選中的人必須與自己,與他周圍的那些人鬥爭,以爭取內心的純粹,邁向偉大的目標……」

既然要全身心的投入,當然就不能兼顧掙錢的營生,這就是貫穿里爾克一生的生活模式,不斷地旅行與寫作,結識新的朋友,建立屬於自己的朋友圈,盡量多結識那些賞識和贊助藝術的貴族,通過他們的支持,完成自己的詩歌使命。當然,他需要女性激發他的創作靈感,他還需要金錢的資助完成他的旅程。如此等等,就構成了他一生的生活圖景。

我們應該感謝歐洲僅存的那種藝術贊助制度的存在,沒有這種貴族對藝術家的推崇和熱愛,沒有他們的贊助,我們毫不懷疑里爾克的一生會大大改觀。里爾克一生中結識了無數這樣的女性,出身優渥的貴族家庭,喜歡藝術,迷戀詩人,推崇為藝術獻身,所以我們才能理解,她們對里爾克神魂顛倒,刻薄點說,她們大多數要麼成為了里爾克的情人,要麼就是成為里爾克精神上的母親和贊助人。

這些女性的數量之多,讓人根本分不清她們的名字。她們有的是純粹的冬粉、有些是路途中邂逅的路人、有些是詩人仰慕者、有些是藝術家、有些只是幫助他租房的房主或者房客。有些人結識的過程是在匪夷所思,比如。里爾克在巴黎街道上,遇到了一位貧窮的美少女,他認為她應該得到拯救,他自己沒有錢,就說服他認識的其他藝術家去資助這位美少女接受教育。也許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身無分文的時候,通過重申自己是被授予天命的詩人總能找到各種資助,一旦擁有了金錢,就揮霍掉,直到身無分文。

在里爾克身上,我們發現了一種特質:終其一生要成為一名詩人,毫不退縮,無人能夠阻攔他實現他的天命。金錢也罷,女性也罷,只不過是他達到這個目標的中介。迄今為止,我們會說他成功了。梳理他的一生我們會發現,里爾克的一生最偉大的成就不僅有他的詩歌,還有那些數量龐大到令人咋舌的、給無數女性寫的信件。這是他的另一種文學,也許比詩歌更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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