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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7N9、毒品、「已婚」同志、老夫婦,我在醫院的親歷記

來源|微信公眾平台三明治(ID:china30s)

我是一名28歲的醫學研究僧。

我們醫院的位置在老城區,附近住的都是「老土著」,白天來診的大多是附近的居民,醫患關係也是出名的難搞。繳費、上下電梯、排隊的地方時常看到有人隨地吐痰不說,有時還總有人惡言相向。

在急症室,夜間來就診的人大多都有紋身。偶爾還會來一個黑社會老大,後面跟著小弟伺候鞍前馬後。還有癮君子,斷葯時常來急診裝「腎結石」發作騙嗎啡針。他們身上的針孔、煙頭燙出的痕迹讓人觸目驚心。

每到冬天總會覺得有些難捱,雖然都待在室內恆溫環境,但看著窗外就覺得冷,南方沿江城市總有股濕冷感。熬夜值班和半夜起床時會有一種萬箭穿心的不適。

理科學久了,感覺筆杆子被灰埋得太深。

於是我想在每日書里試著寫下,和醫院有關的幾個故事。

生死一線,親歷H7N9

聖誕節前夜,大家都去歡度平安夜了。而我卻不能離開病房半步。我開始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癔症:耳畔如果沒有持續的滴滴嗶嗶的機器運轉聲就覺得不正常,或者聽到哪裡有隱約的嘟嘟嘟就會腎上腺素飆升。

那一年,H7N9禽流感在各地開始悄然蔓延。

正打算去負壓病房的地上休憩一會兒,護士突然拍打房間的玻璃,瞳孔瞪大,好像是在拍電報:某床的病人不行了。

套上我的西裝式白大衣,走出艙室,拽上聽診器,箭步跨至床前。雙眼快瞟監護儀,雙耳進行胸部聽診,呼吸音微弱、氧飽和度下降,ARDS(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出現了,立刻打電話給上級醫師進行了氣管插管(我很後悔,現在還不能進行這個超帥的操作,醫療劇里就是靠這個圈粉的),接呼吸機進行機械通氣。

生命體征終於平穩了。

但兩小時后,我又接到了同樣的摩斯密碼:「洪醫生,你看,病人的口咽部吸出大量的粉紅色分泌物!」我立刻給他拍了床邊胸片。天吶,白肺!只有在課本上見過冠狀病毒(SARS)感染才會出現!

我立刻讓護士把正壓病房的紫外燈打開消毒,準備把病人轉移進去。給上級醫師打電話,指示大家注意隔離措施,注意手消毒,進入艙室穿隔離衣。

第二天,來了一群穿得像宇航員一樣的人,拿了各種表格讓我填寫患者信息,給了幾個體液採集管,讓護士進去取新鮮的氣道分泌物,然後放到他們的冰盒裡面帶去疾控中心的實驗室進行檢測。再過了兩天他們那邊打電話來口頭通知,確診為H7N9感染了,書面通知沒多久也傳真到了醫院。直白地說就是那年剛開始流行的新型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沒有疫苗預防。

我的腦袋懵了。因為當時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傳染,整個人都是傻的。我就在一個角落吃著全家買的飯糰和豆漿,一邊縮在那兒抽泣。也不敢給父母打電話,因為這些疫情都是要保密的,不能隨便說,以免引起恐慌。後來媽媽給我打電話,問我冷不冷,吃飯規律嗎?元旦放假回家嗎?我都是強忍著眼淚,等掛了電話就決堤了。

患者確診以後,醫院發了一箱子達菲給我們與病人一起吃。我們吃是預防,病人吃是治病。當時把葯放入嘴裡的時候就在想,萬一感染上了,我怎麼辦?死了誰會記得我?最終,患者去世了。我每天都在昏昏中度過,還穿插著進出正壓病房做各種體檢和操作。

一周以後,國家衛生部宣布這種病毒有限地人傳人,概率極低。我們也鬆了一口氣,服用達菲也就停止了。

在醫院,總會和死神擦肩而過。你能聽到它一溜煙地跑走,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潛伏的HIV:中年「已婚」同志

有人常問醫生每天在醫院裡的工作具體要幹什麼,說實話,這無法一舉囊括。但總離不開這兩個字:防、治。防是防微杜漸,把大病的苗頭遏制在搖籃里。治是治病救人,針對患者目前的疾病情況進行診治挽救生命。

但針對「防」,還有一個始終繞不開、避不了的話題——傳染病。

那天我接診的病人是一個四十歲出頭、體形還比較健壯的男性。最開始檢查身體時,病人的四肢上有很多血痂讓我有些奇怪,但沒有多想。口腔里有大片的白雪狀的絮狀物粘附在口腔黏膜上,咽後壁和頰粘膜上都有鵝口瘡。胃鏡報告顯示,從食管入口一直到賁門都呈落雪樣,就像大雪夜以後留在院子里的積雪。

我感覺有一個惡魔潛伏在身邊,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卻抓不住、摸不著。但我們是捉妖師,要把扮成各類妖魔鬼怪的疾病打出原型。

