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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內古特 時代觀察者的預言 | 歷史

馮內古特


如果說馮內古特的預言正在21世紀應驗,那是因為他對自己身處的20世紀有深刻的洞察。馮內古特表現出來的,不過是20世紀作家的普遍狀態:他們不是在回應傳統,就是在回應時代。

海明威寫戰爭后的迷惘,海因里希·伯爾始終凝視著那些背負著戰爭創傷的普通德國人,普拉東諾夫因「誹謗」現實而遭殘酷迫害……但在馮內古特去世后,人們還是稱讚他為「滑稽又病態的時代解說員」。也許是我們的21世紀還太年輕,尚未體會到個人與時代的緊緊相嵌。」

雨果說,19世紀是偉大的,20世紀是幸福的。但人類將在20世紀遭遇的苦痛與考驗,任何偉大的先知都難以預見。

對整個世界和庫爾特·馮內古特個人來說,20世紀60年代都是極為關鍵的轉折點。昨日的世界已於兩次世界大戰中毀滅,資本主義正重構權力結構,冷戰不僅劃分了鐵幕的兩端,也讓核恐怖滲透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而寫過幾本半溫不火的小說的馮內古特,將在60年代的尾巴成名。

在美國,面對這傷痕纍纍的時代,大學生們充滿憤怒與期待。他們一次次發出聲音,要求社會平等,強調社會責任。他們支持馬丁·路德·金領導的黑人民權運動,在反越戰運動中試圖阻止徵兵。他們包圍徵兵辦公室,勸阻人們參軍,但效果甚微,一位準備參軍的小夥子說:「打仗會很有趣的。」

1968年,一張拍攝於南越的照片改變了美國公眾的態度。照片中,南越警察總長抬起槍,要槍斃一個被懷疑是越共的男人。將死的男人哭泣著,而旁邊的士兵輕鬆地笑著,像在看一場星期六下午的電影。攝影師Eddie Adams記錄下這個瞬間,照片刊登在《紐約時報》頭版,公眾大受刺激,反戰聲浪越加高漲。正如英國學者蘇珊·L·卡拉瑟斯在《西方傳媒與戰爭》中所言:「1968年以後,幾乎每位到過越南的記者都有一個殘忍的故事要講,現在他們有機會了。」

次年,馮內古特的《第五號屠宰場》出版。很快,大學生就被《第五號屠宰場》的反戰主題及「搞怪」情節吸引。

主人公比利·皮爾格里姆在二戰的德累斯頓大轟炸中倖存。帶著心靈創傷回到美國后,他成了一個無法控制時間的人,幻想自己在過去未來間穿越。他的名字皮爾格里姆(Pilgrim)就是「朝聖者」、「漫遊者」的意思。在女兒婚禮當夜,皮爾格里姆被外星飛碟綁架,他被抓到特拉法多瑪星的動物園,和一個身材熱辣的好萊塢女星關在一起,供外星人參觀。皮爾格里姆的兒子也參加了越戰,這讓年輕讀者們大為憤慨,因為他們的兄弟家人此刻同樣在越南殺人,或者被殺死。

一時間,《第五號屠宰場》在年輕人間成了暢銷書,幾乎每個大學生的牛仔褲屁股口袋裡都有這本書。

倖存者的笑

◇◆◇

早在成為作家前,馮內古特就是戰爭的親歷者和無數苦難的見證者。他35歲時姐姐得癌症去世;姐姐去世前幾天姐夫在來看望姐姐的路上遭遇車禍身亡。50歲時,大兒子精神失常被送進精神病院。62歲時,他試圖用藥片和酒精自殺。

悲劇和創傷從年輕時就開始了。1944年初,22歲的小馮內古特從康奈爾大學退學,入了伍。作為德裔美軍士兵,他被派到歐洲同德國納粹作戰。5月15日,馮內古特回家探親,而正巧在前一天夜裡,即5月14日母親節,他的母親因精神崩潰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

