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儒雅風流
熱愛收藏著稱於世的乾隆皇帝,
在收藏品面前簡直就變成了一個「破壞狂」
在好端端的玉器上刻味同嚼蠟的「御詩」,
以累累印章和御題佔滿傳世畫作。
這一點,相信大家早有耳聞
而你也許不知道的是,
比乾隆更「狠」的,還有吳湖帆
在二十世紀眾多著名收藏家中,
吳湖帆以鑒賞之精聞名遐邇,
有「一隻眼」的美稱,是睥睨一時的權威。
吳湖帆十分喜愛為書畫題記、題詩,
而且常常題在比較顯眼的位置,
例如裱邊、詩塘甚至是畫心。
可以說,
吳湖帆是近現代書畫史上題跋最多的人。
吳湖帆 1949年作 唐楊升峒關蒲雪圖
酷愛糾錯 鐵面無私
吳湖帆的書畫題跋,
絕非泛泛而論,或隨意為之,
精於考證,善於糾錯,
是吳湖帆書畫品題的一個顯著的特點。
傳說點燃犀牛的角可以照見怪物,
后以明察事務為「然犀」。
吳湖帆在1937年4月5日的日記中寫道:
「余擬撰《然犀錄》專以發揭前人著名偽跡為旨,
以後人不致盲從為本。
雖聽見有限,終比不說為妙。
深知必有人反對,但盡我良心為標準,
決非妄攻人短也」。
他認為糾錯、講真話,
涉及到了做人的道德和良心,
並多次對品賞中發現的各種錯誤嚴加疏正。
在《畫禪室小景圖》冊第一開,
董其昌題跋了一段《減字木蘭花》詞,
其中「雲淡秋高秋夜月」一句,明顯不合原文。
吳湖帆在裱邊題:
「雲淡秋高』之『秋』字,應『天』字之誤。
原填注於旁,不知何時為傖父貼金塗去,惡極」。
(見上圖)
原來,董其昌誤將此段題跋上的「天」字寫為「秋」,
但加了小注予以更正。
後來有好事者把這個小注塗掉了,
吳湖帆對其嚴詞批判,認為這個人十分可惡。元代張觀、沈鉉、劉堪、趙衷、吳瓘五家
《集繪山水》卷,根據吳湖帆考證,
他對此前著錄中的題名錯、作者錯等一一糾正,
在題跋中,吳氏措辭嚴厲,
甚至用到了「不可名狀」、「尤可笑」等語,
可見對這種低級錯誤的憤慨。
人喜歡「為尊者諱」,
遇到長輩的錯誤,常常是避而不談,或含糊其詞。
可吳湖帆不僅糾正古人的錯,也糾正父親的錯。
金俊明《群芳合璧圖》冊是吳湖帆祖父吳大澂所收,
第六開為張適補畫梅花。
冊後有吳湖帆父親吳訥士考訂張適生平,
認為張適是嘉興道士張適,
而實際上畫史中張適有二,
本冊中畫梅花的是吳人張適。
吳湖帆根據記載,糾正了其父的錯誤。(見上圖)
吳湖帆還勇於糾正自己的錯。
如姜實節《山水並詩》冊,在看到此冊之前,
吳氏已經收藏了一本同名之作。
看到此冊后,他公然承認自己二十年前所收的是摹本,
並題在第一開上(見上圖)。
可見,
吳湖帆對自己的鑒定錯誤也毫不隱瞞,開誠布公。吳湖帆善於糾錯與他豐富的藏品,
觀看經驗和深厚的文獻、詩文功底有著緊密的關聯。
吳湖帆 臨范寬溪山行旅圖
高調題跋 欲彰其「文」
在吳湖帆的日記中,他批評曰:
「觀安(岐)之所藏,未嘗有隻字,安之無文可知,
較項子京亦不可同語,況若文、若董哉。
噫,今日收藏者恐並安之不若也多矣,
此亦書畫之一厄也」。
吳湖帆認為,
收藏者沒有知識,不會題跋,才是書畫的災難。
由此觀之,
我們就會理解吳氏書畫題跋如此「高調」的原因,
他要顯示收藏者的「文」——有修養、有文化,有見解。
吳湖帆 仿製郭熙幽谷圖
儘管吳湖帆聲稱自己要成為「作家派」的畫家,
但他首先還是一個文士,
是一個對詩書畫印,對古籍、文獻、金石
皆有非同一般修養的學者,
平心而論,吳氏詩、書、畫、學問,
分而評之皆為上品,且又互為因果;
以古典文人審美觀來看,
四科高度統一,合而視之,可稱超絕。
正如郎紹君先生所說:
「吳湖帆擅詩詞,精鑒賞,富收藏,
喜以題跋方式辨識真偽,考證畫史,評論歷代書畫。
其全面的知識素養,高超的鑒定能力,
深厚的傳統功力,在畫界是首屈一指的。」
吳湖帆選作欣賞:
吳湖帆 松樹綬帶
吳湖帆 綠筠喬柯
吳湖帆 1935年作 樛枝窠石
吳湖帆 1936年作 菊石圖
吳湖帆 竹石圖
吳湖帆 1946年 蒼松圖
吳湖帆 寒林夕照
吳湖帆 荷香
吳湖帆 1936年作 紅裳翠蓋
吳湖帆 水佩風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