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長山島：首創我軍渡海作戰成功的經典戰例

原標題:解放長山島：首創我軍渡海作戰成功的經典戰例

1949年8月11日，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由人民解放軍山東軍區指揮24軍72師、警備4旅、警備5旅和榴炮團以帆船渡海，一舉解放了位於京津咽喉的長山島，創造了我軍首次渡海作戰的成功戰例。值此人民軍隊建軍90周年之際，特發此文，回憶那場英勇難忘的戰鬥。——編者按

1989年，中共長島縣委、縣政府邀請我的父親——時任解放長山島主攻團、７２師２１４團團長的何鳳山參加慶祝長島解放40周年紀念大會。父親異常興奮，很想去看看當年戰鬥過的地方，看看當年一起戰鬥過的幹部、民兵、漁民、船工，但最終因身體原因未能成行。父親在給長島縣委、縣政府的回信中深情回顧了當年參戰的情景。其中，信中寫道：「40年過去了，你們守衛和建設位於祖國首都北京的東大門、膠東遼東半島的咽喉——長山島，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祝願你們把長山島建設成為海上長城，並積極把渤海的水上水下豐富的資源利用起來，為祖國為人民做出更大的貢獻。」

那次紀念活動后，當年的７２師師長康林將中共長島縣黨史資料徵集研究委員會編輯的《長山島戰役》一書贈送給父親。該書收集了有關文獻、文件、回憶錄、戰地紀實、報刊資料和歷史圖片，詳實地記錄了當年這場戰役的全貌。

開赴前線，群眾提燈籠舉火把為部隊照明

根據父親的回憶和該書記載，部隊開赴前線時受到北海地區黨政軍民的熱烈歡迎。父親回憶說：「群眾不顧酷暑，整日夾道歡迎，爭著為戰士背背包，運輜重、物資、彈藥；備騾馬、抬擔架接送病員；風雨之夜，提燈籠、舉火把，為部隊照明；使部隊順利到達蓬萊的劉家旺、木基遲家、抹直口、老北山等沿海地區，開始渡海作戰訓練準備工作。」

奉命參加長山島戰役的主力部隊７２師開赴前線。

７月２１日，北海地區黨政軍民８萬人，在煙濰公路歡迎參戰部隊。

部隊進入駐地之後，地方領導同志親率慰問團「來到部隊，深入到班排進行慰問，動員各部隊駐地群眾把好房子騰給部隊，幫助部隊幹部戰士洗衣服、做飯、送茶水，為了讓部隊休息好，老鄉把孩子領走，以免哭鬧，老大娘還為戰士打扇子、趕蚊子，真是無微不至。慰問團領導同志說：『你們解放長山島，我們大力支援，要人有人，要船有船。』」

長山島，由23個島嶼組成，散布在東西200餘里、南北140餘里的海面上。其中最大的南長山島，與蓬萊隔海相望，僅距20餘里，地處海上交通要道，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七?七」事變后，國民黨不戰棄守，佔領旅大和威海衛的日本侵略者接踵而來，駐兵泊艦於長山島的南北兩端，並控制了黃、渤海海面。日本投降后，1945年9月，我軍收復長山島。長山島人民在共產黨領導下建立了革命政權，積極開展減租減息、土地改革、恢復生產、重建家園。內戰爆發后，國民黨軍對我山東解放區發起了重點進攻。1947年9月，我軍主動撤離長山島，長山島遂落敵手。山東境內全部解放以後，盤踞長山島的國民黨殘敵仍依仗其海上優勢做垂死掙扎，擾亂我海上運輸，搶奪沿海人民的財產。

為完成解放長山島的任務，部隊針對幹部戰士中存在的懼怕海戰的情緒和「乘木船打敵人的軍艦是雞蛋碰石頭」的想法，組織當地漁民、船工和民兵深入部隊控訴國民黨軍的罪行，激發全體指戰員戰鬥精神，不斷掀起海上練兵高潮。大部分官兵很快學會了游泳，很多指戰員克服了暈船嘔吐、並拜船老大為師，認真學習了搖櫓、划槳、撐帆、掌舵等技能。

