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之印度尼西亞」之四：障礙跑道

一帶一路之印度尼西亞

清華大學全球共同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教授

趙可金

2017年2月3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了《印度尼西亞2017經濟展望報告》，報告對印尼短期內經濟形勢持樂觀態度，預計2017年經濟增長率將小幅上升至5.1%，在各大新興經濟體中保持較高增長水平，而印尼經濟持續強勁增長是受益於穩健的經濟政策和家庭消費增加。2017年5月19日，國際信用評級機構標準普爾發布報告，將印度尼西亞主權信用評級上調為投資級別，評級展望為穩定。顯然，各方對印尼經濟的前景多是樂觀的。

從自然資源、要素稟賦等經濟潛力指標來看，印尼的確是一個有著巨大潛力優勢的國家。地理區位優越，石油、天然氣、礦產資源豐富，棕櫚油、橡膠和海洋資源眾多，輕工業和觀光旅遊業也發展迅速，特別是印尼有2億多人口，平均年齡35歲以下，既是潛力巨大的消費市場，也是龐大的勞動力，一旦把這些資源和要素的優勢轉化為經濟發展的優勢，印尼未來的發展的確不可限量。

然而，印尼的問題在於在制度領域存在著根深蒂固的發展障礙。印尼產權制度模糊不清，是私有經濟和國有經濟的複合體，甚至印尼的軍隊還控制著很大一部分經濟產業，儘管印尼是一個實行私有制的國家，但印尼國家保持著強烈的經濟民族主義傾向。印尼政府的腐敗、印尼社會不時爆發的恐怖主義和政治動亂、印尼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極端主義勢力的上升等，都為這個國家的經濟發展設置了太多的「障礙跑道」，能否有效逐步清理這些障礙，構建一個令各方信賴的有效的制度體系，是決定印尼未來經濟前景的關鍵因素。

蘇哈托的新秩序

拋開印尼歷史上荷蘭殖民者和日本侵略對印尼經濟造成的傷害不談，印尼獨立后的經濟發展一直停滯不前，主要的原因是政治不穩定、政府經驗不足以及經濟國家主義的傾向。在蘇加諾執政期間，印尼經濟相當混亂，政府債台高築，年通貨膨脹率達1,000%，出口嚴重緊縮，基礎建設不足，工廠僅達最低產量，投資更是微乎其微，甚至導致了印尼的飢荒。直到今天，印尼一直在承受著當年通貨膨脹的代價，在印尼簡單吃一頓飯都要幾十萬印尼盾，印尼人也習慣了大額度的貨幣。

印尼盾

在印尼的政治強人蘇哈托上台後，著力構建所謂的「新秩序」，在降低通貨膨脹率、穩定貨幣、重組外債、吸引外商投資等方面採取了一些新舉措，在進行國內經濟制度重建的同時，著力吸引外資，鼓勵重大投資以支持印度尼西亞國際石油公司和礦業的發展。意想不到的是，由於海灣國家掀起了「石油戰爭」，國際油價急劇攀升，為印尼政府帶來了巨大的收入。在這一利好條件的推動下，印尼的製造業也快速發展，蘇哈托的自由化的政策刺激了電子、服裝、鞋帽和紡織品等出口導向的製造業部門發展，交通、運輸和能源等基礎設施也有了顯著改善。從1968年至1997年間，印尼經濟一直有著平均7%的增長，前景美好的印度尼西亞，被譽為「亞洲四小虎」。

的確，在那個經濟急劇增長的時代，每一個印尼人都能感受到國家在走向繁榮，在20多年的時間內，印尼許多大城市迅速崛起了高樓大廈、高速公路和高檔商場，數百萬的印度尼西亞中產階級市民開始擁有了最新的電子設備，開上了私家汽車和潮水般的機車，湧進了光彩奪目的Plaza Indonesia和Grand Indonesia等現代化的大型購物中心，印度尼西亞已經看上去與發達國家的Shopping Mall沒有多大差別了。

Grand Indonesia

然而，印尼快速的經濟增長也帶來了嚴重的問題，比如日甚一日的貪污腐敗和壓制反對勢力，能源大量消耗和非再生資源的過度開發造成的環境惡化，社會分配不均造成的貧富分化以及更深程度的市場扭曲等，所有這些問題引發了日益上升的民眾不滿。這一不滿急劇的火山最終在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期間爆發，並引發了大規模的排華騷亂，使印度尼西亞遭到重大損失，印尼盾由2,600印尼盾兌換1美元貶至14,000換1美元的低點，經濟衰退了13.7％。在這一嚴重衰退中，蘇哈托被迫於1998年5月下台，從而結束了印尼的「新秩序」時代。

