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人性、掙扎，關於一個國民級手游的深思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就算是玩遊戲也不例外。

在這篇文章的最開始，我不得不向我的讀者坦白一個事實：過去兩個月以來，我之所以更得少、更新慢，和我沉迷於《王者榮耀》這個遊戲有關。

毫無疑問，《王者榮耀》火了，從騰訊今年一季度的財務報表可以窺見端倪：

《王者榮耀》一季度營業收入在60億元左右，而A股市場目前共有3268家上市公司，其中有3079家上市公司一季度營業收入加起來低於60億元，不及《王者榮耀》一款遊戲，佔全體A股上市公司的94.22%。

甚至有人說：公眾號閱讀量的持續低迷，和這款名為《王者榮耀》的手游不無關係，正是他，搶佔了讀者的時間，所以他們都不來閱讀了。

雖然過去的日子裡，《王者榮耀》耽誤了我很多的時間，然而我並不後悔。因為這個遊戲，他帶給了我很多思考，我把這些思考，彙集成了這篇文章，希望能引起更多人對遊戲、對生活、對人生的思考，也希望對正在沉迷這款遊戲的朋友有所幫助。

曹雪芹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就連玩《王者榮耀》也不例外。

1.《王者榮耀》的成功，離不開其本身的優秀

有很多人說：《王者榮耀》之所以火，全因為有騰訊這個大平台。對此，我表示不認同。

《王者榮耀》之所以火，依託的不僅僅是騰訊這個分發平台，而是其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手游，騰訊在微信這個平台上，也做過很多失敗的手游，誕生過像《全民突擊》、《全民槍王》、《全民飛機大戰》這樣的遊戲，然而，唯有這款沒有以「全民」命名的遊戲，最後成為了全民遊戲。

在玩《王者榮耀》之前，我其實玩過一些手游，比如《皇室戰爭》。這個遊戲我大概玩了幾個小時就刪掉了，因為我發現，這個遊戲你如果不充錢，基本很難繼續。

他大概的機制是：你要變強，你就需要通過開箱子，不同顏色的箱子裡面，藏著不同等級的道具。（當然，開出道具的幾率也是隨機的。）但是，你要打開這個箱子，是要等時間的，等級越高的箱子，等待的時間就越長。而你一天24小時的時間，頂多就能開2-3個——這意味著你每天玩上幾盤就夠了，如果你要開更多的箱子、提高級別速度怎麼辦？對不起，請交錢。

等你交了錢，你會發現：爽！但是這種爽持續不了多久，隨著你的一路碾壓，你的對手也開始越變越強，最後你會發現，你又停滯不前了，因為跟你匹配的是等級一模一樣的對手，想要再爽，只得再充錢……所以，這個遊戲還有一句話：你就是交了錢，只能繼續一段時間，如果要繼續爽，請繼續交錢。

在這方面，《王者榮耀》則顯得平衡很多，無論你是土豪還是屌絲，在這個遊戲裡面，你們基本上是差不多的。因為無論你充不充錢，你們用的英雄都是差不多的，收費的英雄和不收費的英雄，強度不會差太多，哪怕對方玩的是武則天，也經常被亞瑟打得滿街跑。皮膚的數值，只能在屬性上加10個點，銘文比你高一點，需要付出成倍的代價。最後你會發現，充值與不充值的區別，不過是對方英雄比你多、皮膚比你多些罷了。

這個遊戲的合理性，不僅僅表現在充值上面，還表現在遊戲本身的平衡性。其實我之前也玩過暴雪的《守望先鋒》：花200塊錢，你就能終身玩這個遊戲了，跟《穿越火線》比起來，這點錢簡直就是毛毛雨。

但是玩久了，你會發現這個遊戲有個很大的毛病：由於他基本上不考慮槍法的因素，造成了技術高的和技術低的人差別很小，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在《守望先鋒》裡面，由於這個遊戲的本質是「搶地盤」，無論是推車還是占點，所有人都需要集中在一塊小區域裡面，這決定了，在這個遊戲里，你永遠不會像武俠小說里那樣，以少打多。沒有以少勝多的武俠情節，就沒有當英雄的快感，哪怕這是百分之一的幾率，那也是希望，然而在這個遊戲里被泯滅了。

但是《王者榮耀》可以，你在這個遊戲裡面，隨著你的發育和成長，你是完全可以以少勝多的，不說一個人挑五個人，1挑2，然後逐步消滅對方一個團隊，被封為超神，在這個遊戲里經常出現。

