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疼到跳樓自殺，我看到的是整個婦女群體的無助處境

近日，陝西榆林的一名待產孕婦從5樓墜下身亡，原因是胎兒頭部偏大導致難產，產婦疼痛難忍要求手術，卻遭到家屬的多次拒絕，憤而自殺。

事發后，醫院和家屬雙方各執一詞，陸續做出了相關聲明、澄清事件責任。

先是9月3日，醫院發表《關於產婦馬XX跳樓事件有關情況的說明》，稱「生產期間，產婦因疼痛煩躁不安，多次強行離開待產室，向家屬要求剖宮產，主管醫生、助產士、科主任也向家屬提出剖宮產建議，均被家屬拒絕。最終產婦因難忍疼痛，導致情緒失控跳樓。醫護人員及時予以搶救，但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

《說明》傳達的意思是：當時情況下的順產風險太大，產婦要求剖宮產、醫生也建議做手術，但家屬不同意，堅持順產，還簽字表態「諒解意外」，最終釀成悲劇。

而對於醫院的上述聲明，墜亡產婦的家屬並不認可。

9月5日上午，墜亡產婦馬某的丈夫接受採訪稱：妻子兩次出來說疼、想剖腹產，我都同意了；反倒是醫生檢查完表示一切正常，跟我說馬上就能順產，不用做手術。

言語中暗指醫院不僅存在欺騙行為，還應當承擔產婦死亡的直接責任——原本在產房好好待著的產婦說不見就不見了。

然而9月5日下午，對於馬某丈夫的說法，醫院方面給予的回應是：明明你妻子都跟你們跪下哀求了，你們還是不同意剖宮產。

截至目前為止，雙方的爭論結果尚無定論，但這一悲劇經過媒體報道，在網上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其中大家非常關注的一個點在於：

孕婦要求剖宮產手術，醫生也建議做手術的情況下，家屬一旦反對，這手術就不能做了。

難以理解家屬（還毫無血緣關係）的權力在這一刻超越了產婦本人，於是，這一事件不僅讓網友們感到極端的憤怒，也被理所應當地打上了#日常反婚反孕教育（1/1）#的tag。

@Deli-乞力馬扎羅 ：有醫生朋友說，她們碰到過這樣的案例，產婦在產床已經昏迷，娘家就媽媽一個人，哭著喊著讓趕緊簽字輸血剖宮等等搶救，夫家人多勢眾，婆婆不讓丈夫簽字，把拿來的血袋搶過來扔在地上踢，撒潑大罵醫院是騙錢。誰家生孩子不淌血，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還有個逼用」已經是我們能寫出來的最文明的話。

△老舍的《抱孫》就像是昨日才寫成的

針對這次的悲劇，醫院和家屬各有各的說法，我們還不能蓋棺定論，但脫離單個的事件，我們更應該看到的，是國內整個婦女群體的處境，弱小又無助。

有人說在國內生孩子，最操蛋的一件事就是，家屬有話語權，醫院（及背後的衛生部醫保局）有話語權，就只是生孩子的產婦本人沒有多少話語權。

小編深以為然。

一些家屬不想讓產婦進行剖宮產或者無痛分娩，理由太多了，案例也根本說不完。

有的是因為做手術花費高，需要住院照顧的時間也長，後期護理較為繁瑣，家屬對產婦沒有那個耐心，覺得「別人都可以順產生下來，你幹嘛浪費這錢？」

有的是不希望影響後續生育，懷的時候一個勁勸孕婦胡吃海喝要「生個大胖小子」，等胎兒體型過大順產不出來，又為了生二胎的打算不願意剖。

還有的屬於溫和干擾派，認為順產對產婦和寶寶更好，也意識不到拒絕手術后可能產生的後果。

他們不是真的想置產婦於死地，而是「看看她還能不能再堅持一下，沒準堅持一下就生出來了呢？」

說到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家屬並沒有感受到生產之痛。

而醫院呢，也是希望產婦能盡量走順產的。

除了有些產婦的狀況確實沒必要做手術之外，也有一些客觀因素，比如說剖宮產需要麻醉醫生，而醫院的人手可能不夠。

再比如剖宮產率和住院天數（順產出院更快）都是醫院的考核指標，如果超出了某個範圍，衛生部、衛計委、醫保局都會找醫院麻煩。

事實上，為了在全國範圍內科學合理地控制剖宮產率、提高自然分娩率，衛計委會向全年剖宮產率、併發症發生率均在協議規定範圍內的重點醫院提出表彰；對各家助產機構剖宮產率進行橫向評比，等等。

