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界視角看「絲綢之路」

不少人一看到彼得寫的《絲綢之路》，就說：了不得，我們的絲綢之路在世界上有那麼大的影響。其實，我們如果認真讀彼得的書，聽他的演講，就會明白，他所說的「絲綢之路」已經超越了1877年李希霍芬命名的那條絲綢之路，它真正的含義是指溝通和聯繫世界各地的交通、物流、人流的路線，就像我們今天講的「一帶一路」。

所以，我們今天講歷史上的絲綢之路，是我們後人對前人對歷史上發生過一些情況的描述，也代表了我們對未來的一種願景。

研究歷史，必須回到歷史的原點。經常有人問我，這條絲綢之路究竟是誰創造的？如果把絲綢之路簡單理解為「道路」或「交通系統」的話，那麼它是自然和人類共同創造的，因為它的確存在了非常長的時間，比張騫通西域更早，這是有證據的。

上世紀60年代，在河南安陽發現了商朝一位王后的墓，在這個墓里出土了一批玉器，經鑒定這批玉器是和田青玉，墓葬的時間是3200年前。這說明，至少在3200年前已經有人沿著這條路把昆崙山的玉石送到了河南安陽。

李希霍芬命名的絲綢之路，是在公元前2世紀，就是我們歷史上的張騫通西域時期。不知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張騫出使的時候帶了一個胡人的嚮導，他後來始終沒有離開過嚮導。他剛到河西走廊就被匈奴人扣留了，扣了10年，10年以後他離開匈奴的時候還是帶著他的嚮導一起走的。後來皇帝賞賜他，也同時賞賜了這位嚮導。這位嚮導怎麼知道這些路呢？由此可以推測，當地那些胡人早就知道這條路。

儘管張騫通西域是出於軍事和政治上的目的，但是客觀上，他把大批漢朝的絲綢帶到了西域，並且流通到了更遠的地方，最後到了羅馬，真正開通了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這麼重要的一條交通路線，古代卻對它並不重視，甚至是輕視和抵制的。這是什麼原因呢？

首先，古代歷來是歧視商人的，商人的地位很低。官方不允許商人隨便出境，所以，古代沒有外貿的概念。比如說，大家都知道把瓷器賣出去能掙錢，但人卻不當一回事。即使是比較開放的宋朝，南宋也只是讓外國人做買賣，政府從中收稅，而不是主動到國外去做貿易。

我們常常有一種錯覺，認為古代的港口貿易很發達。最近上海的青龍鎮有許多考古發現，但事實上，那些做外貿的商船全部都是國外來的。據考證，只有在元朝時才有過短時間的類似貿易，統治者借錢給商人到外國做貿易，然後得到的利潤一起分成。但是元朝以後，明朝、清朝官方都是絕對禁止國人經營外貿生意的。

乾隆年間，乾隆皇帝曾經把本來的4個通商口岸都關閉了，只剩下今天的廣州口岸，但是規定所有的貿易都在城外，而且規定不能跟人直接貿易，而要通過13家商行進行貿易。

所以，在漫長的歷史中，你幾乎找不到一個有名有姓的人在海外從事貿易。相反的，外國人在做生意的人很多，比如唐朝後期在今天的廣州那裡長期定居的阿拉伯、波斯商人有好幾萬人。唐宋時，在泉州的阿拉伯、波斯商人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社區。

不重視絲綢之路的另一個原因，在於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以自己為中心。所謂「」，就是中央的國。古代的皇帝認為天下都是他的。

在古代，你很難找到對絲綢之路、對西域、對西域以外的世界進行熱情謳歌的詩句。在耳熟能詳的唐詩中，有兩句詩和西域相關。一句是「春風不度玉門關」，說過了玉門關就沒有春天了，春風是吹不過去的。這說的是西域惡劣的自然條件。第二句是「西出陽關無故人」，出了陽關就沒有老朋友了，因為在華夏漢人的眼裡，陽關以西就是蠻夷之地。

在這樣的思想觀念之下，古代根本不可能和周邊的「蠻夷之地」開展正常的外貿，唯一能夠接受的形式就是別人前來朝貢。所以外國學者發明了一個詞，叫做「朝貢貿易」。人家為什麼願意前來朝貢呢？因為我們天朝跟這些小國打交道，講究薄來厚往，你朝貢的東西不管是什麼，我賞賜給你的東西必須多多益善。正因為如此，那些小國朝貢的積極性很高。比如，他們送來了南洋的胡椒、香料，這在當地很普遍，而帶回去的是絲綢。

顯而易見，這樣的朝貢貿易是「虧本買賣」。

儘管絲綢之路早期是各族人民共同創造的，但是一直到近代，它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作用要遠遠超出對本身。

很少主動去向別的國家傳播和展示我們自己的文化。比如，蔡倫發明了造紙術，是在公元2世紀，然而直到公元751年，唐朝的一批俘虜被帶到巴格達，其中有一些造紙的工匠，的造紙術才完全取代了從古埃及流傳下來的造紙方法，被阿拉伯人推廣到了歐洲。可見，古代文化對外的影響力和我們的想象並不一樣。

那麼今天，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我們提出「一帶一路」的倡議，文化會在其中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呢？

我認為，文化應該是一種潤滑劑。「一帶一路」光我們有積極性是不夠的，應該通過互相溝通、互相理解，最終帶來雙贏的結果。我們應該像費孝通先生提出來的那樣，「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也就是說，大家要和諧相處，首先要尊重自己的文化，「各美其美」；然後也要尊重、理解、欣賞人家的文化，「美人之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能達到和諧相處、「天下大同」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