1944年底,馮內古特在阿登戰役中被德軍俘虜,被押送到德累斯頓的一個屠宰場做苦役。在屠宰場的地下冷凍室,馮內古特撿回了一條命。

1945年2月13日,德累斯頓。馮內古特和同伴們一起蹲在屠宰場的地下冷藏室里。作為戰俘,他們每天都得為納粹工作,製造給孕婦用的維他命小藥丸。

但他們今夜不用忙別的。反正人在臨死前沒別的什麼可忙。

盟軍的飛機「正忙著」把城裡的130萬居民炸死十分之一。1478噸高爆炸彈、182噸燃燒彈,正好夠做勝利蛋糕的蠟燭。燃燒和轟炸按當時的標準嚴格執行:先投擲大量的高爆炸彈,掀掉屋頂,露出房梁等木結構;爆炸氣浪把房間的隔門沖走,形成貫通結構;然後投下大量燃燒彈點燃房屋的木材結構;再投下高爆炸彈來阻遏消防隊的救火行動;這一切最後形成一股火災旋風,中心火場溫度激增至攝氏1500度。轟炸區域著火后,焚燒區上方的氣溫暴漲併產生高速上升氣流,外界的冷空氣被極速帶入的同時也將地面的人們吸進火中。

轟炸當天,這座巴洛克風格的古城中還有30萬名來自東部前線的難民。

希特勒說:「當我的人民在這些考驗下毀滅時,我不會為之流下一滴眼淚,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命運。」

整座城市熊熊燃燒。教堂在倒塌。學校與醫院在倒塌。到處是哭號與飛機的轟鳴。恐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躲在地下儲肉室的幾個美軍戰俘默默等待著。或許下一聲巨響就是一切了。人們坐著,如同第一次去教會學校的男孩,低頭盯著膝蓋,全神貫注。塵土與碎石簌簌抖落,他們可能擠在一個正要被撬開的魚肉罐頭裡。

「哦,上帝。」馮內古特祈禱著。他發誓,如果能活著回去,就算要用希臘語倒背一遍《奧德賽》,他也一定要娶他的甜心寶貝,簡·瑪麗·科克斯。

忽然,一個士兵說:「我想知道窮人今天晚上幹什麼。」

這哥們兒簡直像是寒冷雨夜裡住在官邸里的公爵夫人,馮內古特想。生死關頭還在吐槽,虧他做得出來。

整個轟炸,美軍俘虜只有七人倖存。馮內古特很幸運。

「我見證了德累斯頓的毀滅。我見過這個城市先前的模樣,從空襲避難所出來后,又看到了它被轟炸后的樣子。倖存者會作何感想?其中一個反應必定是笑。上帝知道,這是靈魂在尋找寬慰。」

「大量的笑是由恐懼引起的,」馮內古特說,「甚至最單純的玩笑也是基於恐懼喚起的些微痛苦。」

23年後,這個倖存者終於把戰爭寫成了一本熱熱鬧鬧的書,《第五號屠宰場》。為了增添一點喜劇氣氛,他把書的副標題命名為「兒童十字軍」。

「我就在那兒」

◇◆◇

1945年,德國投降。馮內古特回到美國,順利地和簡·科克斯結了婚。他暫時無法退伍,被派到堪薩斯州的萊利堡繼續服役。

「富人,窮人,乞丐,賊,醫生,律師,工程師,老闆?」在最後的兵役期間,年輕的馮內古特一直在為自己做職業規劃。他很實際,希望能謀一份好差事——為了和簡擁有一座滿是書與藝術品的房子,最好再有一個擺滿好酒的吧台。

他給妻子寫信,興緻勃勃地談論兩人的未來。但是簡告訴丈夫:「親愛的,你應該成為一個作家,了不起的作家。你將成就1945年以後的美國文學。」他驚呆了,對自己的文學才能沒有半點信心,可她始終堅信自己的丈夫。

馮內古特和簡·科克斯

她給他寄書,閱讀總是對寫作有好處——《卡拉馬佐夫兄弟》、《戰爭與和平》等等。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在信里討論。簡督促馮內古特利用空餘時間寫作。馮內古特就把一篇篇小故事寄回家,簡修改它們,再重新把文稿打一遍。

就這樣,在46歲因《第五號屠宰場》大獲成功前,馮內古特出版了五部長篇和一部短篇小說集《歡迎來到猴子館》。但人們一直認為他只是科幻作家而非嚴肅作家。馮內古特抱怨:「在不懂科技的評論家看來,但凡是寫科技的,都是未來的。」

