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年少的歡喜

其實喜歡上他的時候已經不算年少了，但是因為喜歡上他，變得十分年少。一下子好像回到十七八歲的光景，一點點小事就能十分歡喜。

他是送外賣的，胳膊上有大花臂，年輕得很，把餐食遞到我手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頭低低，送完就走。

因為好看，年輕清秀的好看，胳膊上張牙舞爪的紋身也好看，所以就記住了。

後來常常點那家，吃到要吐，但見到他的次數很少，好像每次誰送餐是不固定的。有時候精細化了妝，開門看到是大叔，就覺得這頓飯都要倒胃口了，要鬱悶幾個小時。說起來，是早早就動了心思了。

有次，忍不住，在點單的時候備註說，「希望是大花臂送餐。」然後就真的是他，開門看到的時候，我眼神帶光，不由自主開口道，「真的是你哦？」

他抬頭，目光端正地看著我，「你找我嗎？」

我臉紅，點頭。

他接著問，「找我幹嘛？」

我眼珠子亂轉，欲言又止。

他就笑了，「小姐姐，趁熱吃。」說完，他就走了。

我沉溺在他的笑容里，一眼萬年。

我是無法想象的，那天晚上，他就又出現在我家門口了。

我開門看到是他，就覺得要壞，難以拒絕的那種壞。他直勾勾看著我，一言不發，眼神充滿誘惑。我往後退，他自然地進門，自然將手放到我的腰上。於是他又笑，像白天一樣地笑，我明白過來，這是一種志在必得的笑。我也笑，用手環住他的脖子。

他留宿了，睡在我水紅色的床單上，襯得他手臂上的紋身分外妖冶。我枕在那條手臂上，輕輕親吻了紋身，覺得一切像夢。

他做完很快就睡著了，睡相安靜。我看了他很久，想笑又有點想哭。好像今晚是一種得到，但其實，我是在失去。

慢慢他就常來了，從來不帶衣服用品，我一一給他準備了。拖鞋、睡衣、毛巾，東西越來越多，但要他跟我一起住又是不同意的。他不愛出門，說平時工作跑來跑去，已經很累了，最喜歡宅在家裡。於是我買了家庭投影儀，很多個下午，我們就坐在床上看各國電影。

做的最多的事還是做愛，在這件事上，兩人都不知疲憊。有一次，他后入，動作很慢，頭挨著我的耳朵，突然說道，「你在睡一個未成年你知道嗎？」我猛地回頭，不小心撞到他的鼻子。他吃痛捂住，罵了句「操」，然後看到我驚恐的表情，又哈哈哈笑，湊過來，用鼻子蹭我鼻子，「怎麼？這麼怕啊？不覺得睡未成年……很刺激嗎？」

「不是怕……是沒想到你這麼小啊，那我豈不是大你好多歲……」我越說越小聲。

他親我，眼睛鼻子都親一遍，「還好啦，我喜歡就好了嘛。」

我翻了個身，跟他面對面，臉對臉，「你喜歡我什麼啊？」

他想了想，然後很使壞地動了動，埋在我身體里的東西往前頂了一下，「就很喜歡對你這樣咯。」

我心情很好，伸出腿纏住他的腰，「那你賣力一點啊，未成年。」

「好啦好啦，知道你這個年紀如狼似虎啦。」

「什麼鬼，我又不是三十好幾……」

「那你到底三十幾？」

「你去死，我只有二十好幾！」

「好好好，你還年輕，不用怕我嫌棄你。」

「你怎麼還有力氣講話啊……」

他就更用力地頂了頂，「因為我是未成年啊。」

我就這樣喜歡上了一個未成年。

從來都沒正式確立過關係，從睡了那一晚，就開始一直睡下去，但也只是睡。他不發朋友圈，不發微博，從來不在社交軟體上跟我互動。不聯繫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在幹嘛。偶爾問他，他不回答，但會直接到我家，到了卻也不怎麼聊天，只是做愛。

