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廠房的華麗轉身，巴黎問題區域里的「好萊塢」

公元三世紀，巴黎地區的主教德尼被反基督的羅馬士兵抓獲，遭砍頭的酷刑。身首異處的德尼平靜地捧著自己的頭顱，吟誦著讚美詩，緩緩向北方走去，最終長眠於郊野之鄉。他死後被奉為聖人，生前最後涉足的那塊地方便被稱為聖德尼（Saint Dennis）。

如今的聖德尼省成了大巴黎一個特殊的區域，一方面較為低廉的房租吸引了大批新移民入住，但龍蛇雜處也引發了不少治安問題，當地有個說法是「其他地方是老鼠怕貓，這裡是貓怕老鼠」。另一方面，除了建於12世紀的聖德尼教堂外，這裡還有兩處舉世聞名的所在，其一是全世界最大的跳蚤市場聖圖安（Saint-Ouen），還有就是由呂克·貝松一手創建的「電影城」（La Cité du Cinéma）。作為國內首批受邀參觀的媒體之一，澎湃新聞記者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來到了這座位於巴黎北郊的「小城」。

我們從巴黎市中心的香榭麗舍大道驅車前往，經過聖圖安林立的特色小店群落後，沒過幾分鐘就抵達了「電影城」，耗時約半小時。另外，乘坐捷運13號線到Carrefour Pleyel站，步行也能到達。與聖圖安的熱鬧形成對比的是，這片區域四下無人，空曠而幽靜。我們剛踏出車門，抬頭便望見了遠處高掛的呂克·貝松的最新作品《星際特工：千星之城》的巨幅海報。

跟進入商場、博物館等法國的公共場所一樣，進入「電影城」之前也需要開包安檢。正當我們通過了安檢，打算從正門進入時，被身材高大的黑人安保攔了下來。他比劃著表示正門后的大廳正在拍片，現在無法通行。已經透過玻璃看到門后停著的那輛布魯斯·威利斯在《第五元素》里駕駛的黃色計程車的我們，只好依依不捨地從右側的攝影棚區域繞進主樓。

2008年，我最早在旅法作家劉西鴻的專欄文章里讀到呂克·貝松斥資1.5億歐元買下6.5公頃的土地，準備開建的「電影城」的消息，當時它已經被稱為「塞納河畔的好萊塢」，文章最後寫到：「2010年電影城落成那天，法國要感謝的是牛人呂克·貝松，除了他，法國、歐洲誰會有這麼粗的膽，這麼脹的荷包，這麼大的名氣，這麼廣闊的胸懷，老馬識途地去跟好萊塢的美國佬對仗？」不過，呂克·貝松最初萌生打造「電影城」的宏願，並不是意在與好萊塢抗衡，而是因為在拍攝《第五元素》時切身感受到了種種不便。

當時的歐洲有三大片場，分別是費里尼鍾愛的羅馬電影城（Cinecittà）、位於倫敦市郊、成就了007系列的松林影視基地（Pinewood Studios）和早年憑藉弗里茲·朗的《大都會》和約瑟夫·馮·斯登堡的《藍天使》而聞名的柏林巴貝斯堡（Babelsberg Studio）。作為電影發祥地的法國，從來沒有一個大型拍攝場地。

呂克·貝松不僅自己常常要搭棚拍片，他還注意到好萊塢每年在歐洲搭棚的費用在5億歐元左右，「卻沒有一分錢花在法國」。當年拍攝《第五元素》時，他在松林借下9個攝影棚，種種不便讓他既無可奈何又心有不甘。在今年6月接受Deadline採訪時，他還忍不住因為當年的遭遇大吐苦水：「從市中心要驅車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那裡，員工餐廳距離拍攝地有一英里遠，去趟廁所也不容易。我們在那裡總共拍了18周，我很清楚我們到底浪費了多少時間。當你想去服裝部門時，必須要坐個小車，但這個小車也不是隨到隨走，你必須先打電話才會有人過來載你。一直這麼折騰來回，你會覺得精疲力竭。」

因此，呂克·貝松才下定決心打造「電影城」，而早先的折騰則化成了經驗教訓。「當我打算投建片場的時候，之前的遭遇全都歷歷在目。比方說，最初的設計圖上，廁所距離影棚很遠，我趕緊說『不不不不』。當你有300個群眾演員的時候，每一分鐘都會有人想上廁所。廁所距離影棚只有30秒的路程跟四分鐘的路程，那區別可太大了，光這項每天就能節約一個小時左右。」