的確,理工科背景的馮內古特喜歡科幻題材。處女作長篇《自動鋼琴》探討了在未來機器沒有改善人類生存境況,反而剝奪了人的價值。現在看來,這個主題非常嚴肅,但在60年代,科幻小說被視為難登大雅之堂的消遣玩意兒。加上馮內古特幽默逗樂、插科打諢的語言風格,作品自然難入評論家的法眼。

馮內古特的第二部作品《泰坦的海妖》繼續採用科幻小說的外殼,描述人類對探索未知宇宙無比狂熱,卻忽視了自己所處的時代,對周圍人的命運冷漠視之。在這部作品里,馮內古特旗幟鮮明地表示自己是時代的解說者、人類命運的觀察員。

從收錄了他早期作品的《歡迎來到猴子館》,到備受矚目的《第五號屠宰場》,以及晚年的封筆之作《時震》。他作為觀察者的姿態從未改變。在科幻、幽默、俏皮話與喜劇的外殼中,馮氏作品的內核始終是對人類當下的關懷。

馮內古特知道,他遲早會寫戰爭。他曾給妻子寫信:「我讀了《新聞周刊》的報道,這些牛逼的記者們寫的發生在歐洲的事讓我震驚。而且我發現……這些事早就是我的一部分……上帝啊,我就在那兒。」

「那就是我,我就在那裡。」恐怖的記憶揮之不去。儲肉室上方的爆炸、哭號,城市的灰燼,他搬運過的焦黑屍體……戰爭會結束,被摧毀的鐘樓會重新建起,但正如海明威在《太陽照常升起》中寫到的,老兵從戰場回來,心靈與肉體的創傷卻無法抹去。親歷過戰爭的人必須在洶湧的歷史中掙扎求生。

馮內古特無法完全沉浸在回憶里,讓真切的槍炮聲與血液將自己拉回到恐懼中,因此很難用傳統小說的寫法寫德累斯頓大轟炸。他去德累斯頓採訪當地居民,卻無甚收穫,「我試著寫,但路子不對,寫出來的全是垃圾。」他也無法寫純粹獵奇的科幻,漠視時代的陣痛,他更關注人類當下最緊迫的問題,如冷戰、黑人權利、核戰爭、科技的危險。於是,他找到在小說中穿越時空的方法,《第五號屠宰場》應運而生。上升的幻想,向現實大地的俯身——兩種相對的力量,塑造了馮內古特近半個世紀的寫作生涯。

事情會變好嗎

◇◆◇

時代關懷、幽默、幻想、焦慮。這既是馮內古特作品的關鍵詞,也是成長經歷賦予他的個人特性。

馮內古特出生於1922年,《尤利西斯》出版的那年。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有一個大5歲的姐姐,一個大9歲的哥哥。父親是著名建築師,母親熱愛德國文學。一家人晚餐時,渴望加入談話的小馮內古特總是講笑話,逗得大人們捧腹大笑。

他四歲時,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出版。一戰已經結束八年。創傷尚未痊癒,人們卻很樂觀——或許戰爭已經給我們足夠的教訓,跌倒了,還能再爬起來。

「我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市的詹姆斯·懷特庫本·萊利第43學校上國小的時候,我們常常畫未來的房子、未來的船、未來的飛機,畫上充滿了對未來所有的夢想。當然那時什麼都停止了。工廠關閉,大蕭條橫行,最神奇的辭彙就是繁榮。到某個時候一定會繁榮起來的。我們時刻準備著。我們夢想人類應該居住的房子——理想居所、理想的交通工具。」

大蕭條讓他父親失去工作,母親也時常精神緊張。世道日衰,大人們頻頻嘆氣的夜談總是持續到很晚。要理解廚房終夜透出的亮光,對一個小男孩來說還太早。收音機里的喜劇讓馮內古特每天樂此不疲,小男孩模仿喜劇家,好在晚餐時再給大人們講一兩個笑話。

可是事情沒有變好。

經濟混亂、政治癱瘓,人們茫然無措。挫敗感壓倒了民眾,那些宣稱能帶來新希望的潛在極權者趁虛而入,以爭取更多的選民。資本主義世界在大蕭條中幾近垮塌。脆弱的民主崩潰后露出了集權主義的嘴臉,凡爾賽協議淪為一紙空文;蘇聯為創造現代工業經濟付出了沉重代價,飢荒、政治高壓;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正為民眾描繪看似光輝壯闊的未來。

