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回應新東方「傳銷」式教師培訓說明了什麼？

在上市的壓力下，老師自然要讓位於營銷。當課程的商品化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教師的商業運作達到一定負荷的時候，教育其實已經出問題了，而更大的問題是民營教育企業的官僚化。

新東方內部近乎「傳銷」的新教師培訓方式被媒體曝光后，新東方董事長兼總裁俞敏洪在自媒體發表了《你們決定了新東方的風貌和品格——致培訓師的一封信》，對出現的問題表示道歉。

其中有一句話是：「這件事情讓我十分震驚，我沒有想到新東方強調了核心價值觀這麼多年，有些培訓師居然還這麼沒有底線，在價值觀上這麼low，令人深感恥辱，也深深給新東方蒙羞。」

俞總的「沒有想到」說明了什麼？如果他還是當年的「老俞」、「俞老師」，會「沒有想到」嗎？

N年前去聽新東方的GMAT課，有位姓白的老師，邏輯題講得很好，只是不苟言笑。

忽然教室外有人敲門，進來一個滿臉堆笑、手捧一大束鮮花的人，殷勤而又稍顯局促地把花遞給白老師。

此時，全場歡呼雷動，掌聲如潮，原來進來的人就是當時聲名鵲起的俞敏洪——常常被學生尊稱為「老俞」、「俞老師」。

而白老師冷冰冰的表情並沒有多少變化，他不耐煩地把花扔在講台上，推著老俞往外走，嘴裡還嘟囔著「不要影響上課」，老俞依然笑盈盈地做投降狀，躡手躡腳地溜到門口，向大家揮了一下手，就被關在了門外。

這一幕久久留在我的記憶中。一個老師可以保持自己的個性，甚至被「嬌慣」，同時掙得盆滿缽滿（聽說那時老俞經常拿著一麻袋一麻袋的人民幣給任課教師發工資和獎金），在20世紀90年代，幾乎是奇聞異事，時光彷彿倒流至戰國孟子做帝王師的歲月。

很多時候，老師給人的印象還只是「蠟炬成灰淚始干」的苦逼形象，拮据、辛苦、嘴的巨人（能說，話嘮）。

慢慢的，老師的心眼兒也開始活分了。「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又是N年前，看到北大教師阿憶在網上曬的工資條，一個月不到5,000元人民幣，在北京混還是費勁，當鳳凰衛視《世紀大講堂》的主持人掙外快也是順理成章。

所以，當俞敏洪（北大老師）、馬雲（杭州電子科技大學老師）這樣曾經的體制內教師成為億萬富豪時，我非常感慨，覺得老師的未來似乎有盼頭了。

可能是受到了這種感召，我進入北京新東方學校做了兼職英語教師，而且還是史上第一個簽約的企業培訓兼職老師。

相比在這裡幹了多年的「名師」、「老炮兒」，我更像個玩票兒的旁觀者。

這些全職老師很有意思，個個身懷絕技，個性張揚，口無遮攔。有羅永浩這樣的社會閑散人員，也有楊軍這樣的軍界高翻同傳，下里巴人，陽春白雪，無所不包。

他們平時相對寬鬆，到了寒暑假，「女人當作男人用，男人當作牲口用」，但也不白忙活，旺季掙個幾十萬人民幣也算是標配。

不過，逐漸地，我感到他們在課堂上眉飛色舞、激情澎湃一通之後，往往露出落寞的神情。起初我覺得是累的，後來，感到並非這麼簡單。

那無奈、默然的瞬間，我突然想到了體制內的一些熟悉的面孔。而為了增加收入，在課上「有所保留」，攢著力氣和「乾貨」去課外班掙外塊。表情中有同樣的勉為其難，無所適從。

從全職老師的竊竊私語中才知道，他們再也沒有接到過老俞的花和用麻袋裝的獎金，新東方上市了，但工資高的教師，活兒（課時）卻越來越少。

我擔任英國大學東亞區首席代表后，就不再兼職教課了。

還以合作方的身份，參加了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新東方成立20周年慶典。數千員工彷彿人民代表，神采飛揚地走入最高權力機構所在地，就像私下裡聽到的，牛大了！

慶典演出與「春晚」驚人地相似：首先是憶苦思甜，只不過用八十年代的老歌替代了更久遠的過去，彰顯集團領袖人物的魅力；然後再看今朝，讓全國分佈的辦事機構載歌載舞，營造盛世輝煌，還特意安排了少數民族地區的舞蹈，突出了席捲八荒的氣勢；煽情的部分也恰到好處——員工死去活來的效忠、貧困地區對新東方的渴求、《春天的故事》一般的主旋律「司歌」……

歌舞昇平的青春、勁爆、詼諧、輕鬆，卻讓我有些昏昏欲睡，似曾相識的場景，彷彿那熟悉的一年爆發一次的病毒。

其實，一個教育機構，核心競爭力就是老師，新東方曾經的輝煌有賴於俞敏洪曾「嬌慣」、在乎的教師團隊。

私立培訓學校發展為上市公司，但礙於投資人、股東的要求，老師自然要讓位於營銷。當課程的商品化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教師的商業運作達到一定負荷的時候，教育其實已經出問題了。

俞總口中的所謂企業「價值」，在「沒有想到」中，已經大大削弱了。一個民營教育企業的官僚化，才是關閉教師發展空間、窒息企業活力的罪魁禍首。

作者簡介：趙剛（Andrew）

英國格拉斯哥大學MBA；國際教育知名專家，現任英國諾森比亞大學區首席代表；十幾年來一直從事中英教育交流、文化傳播工作，著有《到英國去》、《歐洲情調之旅》；資深自媒體人，獲評搜狐「2016年度留學類自媒體人」，同時得到騰訊教育、新浪教育、教育頻道的關注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