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新書發布廳 | 張怡微：「才女」頭銜和我無關

「海上才女張怡微 世情小說扛鼎之作」，看記者指向《細民盛宴》腰封上的這行字，張怡微笑著擺了擺手，「那些都和我沒關係。」被她一併排除在外的還有腰封上記錄的一系列榮譽，「台灣『時報文學獎』首獎、『聯合報小說評審獎』、香港青年小說組冠軍、入圍第十四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最具潛力新人獎……」

參加上海書城「全國新書發布廳」《細民盛宴》首發式前，張怡微剛剛度過30歲生日。出生成長於上海工人新村的她，去年剛剛完成在台灣政治大學中文系的博士學位，即將入職母校復旦大學中文系，成為創意寫作專業的老師。「我們專業的老師還有王安憶、王宏圖、龔靜……」張怡微是創意寫作專業前身文學寫作專業的碩士畢業生，從學生成長為老師，未來面對的學生可能會比自己年長，「鎮得住嗎？」她還是邊笑邊說：「鎮不住啊。」

《細民盛宴》是張怡微二十三四歲時的作品，起初發表於《收穫》增刊，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時又作了番修改。責任編輯文珍的評價，「在我編的小說作者中，張怡微是非常年輕的一個，但又非常成熟。一般人二十三四歲時，很少會想到以家庭為主題寫作。她的書寫與其他青年作家是迥異的，即便過了6年再看仍然很有意味。」但張怡微說，「我知道這部小說本身的問題，也知道它的局限。出版時補充了一些內容，但也遇到很多困難，因為發現再也回不到年輕的時候，很多事情的感觸都趨近於無話可說，而不是什麼話都一定要寫出來。」

張怡微和《細民盛宴》責任編輯文珍（左）、書評人顧文豪在「全國新書發布廳」。

《細民盛宴》是張怡微「家族試驗」寫作計劃中的一部長篇。在這個計劃中，她想寫一群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因為因緣際會以家庭的形式生活在一起，裡頭觸及到的故事很多，比如單親、過繼、失獨、無後。《細民盛宴》就是成長於工人新村的「我」的家庭故事，小說中的袁佳喬既有繼父，也有繼母，生長在作為孩童無從選擇的破碎再重組家庭，不得不去也永遠無法自如應對那無數頓「細民盛宴」。

「張怡微很有勇氣，我覺得大量動用自己的私人經驗是一種非常偉大的轉化，不會因為遇到很多事情而變得低落，而是去理解它們。」同為寫作者的文珍說。張怡微則把這種寫作試驗看作是給自己這代人的歷史留存，「我生在工人新村，至今都住在新村裡，但我發現能表現上海工人階級日常生活的文學作品很少。只要說到上海，人們想到的都是旗袍、背頭，老洋房、石庫門，但這些意象我都不熟悉。和我一樣經歷的上海年輕人還有很多，我們的父母有的是知青，有的是支內，有的在上世紀90年代初出國淘金。我的父親是海員，我們一起成長起來的工人後代們當然會有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自己對父輩的認識，自己的審美，自己見過的一生一世。這些成長、變遷的故事是我最熟悉的。我是細民的一員，而所謂『盛宴』不過是我所見過的婚喪嫁娶的團圓、飲食起居的人生要義。」張怡微說，工人新村的沒落讓她越來越感到自己最熟悉的這個資源的珍貴性，而隨著「二胎」政策實行，獨生子女一代也將以集體的形式走入歷史，「這一代人在歷史脈絡中是暫時性的，這種暫時也是倫理性的，很特殊。」

文珍評價，張怡微對於自己要做什麼樣的「試驗」想得十分清楚，並且以長篇、短篇等不同形式慢慢抵達這個目標。目前，「家族試驗」已經走向尾聲。張怡微說，之後會出一本書，重讀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言情小說，比如她已經發表的重讀瓊瑤《窗外》、海岩《一場風花雪月的事》等。此前，她的重讀《西遊記》的專著《情關西遊》已經出版，這是她的博士畢業論文課題，也是即將在復旦開課的題目。

讀者提問踴躍。

最近，張怡微讀的是王度廬。她對《卧虎藏龍》有自己的解讀，在她眼裡，王度廬是武俠小說大家也是言情小說大家。「你說他是武俠，他其實不夠武俠。但他確實是言情小說的大家。李慕白和俞秀蓮有很多轉機可以走到一起，但到後來越來越難走。」無論是寫作還是閱讀，世間人情始終是她十分敏感的切口。「回頭去看瓊瑤的《窗外》，為什麼它當時的影響力這麼大？那時正是台灣地區經濟剛起飛之時，很多年輕人遇到感情上的挫折。這幾年，大陸經濟變化也很大，對年輕人婚姻的衝擊，很難剝離經濟環境去看待。通俗地說，現在人們最關心的錢和房子對情感生活有重大影響，比如你跑到人民公園相親角就會進入一個打分體系。以前通俗小說里有一種奮不顧身的力量，那般激烈地面對感情，是很讓我震驚的。」

回到新書腰封上的「世情小說扛鼎之作」，張怡微率直地說：「講『世情』有點高估這部小說，它就是一部言情小說。言情小說有嚴肅的一面，嚴肅小說可能也言情。如果我們這一代人能寫出這一代年輕人感情或倫理的困境，也不見得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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