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復旦大學數學系的高材生,
畢業后竟然是去一所國小教語文,
可他把語文教得有聲有色,
學生都樂意聽他上課。
他常說自己運氣好,
旁人一生受一位大師指點已足為幸事,
他一生前後受三位大師指導,
蘇步青,劉佛年,呂型偉,
個個響噹噹。
三十而立時,
他在一個上海遠郊青浦縣一個默默無聞的
數學教改小組主持教改實驗,
33歲的他「狂妄」地喊出
「要用十年時間徹底改變青浦教育落後的面貌」。
經過十餘年深入底層、心無旁騖的探索,
他的實驗成功了,
著名的「青浦實驗」,在全國引起了廣泛影響。
他本可走上仕途,前途光明,
卻紮根教育第一線近四十年,
無怨無悔,始終充滿熱愛。
而讓我們真正讀懂他的,
是他書櫃里整整齊齊排列的160多本教育筆記。
那是他從1977年就開始記錄的,
認真,踏實,智慧,熱情……
用多少閃耀的辭彙形容都不為過。
他有很多教育名言,
他說:「年輕人犯錯,上帝也原諒。」
好老師就要允許學生犯錯。
另外學生不必太聽話,
「聽話」的孩子並不是「好學生。
他就是顧泠沅,
從農村走出來當代偉大的
教育思想家,教育實踐家。
顧泠沅,
1944年生於三國時就已建成的蘇州蘆墟鎮,
一座典型的江南魚米之鄉。
顧泠沅在國小就知道,
蘆墟鎮有個著名的文人叫「柳亞子」
顧泠沅常常和夥伴三五成群,
在當地一個湖邊嬉戲,
回憶往日的那些文人志士。
耳濡目染!
1962年,18歲的顧泠沅以江蘇省第一高分考入復旦大學。
正逢學校要招收一批特殊人才,
顧泠沅進入了實力雄厚的數學系。
校園裡,寬容多元的治學氛圍,
讓顧泠沅如魚得水。
顧泠沅一邊學數學,
一邊去聽復旦的歷史系、中文系的課,
周谷城,朱東潤……
這些功力深厚的大師的課,
他都上過。
在那時
顧泠沅便將數學的嚴謹精神和文史的人文精神
相互聯繫在一起了。
在復旦,顧泠沅遇上了第一位影響他人生的大師——
蘇步青,
在復旦大學數學系學習5年,
顧泠沅無數次領略蘇老的治學風範。
他至今清楚記得老師常說的兩句話,
一句是:
做學問要巧用「零頭布」。
做學問的人必須學會利用零碎的時間。
所以,從復旦開始,顧泠沅養成了利用一切時間
看書、解題、思考、筆記的習慣,
幾十年來,他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從1978年開始,
近三十年,一天不落,
寫下160多本詳盡、工整、細緻的工作學習日誌。
另一句是:
做學問要通透明白,不能一知半解。
蘇老曾提起在日本留學期間指導他的一位數學教授,
要求特別嚴格。
有一次一道解析幾何難題解不出來,便去問這位教授,
他說,你自己去查查沙爾門·菲德的《解析幾何》。
讀完,題目自然會做。
要知道那可是三大本2000頁的閱讀量啊!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風暴把顧泠沅刮向了上海遠郊的青浦縣,
在一座破落的尼姑庵里,
顧泠沅開始了他的教學實踐。
當時整個社會瀰漫著知識無用的「瘴氣」,
很多學生不去上學了。
顧泠沅一個個走進他們的家裡,
去做家長工作。
顧泠沅一次一次的努力,
感動了學生家長,
很多父母同意把孩子再送進課堂。
在青浦的校園裡,
年紀尚輕的顧泠沅
有過灰心,有過彷徨,
每到此時,
他的心裡就會浮起複旦老校歌的旋律:
「復旦復旦旦復旦,日月光華同燦爛。」
人生的際遇千奇百怪,
有時順利,有時又極其挫折,
不管把你扔到哪裡,你都不可消沉。
憑著這樣的信念,
顧泠沅一路乘風破浪,披荊斬棘。
十年磨一劍
1972年,
顧泠沅被調入青浦教師進修學校,
成為一名數學教研員,
這可能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
因為他將開啟令整個農村教育受益無窮的事業。
1977年,文革結束,
顧泠沅給青浦縣4373名高中畢業生
做了一次數學摸底測驗。
考試成績令他觸目驚心,
平均分只有11.1分,
0分的比例高達23.5%。
面對如此低下的教育質量,
顧泠沅放棄了去上海科技大學攻讀碩士的想法,
他答應了老教育局長施加琦
開始教改實驗。
顧泠沅當時喊出了一份沉甸甸的口號: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至少給我十年
讓青浦的教育質量達到上海市平均水平!