一個遊戲要將方方面面都照顧到，在「盈利」和「平等」之間，在「平衡」與「個人英雄主義」之間抉擇，這些都是極難做到的，毫無疑問,《王者榮耀》做到了。

2.迷失在《王者榮耀》

按照手游的設定，玩家應該是「利用一小段碎片時間」來玩這個遊戲，比如你搭個捷運或者公交，實在無聊，打開手機玩上一段，這就是手游的使命。

誠然，《王者榮耀》的設定也是這樣：大概十幾分鐘半小時能解決一場遊戲。然而，我幾乎沒見過上遊戲打一盤就走的人。通常情況下，一上遊戲就是2盤、3盤……不知不覺地，1、2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最嚴重的時候，遊戲甚至會提醒我：我已經在遊戲里玩了6個小時之久。

玩這個遊戲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只感覺自己很想玩這個遊戲，一旦坐在凳子上，心裡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定神一想：

對了，剛吃完飯，先休息會，打一會《王者榮耀》吧！

快吃飯了，肚子餓了反正也做不了其他事，打一會《王者榮耀》吧！

剛醒來，醒下瞌睡，打一會《王者榮耀》吧！

睡前需要促進下睡眠，打一會《王者榮耀》吧！

於是毫不猶豫地，拿起手機又玩了起來。

由於大量的時間被遊戲所擠占，導致時常每天的工作無限期延後、甚至沒法完成，我的生活從此進入了一個無解的循環：工作沒完成—焦慮—試圖通過打遊戲緩解—更加沒有時間—更焦慮，不能控制時間和自我，我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糟糕。甚至在打遊戲期間，彈出任何消息或者電話，都會使我暴怒：MD，怎麼這人沒事又發消息過來了？一發還連續好幾條。

最重要的是，我發現我最初玩這個遊戲的時候，希望的是遊戲能帶給我快樂：畢竟自由職業每日如同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需要的是一點點樂趣。

而結局卻是：遊戲使得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我每天的時間本來像齒輪一樣，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咬合得死死的，容不得半點差池。現在，遊戲哪怕只花掉一兩個小時，都會使我一天的生活像掉鏈子一般無法運轉，讓人焦慮不堪。

我甚至還發現：即便除卻遊戲對我生活和時間的影響，每次打完遊戲以後，帶給我的並不是快樂，而是無盡的空虛與抱怨，我需要他，並不是因為他會帶給我好處，而是慾望使然，就像煙鬼們需要抽煙，並不是因為吸煙能帶給他們快感，而是離不開煙草一樣。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產生了這種感覺呢？

3.憑空創造出來的需求

如果你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我們這個世界上的許多慾望，都是憑空創造出來的。就好像，當你沒有走進商場里，你覺得生活很滿足，但是一旦你走進去，你會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空前匱乏，需要的東西一下子變多了起來。

就好像在沒有創造出iPad之前，你覺得手機和電腦就能滿足你一樣。就好像沒有手機的時代，你覺得打電話也很方便啊，但是現如今，要你離開手機哪怕一天，你都會有種想死的感覺。

《王者榮耀》正是這麼一個慾望的容器，在沒見到他之前，你覺得生活並不缺少什麼，然而，一旦你一頭扎進去，你會覺得自己的精神很匱乏，打完以後，更為空虛。一天不玩他，就老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概括起來，這個遊戲帶給人的感覺就兩個：第一個叫作「短暫的滿足」，第二個稱為「長期的不滿足」。

當你贏了一盤以後，你會感覺很滿足，但是，這種滿足是非常短的，滿足的背後，他帶給你更多的是一種不滿足：這種「君臨天下」的感覺實在太爽了，有點像小時候在武俠小說里看到的「一人打倒一片」的情節真實發生在你身上一般。

因此你選擇繼續，因為你享受遊戲帶給你的打擊感和虐倒一群人的感覺。然而，這種感覺往往不會長久，就拿我所在的鉑金段位來說，單排我基本上穩定在全隊輸出至少30%左右：

有時候，我甚至能達到全隊50%的輸出，然而結果依舊是輸，晉級依舊困難：

之所以會造成這樣的局面，是因為，這是一個團隊遊戲，不是一個人的遊戲。你能不能贏，不單隻看你一個人的表現，更要看系統跟你匹配的隊友的水平優劣。

所以，玩來玩去，你會發現你能不能贏，就像我在朋友圈裡總結的那樣：

停在鉑金段位已經有兩個星期了，贏還是輸已經成為比較玄學的事情。這個段位比的不是技術和意識，主要比的是哪邊傻叉隊友更多：

比如你這邊有一個見到人就上去乾的亞瑟，不過不要緊，對方還有一個跟猴子搶紅的傻x后羿呢。可是非常不幸的是，你這邊又蹦出一個盯著肉打的阿柯，所以，活該你降級。

由於匹配的隊友看起來是隨機性的，所以你以為這個是偶然現象，況且輸的時候，錯不在你身上，因此，當你輸的時候，你的反應是：不行，得再來一盤，我不服。帶著這種情緒，你去打下一盤，依舊輸，這時，一種抱怨的情緒會籠罩在你的心頭：你明明就很努力也很優秀，但由於XX或者XXX的傻X，害得你輸了。不服，繼續……