當然，上述客觀因素只是醫生選擇治療方式時，佔比非常小的一部分，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產婦家屬（患者家屬）的態度。

按理說（絕大部分也確實是這樣），醫生的治療一定是以患者利益為準的，讓患者的利益最大化是醫生唯一的目標。

但是，在國內現有的醫療環境下，很多醫生是不怕患者怕家屬。當患者和家屬意見不一致時，聽誰的？只能是對自己最有威脅性的那位。

所以說，對於孕婦而言，生產時最絕望的除了疼痛本身，還有無法決定自己的身體和命運的那種無助感。

@西瑟大人：事實上把已婚女性在醫院事上簽字的權力交給一個陌生沒有血緣的男性原本就是一件不靠譜的事；有時連有血緣的都不一定靠得住。更何況，在這個男性的家庭里，此女性是可以被替換或是替代的。

話說回來，順產究竟有多疼？

大部分親歷者把這種「無加持、徒手順產」的分娩痛形容為「好像斷了十二根肋骨」、「小腹曲線型爆炸疼」，以及「被人用大鎚掄小腹，掄了八小時」……

而醫學研究表明，產痛的疼痛程度僅次於燒灼的劇痛和肝腎結石的絞痛，是排名第三的疼痛。那些動不動就把孩子生在廁所影院小樹林、生完裝作沒事人悄悄走掉的女生才是真漢子。

可是，即便現在很多醫院都支持更先進的「無痛分娩」技術，也並不是每個產婦都可以如願以償地享受到科學的進步。

因為按照國內現行的公共政策評價體系講，女性舒適度的提升似乎並不在這個考量範疇里。推行剖宮產也好、宣傳無痛分娩也好，都變成了「不划算」的事。

社會上的聲音太雜亂、太容易混淆視聽了，說順產的寶寶更聰明，說順產的產婦出院早，還說美國第一批剖腹產的媽媽孩子患癌幾率更大……

這群把握著產婦生殺大權的人，最愚昧的地方在於，一方面根除不了落後觀念，另一方面向科學關閉了大門。

生產前的孕檢不好好做、醫生交代的囑咐不好好遵守、生產時遇到的問題又不甚在意，最終的受害者還是產婦。

以剛剛提到的「無痛分娩」為例，很多家屬都會覺得，「這個技術會不會對胎兒不好啊？」對於他們而言，這本質上還是個保大保小的問題。

@生無可戀小貓鼬：我們醫院一直是建議用麻醉的啊，然而我見過可能是當婆婆的大媽在婦產科跳腳說不要用無痛，理由是「你能保證麻醉對胎兒沒有副作用嘛」，醫生護士輪番解釋這樣產婦更省力都沒用……最後被兒子拖走了表示「不用管她你們快叫麻醉師」……

更讓人憤慨的是，還有網友大放厥詞，說明知可以無痛、偏偏選擇痛苦生產才是母親的偉大之處……

拜託了！這都21世紀了，為什麼非得像原始時代一樣，強忍著疼痛分娩呢？我們的姑娘，為什麼就不能更輕鬆地生孩子？

科學進步是用來造福人類的，母愛偉大也不需要通過自虐自殘來證明。以後再有人說產婦是自私怕疼才要求上無痛的，大家可以直接用數據甩TA一臉：分娩鎮痛對胎兒也好！

十多年前，社會科學院專家李銀河曾評價產婦分娩的問題：

產婦分娩是否痛苦，反映了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為產婦減輕痛苦，是對生命個體的尊重，也反映了一種生育文明。

可直到今天，整個社會也沒有等來這種尊重、這種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