最開始,Boss老顧就打了我電話。「小洪,有一個黴菌性食管炎的病人收上去,記得把輸血前四項開好,給他點碳酸氫鈉注射液漱口,用點PPI。」

晨血送到檢驗科還沒到2小時,檢驗科的李主任就給我打電話了:「小洪啊,這個病人是你床上的嗎?他的HIV抗體初篩是陽性的!」

我的腦袋炸了,我剛用手摸過他的下肢皮膚。

後來梅毒、乙肝、丙肝抗體的檢驗結果都出來了,全都是陽性的。雖然HIV抗體篩查有假陽性的可能,但加測了其他性病指標也都是陽性。他幾乎染上了所有我們能想到的傳染病,那肯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短短1小時內,所有的醫生護士都「恐艾」了。護士長把同病房的另外兩位患者轉移了出去,立馬把空氣消毒機放進去,做治療的護士都戴手套操作。患者很淡定,沒有問為什麼大家突然變成這樣。

他的伴侶找我詢問:「洪醫生,我最近下體經常不舒服,月經經血顏色也不對了,你說我會不會有問題啊?」

我只是一直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傾聽。選擇沉默有三個原因,一是初篩陽性,還沒有確診。 二是確診以後這些病人歸口於疾控中心管理,和我們是兩個層面。最後一個原因,是他們並不是合法夫妻,這涉及個人隱私,還是不方便由我與她說。

大概是三天以後,疾控中心終於發來了初步報告:HIV-DNA陽性。

那個下午我正在查晚房,病人突然起床探頭探腦地看看衛生間,關上房門,悄悄地跟我說:「醫生,其實我是個同志。之前結過婚,有一個女兒跟我生活。」

次日早晨查房,鑒於他目前的情況加上癥狀也的確有明顯的好轉,我們建議他近期出院。當天下午他就辦好出院手續離開了醫院,緊接著負責他的疾控中心的流行病調查員過來跟我們交接了一些病情,然後就去給他做針對性指導了。

大家的紅色警戒也終於放鬆了。

門診緝毒:普通的秦淮群眾

今天早晨,內鏡室的醫護們8點照常到位,好像和以往也沒什麼不同。門口的廣播里響起,「請俞XX,到內鏡4室檢查」。

一個穿藍T恤的一瘸一拐的青年人右手捂著脖子,左手拿著檢查單進來了。旁邊檯子的王醫生念了一下病人的主訴:胸骨后阻塞感4小時。然後就問病人,昨天吃了什麼東西嗎?他搖搖頭。那有什麼東西意外吞進去了?他搖搖頭。王醫生便繼續問道:有假牙嗎?有吃抗凝葯嗎?他繼續搖頭。也就讓他擺好體位開始檢查了。

王醫生盯著眼前的屏幕,左手調節視野,右手旋轉鏡身。鏡頭剛進到食管入口就看到裡面有四個小囊袋一樣的東西,外面像一個薄薄的塑料膜,裡面像錫紙包裹著。

護士長跑去看了一眼,然後就跟王醫生竊竊私語,讓他先把鏡子退出來。請示科主任以後,把醫院衛隊的人喊來了。馬上兩個身著制服的警察進來了,拿著筆記本開始盤問「小瘸子」。

「小瘸子」神情也很淡定,有問有答。大概問了情況,又有一批人進來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和警察談論的過程中不斷地觀察「小瘸子」。「小瘸子」一個人坐在洗消間門口,等著警察蜀黍們的發落。他似乎對這些人的來到一點也不意外。

我的腦袋裡迅速地跳出了《門徒》《毒戰》裡面的場景。

在《重慶森林》里,林青霞扮演的女人讓阿三藏毒,結果東西被阿三拐跑了。原來這在現實中也有,等他們離開后,王醫生突然拍拍胸口,說:「嚇死我了!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的。我不知道會是這玩意兒。要是真的搞破了,這人就沒命了。」

護士長笑嘻嘻地從門口走進來說,「他們都走了,估計是要去外科手術取出來鑒定成分了。轄區里的人都不認識這個男的。王醫生,你成『朝陽群眾』了!哈哈,這下片兒警們有的忙咯。」王醫生笑道,「唉,慚愧慚愧,只是個普通的秦淮群眾,還是護士長沉著冷靜,萬一我手一抖捅破了就完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提起了之前May老師在急診遇到的一個詭異的雲南某男子。

那天她是急診大夜班,突然急診門外駛入一輛警車,一個男的個頭不高,頭被黑布蒙著,兩隻手被拷著,兩個警察架著他從外面進了急診搶救室。警察很老練地跟May講:他有事情的,吃了些東西。先給他拍個片子,我們看一下,然後找個房間我們看著他就行了。

May點點頭照著做了,不一會兒腹部平片傳到電腦上,她呆掉了。

從胃到小腸、大腸、直腸密密麻麻地分部著約2cm的高密度團塊。警察跟May說,我們線人說是71個,你幫我數一下是不是。May和她帶的實習生趴在屏幕上一個數頭,一個數尾,加起來果然是71個。那個「蒙面人」被警察帶到搶救室的單間,把一隻手解開拷在床邊的欄杆上,旁邊的地上放個便盆,給他輸了點營養液。另一個警察從我們後勤阿姨那裡要了個水桶,裝滿了水,把犯人拉出來的東西放在水桶里用籃子淘洗,瀝出來后裝在他們帶來的容器里。

May在病人走之前多問了一句,這干一次能賺多少?