我問自己喜歡他什麼。答不上來。就是很想看到他，他睡在我身邊，我就開心。

有時候他過來會帶小吃，非要跟我在床上吃，我不肯。他就用嘴喂，慢慢哄，撒嬌撒到我同意。一點點小日常，我就記得好久，心裡變得很軟。

有天晚上下大雨，他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說，「不能過來了，雨太大了。」

我表示理解，說算了吧。

他不掛電話，也不說話，聽筒里好大的雨聲，我們安靜聽著。他就突然開口，「下雨了，覺得好想你。」

我心裡一片潮濕，因為一句想你，感動到不行。

「那你過來吧。」

「那我過來吧。」

幾乎是同時的，幾乎覺得那一刻是彼此相愛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記得，他過來頭髮鞋子都濕了，但不去洗澡，直接抱住我，一路親，親到床上，親遍身體每個部位。

我有時候想，對一個人身體的依戀，可以代表愛嗎？

但又覺得，跟未成年，需要說愛嗎？

到高潮的時候，他很激動，緊緊抓住我，嘴裡呢喃我的名字，十分動情。

我深深地看著他，開口道，「我愛你。」

窗外雨聲依舊很大，但我什麼都聽不到。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他眼睛里有很多內容，感動驚訝或者還有些心疼，還是沒有回應我，只是俯下身親我，親了很久。

說起來好笑，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麼。問他的時候，他就乖巧獻媚地說，「我不是你的大花臂嗎？」我也就不想問了。

以至於後來分開，再也不聯繫了，我想起他來，最先想到的還是那條花臂，那片紋身。

我有叫他陪我去紋身，他嘲笑我，「你就算了吧，我做狠一點的時候你都喊疼，你還經得起紋身啊，痛死你。」

我在平常的時候不愛提床上的事，他就不一樣，張口就提，自在得很。

我磨了他很久，他就帶我去了他紋身那家店，結果……我聽到那個電鑽聲就嚇死了……

他逗我，牽著我手往店裡走，「來都來了，紋一個嘛。」

我搖頭，小白兔一樣，反方向拖他。

他寵溺地笑，「你說你膽子這麼小，怎麼會喜歡我這麼個大花臂啊？」

「你好看啊。」我回答地理所當然。

他突然很動情，停住，看著我，「你也好看。」

然後我們在紋身店前接吻。伴著滋滋滋地電鑽聲。

我一直覺得他該有很多故事。關於紋身，關於名字，關於那個夜晚走進我家，關於不做愛的時候他都在幹嘛。

可我不會問，我知道問了他也不會講。他看起來小孩子一樣，什麼事情上撒撒嬌就過去了，但其實他只是用撒嬌掩飾了一切他不想回答的問題。我只是他眾多故事中的一段，一小段，或許什麼都不問，會比較長久一點。

我喜歡給他買東西，看他身邊都是我的手筆，我就很歡喜。那年的聖誕節他也送了東西給我，是一條圍巾，大得可以圍下我們兩個人。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十分傻冒地，圍著同一條圍巾，坐在床上看我每年聖誕節都會看一次的電影——《真愛至上》。我又像以往每一年一樣，看到流眼淚。他用手給我擦，擦完又上來親親我，「傻子。」

我問他，「你覺得自己有深愛過誰嗎？」

等了很久，他才回答，「我覺得這個世界沒有深愛，有也只是一段時間。」

我覺得很悲傷，靠在他身上，覺得離他很遠。我挽著他的手，想跟他說點什麼，可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有過兩個名字。我爸媽沒離婚前，我叫羅天誠，後來他們離婚，我媽就給我改名叫劉天誠。這就算了，她後來要再嫁，那個人很有錢，她就又想把我改名叫黃天誠。你說是不是有病？」他邊說邊笑，「所以我不想要名字了，名字拿來幹嘛。人家一輩子就一個名字，我不知道要換幾個。」