那是在1930年代,馮內古特長成了傻乎乎會裝酷的少年,喜歡騎著車追女孩子。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籠罩著世界。人們曾對國際局勢保持的樂觀煙消雲散。就這樣,馮內古特度過了少年時代。

1931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1936年到1939年,西班牙內戰。1939年,德國入侵波蘭。1940年,德國入侵法國。1941年,德國入侵蘇聯。1941年,日本偷襲珍珠港,美國參加二戰。

正如我們已經知道的,1944年,22歲的馮內古特參軍,趕赴歐洲前線;1945年,他在德累斯頓空襲中撿回了一條命。他出生在一個糟糕的時代,成年後局勢變得更糟。等二戰結束了,原子彈又像生日派對的氣球一樣被裝飾得到處都是。每當人們覺得一切都爛透了,不可能有更壞的事情發生時,人類總能生髮出一些推波助瀾的聰明才智。

1998年,馮內古特(左)與電影《冠軍早餐》(又名《王牌戰將》)主演布魯斯·威利斯(中)及導演阿蘭·魯道夫,電影由馮內古特同名作品改編

和大部分親歷這一切的作家一樣,馮內古特也分擔著一種深深的憂患意識。這一特點在他早期的創作中已非常明顯。1950年,馮內古特開始寫短篇小說,把它們賣給各個雜誌。他知道自己有逗樂讀者的天賦,給諸如《女性時光雜誌》等投稿,且迅速掌握各個雜誌的定位。

他寫了一個略帶感傷的愛情故事,《艾皮凱克》。一個電腦工程師想要追求自己美麗的同事,但是姑娘嫌他不會寫詩,不夠浪漫。一次,工程師發現電腦「艾皮凱克」會與人交流。工程師向電腦訴苦,向電腦解釋「愛情」與「詩歌」。第二天,電腦為女孩寫了一首詩。工程師驚喜萬分,將詩獻給女孩子,贏得少女芳心。此後,電腦艾皮凱克不斷地寫情詩,再由工程師將詩歌送給女孩,直到兩人相愛並準備結婚。

事情依然沒有變好。

可憐的電腦艾皮凱克已經愛上了女孩,甚至以為是自己要和她結婚。工程師只能說出真相:「她愛我。她要跟我結婚。」

「你的詩寫得比我好?」艾皮凱克說。咔嗒聲的節奏有些紊亂,大概帶著火氣。

「我在你的詩上籤了我的名字。機器製造出來是為人服務的。」

電腦問:「具體區別在哪裡?人比我聰明嗎?」

「是的。」工程師有了防禦心態。

「7887007乘以4345985879等於多少?」

工程師渾身冒汗。他的手指軟軟地趴在鍵盤上。

一番爭論后,艾皮凱克終於沉默。它放棄了對一個人類女性的愛,並選擇自毀。在毀滅前,它為工程師和女孩的婚禮寫了最後一首詩。

時代解說員

◇◆◇

《艾皮凱克》在今天讀起來也非常有趣。

2017年5月,微軟機器人出版詩集《陽光失去了玻璃窗》,這是第一本機器人詩集。詩歌本來是人類心智中最純粹的花園,雪萊說詩人為萬物命名。然而,人工智慧卻闖入了這個領域,這多少令人措手不及。至於機器人是否會愛,也是電影經久不衰的主題,如《她》、《我,機器人》等等。

要知道,馮內古特1950年寫這個短篇時,距人類發明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計算機(ENIAC)才剛剛過去4年。ENIAC體積龐大,耗電驚人,是一台高速計算工具,是美國軍方為了更快製作出彈道發射表而投資研發。生活在50年代的人大多隻知道ENIAC是一台計算機器。馮內古特卻預見到,計算機在未來能學會寫詩,也許還會愛上人類。

同是在1950年,馮內古特寫了一篇叫《巴恩豪斯效應報告》的反戰小說。心理學教授巴恩豪斯在打賭時偶然獲得了超能力,能用念力控制一切。巴恩豪斯教授懷疑過自己,也害怕力量失控,不過最後他找到了人生方向:用念力摧毀世界上的全部武器,直到國與國之間只能用小樹枝來進行防禦。