那人低著頭回復,「少的一萬,多的兩萬」。

第二天早晨,「蒙面人」已經一共排出了64個「小袋子」。警察要求複查一下看看另外7個「走到哪兒了」。於是,May下班前又開了一次腹部平片,片子顯示那7個快「到站」了。

警察把醫療費付了,把人連同東西一起帶回去了。

白首不相離,看病的老夫妻

在醫院工作,確實總能碰到稀奇事,但更多看到的是人生的平常。

有一天,我到了住院部大廳準備上電梯的時候看到一個老頭子牽著老太太慢慢地上了電梯。手裡好像緊緊地攥著什麼,捂在胸口。

老頭子跟我一樣到了9樓下了,操著濃重的本地腔囑咐著老太婆「慢點兒,慢點兒,小心腳下。」老太太一步一步地從電梯里「挪」出來,彷彿在cosplay《瘋狂動物城》里的樹懶Flash,嘴裡也回應著老頭子,「好,好」。

我剛穿好白大褂,捧上11本病歷夾,回到辦公室,一個挨著一個地抄寫患者前24小時的血糖記錄以及胰島素泵的使用情況,「樹懶」夫婦也緊跟著到了辦公室。

「樹懶」奶奶先坐在我旁邊的凳子上,緩緩地露出笑容問我,「醫森,嚴(實際是袁,本地方言讀法)醫森,人吶?我最近血糖老不好,兩隻腳直發麻,都不太能下樓了。你說啊意怪(煩人、討厭的意思)啊!」

她跟我說話的時候,我順勢彎腰,撩起她的褲管,上下打量了一下兩側黑黢黢的小腿,然後又在兩邊脛骨下段按了按,瞬間掐出了兩個窩窩。

我抬起身,跟她說:「奶奶,袁醫生看別的病人去了,馬上就回來。你這個腿應該是糖尿病神經病變加重了,水腫也比較明顯,是要住院調一調。你最近在家血糖啊自己測啊?」

她抖抖索索地拉了拉老頭子,老頭子右手攥著「寶貝」,左手去掏了放在口袋裡的奶奶的「血糖日記」。我接過來翻開到最近的日期,看到最高的時候空腹血糖在22-24mmol/L,抬眼接著問:「奶奶,你最近小便沫沫子(泡沫尿)還多啊?」奶奶使勁地點點頭,「多個哦,我就曉得小便多、泡沫多就要來看咯。最近喝水也多了。」

就在這時,「嚴」醫生回來了,「樹懶」夫婦看到她進門,欣喜躍然臉上。

老奶奶突然「樹懶」狀態抽離,說話快了起來。「哎呀,嚴醫生,你不曉得哦,最近我滴古腿哦,邁不開咯,啊是半隻腳踩在棺材板上個啦?怎個辦囁?老頭子天天在家圍著我轉,一步不離,就怕我萬一一跌就嗚呼咯。」

袁醫生拍了拍她的肩,笑著說:「奶奶,不要急啊。你先住下,我們調調血糖,營養營養神經,看看情況。我把床位安排好了去27床,先去護士站測一下身高體重,再去床位上。啊好啊?」

奶奶面露喜色,一把攥住袁醫生的手感激地說,「太好了,太好了,這次一定要調好再回家。袁醫生,一定都給我用醫保的葯啊,我現在門慢滴古錢用光滴個咯,每個月開藥不少錢,看不起病個啦」。袁醫生點點頭,準備開始開醫囑。

第二天早上,我們查房的時候,看到老爺爺在剝「鵪鶉蛋」。他動作非常輕柔,敲碎、搓揉、剝離,每一步都精細得很。剝好了放在一個小碟子里,一共三個遞給老奶奶。老奶奶也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然後一個一個地拿起來放進嘴裡。爺爺就坐在旁邊,看她完成這項「任務」。

老爺爺拿出了昨天他攥在手裡的袋子,裡面還有好幾個蛋。他把袋子送到我們面前,問,「嚴醫生,這個是我讓朋友從紅山動物沿(園)拿回來的烏龜蛋,我聽人講這個大補的,就拿回來給老太婆吃吃看。你說還行啊?」

老爺爺看著我們,老奶奶也看著他,笑。

其實我們也都知道,這些東西吃進去無非轉化成小分子蛋白、膽固醇和脂肪,與吃雞蛋、鴨蛋差別不大。但看到爺爺對奶奶的深情,也便不好意思講了。這或許就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真切畫面。我和袁醫生相視一笑,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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