「那我給你取名字好了，你看吳彥祖、彭於晏、吳亦凡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啊？」我嘻嘻笑。

他也笑，伸手摸我頭髮，又說了一次，「傻子。」

「傻子都有傻福的，不要小看傻子。」我拿頭往他肩上蹭。

他摸我臉，動作很輕，好像我是他的寵物。

那個晚上，我們沒做，抱著對方，看著對方。我心裡滿滿當當，覺得對他的愛有好多好多，多到要漫出來。臨睡的時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我很痛，但沒有掙扎。

咬完之後，他看著我手上的牙印，對我說，「這就是你的紋身了。」

我痴痴地笑，覺得很幸福。

我不知道，那其實是告別了。

也不是突然就不見了，一開始是聯繫變少，他不再出現在我家。很偶爾會給我打個電話，我說想他，邊說眼淚邊掉下來，他只是「嗯」，不肯說想我。但不想我，又為什麼會給我打電話？

我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就是叫我好好過，有時候心情好，會在電話里哼歌，我聽不出是什麼歌。我想鬧，問他怎麼回事。可心裡又明白得很，這沒有什麼事，只是遲早的事。

慢慢地，電話也少了。我很想他的時候，給他打，他也不一定接。我就發簡訊，我說，你是年少的歡喜。發過去自己都臉熱，但覺得現在說好過一輩子沒機會說。

躺在床上的很多時候，想著想著就會掉眼淚。知道沒有未來的，都沒表過白，誰都沒說過要在一起。但床上、身上、房間里都覺得是他的味道，證明他曾經真的存在過。

實在沒辦法想了，找到他以前送外賣的店，但就站在門口，也不敢進去。

後來，終於有一次，我徘徊在那家店門口，一個正準備送餐的人，指著我說，「我知道你的，我見過你。」

我不明所以。

他接著說，「我在他手機上看過你，他有你的照片。」

我不說話，感到不好意思。

他又問，「你來找他嗎？他早就不做這個了。」

「什麼時候不做的？」

「好多個月前就不做了，他那個樣子，做什麼都做不長的。」

我囁嚅著，「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不知道，不熟。但你也別找了，他女朋友很多的。」他說著，戴上頭盔，準備要走了。

「很多嗎……」我只覺得頭暈。

「對啊。」他說完，騎著電動車，走了。

沒關係的，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就這樣消失了。我不再給他打電話，發簡訊。刪掉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微博。其實這些儀式做不做都罷，他雖然有那些東西，但他都不用。

他留下的那個牙印，一點也不爭氣，兩三天之後就一點痕迹都沒有了。

我後來回憶不起很多事，也覺得，那種歡喜的感覺是一種錯覺。

世界上有深愛嗎？

或許真的有，真的也只是一段時間。

或許他成年以後，或許他成熟以後，他會覺得有人值得他深愛。

或許他也會那樣咬另外一個人的手。

而與我的那一段，終究是過去了。

某些個下雨天，我想起他，想不起他的臉，只想得起青青紫紫地紋身。

或許只有紋身才是一輩子的事情。

而其他，都很短暫。

你是年少的歡喜。

喜歡的少年是你。

我其實也只比你大五歲而已啊。

不知道你別的女朋友是幾歲。

歡不歡喜的，你也走了。

歡不歡喜的，我也忘了。

一點寫在後面的話：最近很忙，又忙又累又覺得沒意義。就是撐著，撐著撐著就過去了。有點喜歡「你是年少的歡喜」這句話，就寫了這麼個故事。用不來第三人稱，所有故事都是我啊我啊的，其實我本人沒什麼故事。每次寫完個故事都覺得自己寫的不好，可一直不寫也不行吧……就很矛盾，還是希望有人喜歡吧。

如果走在街上，看到某個花臂，我會多停留兩秒。

而或許，停留的這兩秒里，就會有故事發生。

誰知道呢，你說是吧。

掃不掃，隨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