的確，當我們一路前往邊門的過程中，最大的感觸就是不論是影棚還是員工食堂，各項設施的布局都很密集，所以儘管繞了點路，其實也沒花多久就抵達了「電影城」的中心——歐羅巴影業總部。

據我們的「導遊」Laurent介紹，「電影城」實際佔地6.2公頃，其中面積最大的是歐羅巴影業總部，有1.9公頃。除此之外，這裡幾乎涵蓋了電影製作環節的方方面面——9個攝影棚、觀影禮堂、用於攝像、燈光、剪輯、音效等的各類工作室，還有化妝學院、呂克·貝松電影學院（Ecole de la Cite）、路易·盧米埃學院（Ecole Louis Lumiere）和最近剛成立的演藝學校等四所電影方面的專業學校。

「電影城」的前身是法國電力公司的聖德尼分部，它曾是巴黎捷運的供電樞紐，但早在1980年代就被廢棄了。呂克·貝松最早與此處結緣是在1993年拍攝《這個殺手不太冷》時，電影開場里昂步步為營的「清場」戲碼就在這裡拍攝。因為覺得這片廢棄的廠房很適合電影拍攝，所以當他打算建立自己的片場時，這裡就成了首選。接下來，呂克·貝松花費了將近十年時間準備，包括找資金、為工廠消毒等繁瑣的事宜。待到2009年，改造才真正啟動。

「電影城」的設計由法國知名建築公司Reichen et Robert操刀。歐羅巴影業被安排在原先的工廠內，大廳在整個建築的中心，為鋼架構築的全透明玻璃長廊，類似一個巨型溫室，南北兩翼則是磚石結構的裙樓。廠房原本的顏色和結構里的工業靈魂都被保留了下來，整個建築群則將裝飾藝術和前衛風格有機地融合在一起，與蓬皮杜藝術中心有異曲同工之處。

整個改造歷時四年，直到2012年9月，「電影城」才正式落成，耗費了1.4億歐元，主要由法國政府下屬的國家存款和委託基金承擔，另一家投資方是法國的工程巨頭萬喜（Vinci）。據Laurent介紹，目前國家存款和委託基金握有70%的股份，其餘則歸萬喜。

放置著《第五元素》里紐約的黃色計程車和紐約警察局的藍色警車的正廳用途廣泛，可以放下1200張桌子以舉辦大型活動，也可以作為拍攝的場地。我們忍不住向Laurent打探現在那裡正在拍攝什麼，她說片名必須保密，只肯透露是「一部美國電影」。而在正廳兩翼的裙樓中除了設有歐羅巴員工的辦公室外，剪輯、音效、特效等後期工作室也在其中，保證一部電影從立項到上映前的方方面面工作都能在「電影城」內完成。

在歐羅巴總部之外是佔地1.1公頃的9個攝影棚。其中的部分常年被徵用拍攝一些長篇的法國電視劇，大部分則還是用作電影的拍攝。比如在拍攝《星際特工》時，呂克·貝松一次性徵用了6個攝影棚，是「電影城」承接過的最大規模的電影項目。除此之外，《超體》、《颶風營救》系列、《玩命快遞：重啟之戰》、《第一夫人》、《三日刺殺》、《聖羅蘭傳》等也都是在這些影棚里拍攝。如今，這裡不僅是呂克·貝松一個人的電影基地，也是法國、乃至世界各地劇組首選的片場之一。

參觀臨近尾聲，Laurent告訴我們，「電影城」不僅專註於當下的電影製作，還著眼培養未來的電影人，城中的四家專業學院對全世界想要進入這一行的年輕人敞開大門。他們可以一邊學習，一邊獲得工作的機會，其中的許多人就已經參與了《星際特工》的拍攝製作。

而且「電影城」的概覽冊中介紹說，近十年中，包括歐羅巴影業在內，已經有超過275家公司落戶聖德尼，電影產業成為這片問題區域轉型的新契機。加上定居此處的大批華人屢次向當地政府請願，聖德尼最為人詬病的治安問題也正在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