你以為是隨機，但其實這些早就是遊戲安排好了的：倘若你一直贏，你就會因為遊戲太簡單而感到膩煩，如果你一直輸，你會因為灰心喪氣而刪遊戲，因此，系統跟你匹配的隊友，會讓你贏幾盤、又輸幾盤。你的慾望就會一直在這個「短暫的滿足」和「持續的不滿足」之間，像盪鞦韆一樣的蕩來蕩去，不斷掙扎。而這些滿足和不滿足的慾望，你會發現，他本身是不存在的，直到有一天，你打開手機，開始玩《王者榮耀》。

4.簡單粗暴的背後，是無盡的空虛：遊戲永恆的悖論

網路遊戲要很多人玩，需要的是「簡單粗暴」，玩家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迅速上手。玩網路遊戲的人大都是沒什麼心思去看遊戲劇情的，即便遊戲商家設置了精美的CG動畫作為襯托，他們也會選擇跳過。

因為在這些遊戲里，他帶給你快樂還是悲傷，很大一部分程度，不是因為遊戲劇情，而是你在人群中的位置——等級，你能虐人，你就感到快樂，你被人虐，你就感到憤怒。

和許多簡單的東西一樣，一旦他簡單，結果就是帶給你的空虛，一切就如同我的朋友Bruce Van在他的朋友圈裡寫下的那樣：

王者農藥玩膩了，又翻出怪物獵人開始狩獵。耐心研究每一個狩獵對象的弱點部位、不同武器吸收率、屬性抗性，計算怪物的攻擊前搖閃避，計算攻擊后搖反擊……

理解規則的前提下尋找突破口，才是競技遊戲的樂趣所在。 然而王者農藥這種50%以上玩家連仔細閱讀一遍技能和物品的說明都做不到，還並美其名曰「娛樂就好」……恕我直言，這只是蠢且懶的託詞罷了。

就像下棋，死活、打劫、基本定式不願去了解就瞎幾把擺，被人讓60個子都贏不了，又哪來的樂趣呢？

Bruce Van講述的是遊戲的過程，而我講的是遊戲的結果：當你玩完這個遊戲以後，你會覺得莫名地空虛，尤其當你作為一個正當年、需要時間做事業的人，你會感到，在玩遊戲的這一段時光里，時間白白地流逝，而你，在這場時間的洪流什麼都沒抓住。

是不是所有的遊戲都會讓人感到空虛？不是的，當我去年玩《巫師3》這款遊戲之時，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玩完以後，我甚至有種「剛剛在中世紀的魔法世界中旅行了一趟」的超值體驗。

玩這個遊戲的時候，我甚至能感受到裡面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物的快樂與憂傷、史凱利傑群島寒冷的雪、陶森特帶著青草味的風……如是種種，讓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親身經歷了一場冒險，還是做了一個夢？然而，他只是一款不可聯網的單機遊戲，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耐得住寂寞，靜靜地坐在桌子旁，每天花上1小時，玩一款單機遊戲、直到通關了：

空虛，這並不是《王者榮耀》這一款網路遊戲獨帶給我的感覺，而是我玩過的大多數網游帶給我的感受：無論是最初的《龍之谷》還是後來的CF，無論是《天天快跑》還是《守望先鋒》。

他似乎在闡述著這個世間亘古不變的真理：當你能忍受孤獨時，你才能感到充實。而當你耐不住寂寞時，你則會感到空虛。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拿起手機在上面不斷瀏覽各種信息時，雖然一刻都沒閑著，你依舊會感到精神空虛。相反，一旦你沉下心來看一本書，雖然時間變得又漫長又孤獨，你卻感到很充實快樂。

在經過兩個月的掙扎之後，我終於決定，刪掉手中的《王者榮耀》。當我將這個消息公佈於朋友圈的時候，朋友笑笑：「呵呵，按照過來人的經驗，你還會裝上的。」

他不知道，雖然這已經是我第8次在手機里刪掉《王者榮耀》了，然而這一次，我決定永不再回來。

作者：萬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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