制度經濟學

其實，亞洲金融危機的爆發只是加快了印度尼西亞制度漏洞的呈現，蘇哈托的「新秩序」得益於大刀闊斧的制度改革，也失敗於一系列配置制度的不改革，真可謂成也蕭何敗蕭何！蘇哈托的經驗和教訓都是要以制度改革為中心，以改革來求發展，以改革來聚動能，這是印尼三十多年發展的一條根本經驗，也是改革開放得出的重要經驗。

蘇哈托下台後，在哈比比的推動下，印尼加快了政治改革，民主化進一步鞏固，包括地區自治，並於2004年進行首次總統直選。但是，由於印尼依然存在著政治及經濟上不穩定、社會動蕩、貪污及恐怖主義等問題，蘇哈托之後的歷任印尼總統在推進民主化上都是有限的，特別是隨著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勢力的崛起，印尼發展的政治制約更嚴重了，進行制度改革的難度在上升，儘管近年來印尼經濟情況有所好轉，但印尼長遠的發展壓力還是很大。尤其是面臨政府機關貪污、國土過大導致貧富差距與基礎建設低劣以及複雜的制度和政策限制導致投資水平仍然比較低等問題，一時間恐怕還難以根本解決。直到今天為止，外國投資在印度尼西亞還受到很苛刻的限制，國際勞工簽證仍然是老大難問題。

佐科當選總統以來，針對印尼發展領域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革。特別是鎖定加速基礎建設、加速人文建設、減化條例放鬆管制等重點，最終的目的即提升國家競爭力，雖然這一切都是中期建設計劃與長期建設計劃，但已經在市場上掀起正面回應。印尼經濟發展的勢頭已經起來了。

1990-2016年印尼GDP

改革是必由之路

從IMF報告的報告來看，印尼需要增加投資來確保經濟持續和加快增長。報告指出，印尼政府已經實施了一些改革措施來改善投資環境並促進經濟增長。這些措施包括增加公共基礎設施投資、減少政府管制、向私人投資開放更多經濟領域等。此外，強化稅收和拓寬稅基等稅制改革也將會增加政府收入並助力推進重點優先投資項目。報告認為增加職業培訓等舉措也會有利於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助益經濟增長。因此，要想推動印尼的經濟增長，改革還是必由之路

目前，中資企業也有1000多家，藉助「一帶一路」的東風，印尼完全可以大有作為。從考察的幾個中資公司的情況來看，印尼未來的發展關鍵取決於土地制度改革、用工制度改革和金融制度改革。印尼的土地實行私有制，要想把土地調整出來，難度極大。同時，印尼簽證控制非常嚴格，如果持有旅遊簽證是不可以到辦公室的，商務簽證也是不能到辦公室工作的，印尼的寫字樓都有嚴格的控制，印尼移民局和勞工部門都會檢查，一旦發現會有比較嚴厲的懲罰。此外，印尼金融制度還不夠開放，重大項目的融資還比較難，這一切都需要印尼進行深層改革。企業在這些條件沒有到位之前，的確需要謹慎從事，不要一哄而上。

在駐印尼使館與中資企業座談

考察印尼產業園

作者簡介：

趙可金，全球共同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教授

1975年生，復旦大學法學（國際關係）博士，現為全球共同發展研究院副院長、教授，兼任教育部區域國別基地專家委員會委員、人民爭取和平與裁軍協會理事、高校國際政治學會常務理事、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一帶一路百人論壇專家委員會委員、吉林大學公共外交研究院客座教授、《公共外交季刊》編輯部副主任、Journal of Political Marketing 編委等社會職務，2012年入選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2015年入選北京市四個一批人才。主要從事外交學、公共外交、中美關係等研究，先後出版《營造未來：美國國會遊說的制度解讀》、《國際關係理論研究》、《公共外交的理論與實踐》、《全球公民社會與民族國家》、《政治營銷學導論》等著作十一部，在SSCI、CSSCI國內外期刊發表論文120多篇，榮獲省部級科研獎勵一等獎三項，二等獎三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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