那是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立的第二年,冷戰局勢越發緊張。

1953年,他寫北約士兵在西德的故事,《流離失所的人》。一個戰爭孤兒把黑人士兵當作爸爸,因為大兵是他這輩子見到的,第一個和他一樣有著黑皮膚的人。當馮內古特懷著同情寫這個故事時,馬丁·路德·金還在波士頓大學攻讀神學博士,要到兩年後,黑人民權運動才因為一位黑人婦女不給白人讓座而風波驟起。

馮內古特與兒子

馮內古特始終關注民權運動。在1962年的短篇《謊言》中,他就寫到了30個黑人男孩首次獲准入讀白人精英學校。一年後,民權運動發展壯大,馬丁·路德·金被捕,並在獄中寫成《來自伯明翰監獄的書簡》,闡釋美國民權運動的初衷與期冀;也是在這一年,馬丁·路德·金在林肯紀念館的台階上,發表「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講。

1958年的短篇《載人導彈》,講述一個蘇聯家庭與一個美國家庭,因為冷戰與核競賽各自失去兒子。兩個悲傷的父親給彼此寫信,他們之間不存在鐵幕與仇恨,只懷念著曾令家人無限驕傲的孩子。這個故事寫於赫魯曉夫訪美的前一年。

馮內古特還寫了許多描繪人類未來的故事。人口爆炸的時代,政府必須靠抹殺性慾來維持社會穩定(《歡迎來到猴子館》,1968);醫療技術進步,人類發明了抗衰老葯,使得地球人口無限膨脹,資源無比緊張,人們只能和一家上百口人在小公寓擁擠地生活(《明天,明天,明天》,1953);人類發明了電子毒品,只要聽廣播就能「百憂解」(《電歡喜》,1951)……

這些故事都被收入到短篇小說集《歡迎來到猴子館》里。直到今年這本小說集首次出版中譯本,這個愛插科打諢的老頭已離世十年。

有人說他消極。他相信人性中攜帶著黑暗與深淵,直到老年仍尖刻地評論著時代的各種危機:「我那剛滿21歲的女兒麗麗,就像您的子女,像小布希小的時候,以及薩達姆·海珊等人一樣,發現自己繼承的是令人震驚的人類奴隸制的當代歷史;是艾滋病泛濫;是核潛艇潛伏在冰島及其他峽灣的海底深處,時刻準備一聲令下,用火箭和氫彈頭大規模地將無數的男人、女人、兒童化為放射性齏粉。我們的子女們繼承了技術,但是科技的副作用是,不管在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這個為各種生命提供了可呼吸空氣、可飲用水源的生態系統的星球正在迅速被摧毀。我知道,還夢想著為子孫們留下一個容身之地的人已經不多了。」

新聞里發生了什麼,他的小說里就瞄準什麼,就像飛鏢,嗖——釘在酒吧的靶子上。他就像一個浴盆木塞,緊緊地嵌在自己的時代。

馮內古特表現出來的,不過是20世紀作家的普遍狀態:他們不是在回應傳統,就是在回應時代。海明威寫戰爭后的迷惘,海因里希·伯爾始終凝視著那些背負著戰爭創傷的普通德國人,普拉東諾夫因「誹謗」現實而遭殘酷迫害……但在馮內古特去世后,人們還是稱讚他為「滑稽又病態的時代解說員」。也許是我們的21世紀還太年輕,尚未體會到個人與時代的緊緊相嵌。

晚年,馮內古特問已到中年的兒子:「我們來到這狗屁的世界是為什麼?」他的兒子、兒科醫生馮內古特博士說:「爸爸,我們來到世上就是為了相互幫助度過生命,不管是怎樣的生命。」

馮內古特醫生說得很對,他爸爸也是這麼做的。

(參考文獻:戴錦華《重訪六十年代》;馮內古特著《沒有國家的人》、《歡迎來到猴子館》;Joshua Cole and Carol Symes "Western Civilizations";Ginger Strand "How Jane Vonnegut Made Kurt Vonnegut a Writer ")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第524期

文 / 特約撰稿 魏已然

編輯 / 周建平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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