顧泠沅像陶行知、梁漱溟等第一批鄉村教育實踐者一樣,
在精神傳承人文理想上遙相呼應。
1977年,青浦實驗啟動,
以顧泠沅為首的農村教改實驗小組誕生,
五位只有四十齣頭的骨幹教師擬定了
全程十年的教學改革計劃。
這項如今被稱為「常青樹」的區域性教育實驗,
使得青浦縣整體教學質量大面積提高,
使之成為改革開放以來最成功的區域教學改革。
在這期間,
顧泠沅背著鋪蓋,坐船,步行,
深入到鄉村學校。
他白天聽課,晚上就睡在學校里,
被頭一攤就是一夜。
在當時沒有任何教育實踐或改革經驗的情況下,
顧泠沅和他的團隊硬是闖出了一片天。
從最基礎的老師那裡汲取經驗,
聽遍了青浦所有數學老師的課,
歸納整理了兩百條教育經驗,
再在之後的聽課評議、效果檢驗和反饋調整中,
從中找出四條有效的教學措施。
三年調研,一年篩選,
三年實驗,八年經驗推廣,
深入基層,實地調查。
1986年,青浦全縣教改取得初步成功,
教育質量合格率從1979年的16%提高到85%。
於是,顧泠沅將研究成果在全縣推廣應用,
青浦經驗開始在上海、在全國開枝散葉。
10年時間,青浦的教學質量,
也從全市最低點上升到全市前列。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
顧泠沅實現了自己當年的「君子之諾」,
同時找到了一條農村教育怎樣進行教育科研的道路。
與大師緣深
一個人的成長路上,
假若受到一位大師的指點,
那可以說是人生一大幸事。
譬如孔子和子路,藤野先生和魯迅,沈從文和汪曾祺……
而顧泠沅一生前後受過三位大師指導,
蘇步青教授教會他如何嚴謹治學,
而下面這位劉佛年教授,教會他如何寬容待人。
劉佛年是當代著名的教育家,華東師大原校長,
讓他倆結下師生緣的是青浦實驗。
劉佛年為青浦經驗叫好,為顧泠沅高興。
他讓老伴做家鄉菜,請顧泠沅吃飯,
他要收下這個他尋覓了多年的學生,
1987年,顧泠沅如願成了劉校長的學生。
3年讀碩、3年攻博,六載師生相親,
導師寬容、寬厚、民主、大度的大家氣質,
讓顧泠沅深深折服。
劉佛年多次對顧泠沅說:
要海納百川,
從各種學科領域選拔人才共同開展教育科研,
要認真創設良好的研究環境。
物理學的哥本哈根學派有一種「下午茶」的形式,
出席的人來自各個領域,
寬鬆交流,出了好多思想,
我們為什麼不能形成這樣的學派呢?
影響顧泠沅的第三位導師是呂型偉,
著名的教育專家,
教會他腳踏實地搞事業。
呂老從教70年,
從教師到校長到局長,
始終堅持「深入課堂,不離課堂」,
他告誡顧泠沅:「下基層調研
不進課堂就等於沒有到過這所學校。」
2000年的一天,
呂老在華東醫院的病床上打電話給顧泠沅,
他想把自己牽頭做了十多年的
「21世紀中國小幼稚園教育現代化的研究和實驗」課題
交給顧泠沅。
課題「九五」結題會召開前一周,
顧泠沅登門看望呂老,答應呂老接手課題,
然後通宵達旦3天,
幫呂老為30多所課題實驗學校的材料作了認真評點。
結題會上呂老在顧泠沅的精彩評點后,特別高興,
因為他發現,這個課題交給顧泠沅
「會越做越深入,越做越紮實」
「宛如無邊大海中的航標燈,
其實那是生命旅程中火播薪傳的閃光」。
三位名師的言傳身教,
給顧泠沅帶來的這種深切感悟,
不僅點化了他的知識和學養,
更重要的是教會他如何做一個大寫的人。
適合中美教育發展的「中間地帶」
20世紀80年代以來,
基礎教育引起了國際教育界的關注。
西方學者對的中國小教學進行了初步調查,
結果發現的中國小教學既有其獨特的優勢,
也存在著不容忽視的弊端。
西方學者認為教學主要存在幾種弊端:
一是單一講授的上課方式,
教師灌輸,學生被動接受;
二是班級規模大,
一般超過40人,多至50人以上;
三是低認知水平的頻繁考試和高度競爭,
造成教師、學生沉重的負擔。
有學者把的教學特點描述為
「一個受尊敬的長者傳輸知識給處於服從地位的年少者」。
然而,從學生學業評價的角度看,
中國小教學又具有明顯的優勢。
大量研究顯示:
留學生一般會取得比其實際智商預期更高的學業成就;
在國際數學奧林匹克比賽中,學生表現一貫優異。
這些優勢和弊端促使顧泠沅對中國小課堂教學進行深層思考,
並在上海地區開展了一系列課堂觀察研究活動。
1999年6月,
美國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主席李·舒爾曼率團訪華,
與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
聯合舉辦了「中美數學教育高級研討會」。
作為大會執行主席的顧泠沅在會上首次提出了「尋找中間地帶」的觀點。
在展示並分析大量課堂觀察研究成果后指出,
在中美兩國教育之間,
可能存在一個中間地帶,
雙方可以基於各自的本土文化,
相互借鑒,取長補短,用以改進本國的教育教學。
他的這一觀點最終成為中美雙方與會代表的共識。
一年之後,
顧泠沅隨國家教育發展中心回訪美國卡內基教學促進基金會。
首次出訪美國的12天里,
他幾乎放棄了所有的遊覽活動,
夜以繼日地整理考察筆記,
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回國之後,他又用了近兩個月時間,
加工完成了7萬餘字的美國基礎教育訪問考察報告。
美國之行,進一步論證了他「尋找中間地帶」的觀點。
「尋找中間地帶」,
不僅是當今國際教育教學改革的大趨勢,
也是整個教育改革的大策略。
尋找中西方教育的中間地帶,
不是簡單的折中,
而是以文化和本土經驗為基礎博採眾長。
因此,「尋找中間地帶」是一種智慧,
一種不走極端而達到集大成的智慧。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總結半個多世紀基礎教育改革的成敗得失,
顧泠沅認為:
改革應由管理者、專家、教師的共同體來承擔,
不要把改革交給單一人群。
他有兩句話:
第一句:教師事關重大;
第二句:改革最終發生在課堂上,
這個課堂既是教學的小課堂,
也是整個社會的大課堂。
行者無疆。
在教育這塊充滿希望又艱難四伏的田野上,
顧泠沅已經整整跋涉了近四十年。
然而,他前行的腳步依然沒有片刻停留,
儘管在他走過的路上開滿了鮮花,
充滿了探索和思考。
顧泠沅有很多改變人生軌跡的選擇,
他在八十年代就曾被推選為青浦縣人大副主任,
可他婉拒了。
和他一同參與早期青浦實驗的五位同事,
在項目取得巨大成功后,
紛紛走上領導崗位,
唯有顧泠沅一人,
堅守教育研究和實踐的第一線。
在第101本教育筆記的扉頁,
顧泠沅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我正體驗著古代禪師青原惟信所說的人生旅途的三個拐彎:
首先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而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
最後見山依舊是山,見水依舊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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