攻島部隊在進行海上作戰編隊演練。

指揮員與長山島漁民共同研究選擇登陸點。

擔任此次戰役總指揮的許世友司令員經過縝密思考，提出渡海與登陸作戰相比，渡海是主要的；能否戰勝敵艦又成為渡海成功與否的關鍵。因此，許司令員決定調虎離山，命令警４旅首先直取大小黑山島，調動敵艦前去增援；而以７２師主攻南北長山島，以警５旅攻擊大、小竹山島，保證７２師的翼側。

父親回憶說：「領受任務后，我師召開了幹部會議，研究山東軍區交給我們的作戰任務，以及部隊當前的主要工作。我師的作戰部署是，214團加強軍山炮營兩個連、師重炮兩個排，擔任主攻，由南長山島南岸之葉家灘登陸，向425高地發起進攻，配合友鄰，全殲敵主力於該島。215團加強山炮一個連，向南長山島東南端攻擊，分割敵人陣地，切斷敵南、北長山島之間的聯繫。216團為師預備隊。師炮兵營加強重機槍兩挺、火箭筒兩具，組成海上火力隊，擔任護航。」

渡海登陸作戰前突遭強颱風襲擊

正當戰前準備基本就緒、計劃在7月底發起渡海登陸作戰之際，蓬萊地區突然遭受了一次多年不遇的12級強颱風。當時康林師長正在蓬萊城內一位老鄉家了解情況，親眼看見院子里的一棵大柳樹被颱風連根拔起。由於風狂雨暴，海面上波浪滔天，集結在各起渡點的船隻損毀大半。從煙台調來作為火力支援的唯一一艘掃雷艇也被颱風拋到沙灘上，艙內灌滿泥沙無法出戰。

長山島的敵人偵察到我軍船隻毀壞情況，認為我們需要兩三個月才能修復好。這時，地方政府一面組織對受災群眾的救濟撫恤工作，同時在各港口成立修補船隻委員會。船員自願結合組成修船小組，幹部親自參與修補工作，船員深受感動情緒高漲。不到５天時間，各港口受損較輕的船隻就大體修補好了。與此同時，又從煙台、黃縣、龍口等港口重新組織了２００餘只帆船，並加上原有船隻，合計４４１隻帆船在8月9日移交給部隊。同時，組織了1600餘名船工支前。父親一直難以忘懷當年搶修船隻的場面，他說：「解放長山島主要還是膠東人民，蓬萊人民，幹部、民兵、漁民、船工等把我們送上了長山島，勝利應該歸功於人民。」

我軍民堅持既定決心，以壓倒一切的革命精神，夜以繼日搶修船隻。

蓬萊、長島的婦女在趕補篷帆。

渡海作戰，許世友司令員借東風

8月11日，部隊按原計劃實施渡海作戰。父親回憶說：「下午，劉家旺海口已聚集了幾千名歡送我們出征的群眾，許世友同志來到我們團，與我和政委高成貴一一握手。許司令問我們：『準備好了嗎？』我們回答說：『萬事俱備，等候你的命令，就開始渡海。』又說：『請許司令放心，我們一定把紅旗插上長山島。』許司令說：『好，我等著你們的勝利消息。』19時，許司令發布了戰鬥命令：進攻長山島各路部隊乘船出發，堅決消滅長山島守敵！在群眾的歡呼聲中，我們的船隊緩緩地駛離海岸。」

８月１１日１９時許，主攻部隊７２師第一梯隊，由劉家旺起渡攻島。

山東軍區副司令員許世友（左）與參謀處處長劉雲鵬在研究作戰方案。

解放長山島的戰鬥基本是按計劃進行，只是中間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部隊第一梯隊出發時，伴有二、三級的東南風。海面上波浪不大，船行非常順利。可是，當船航行到中途時風停了，海面紋絲不動，前進的速度立刻緩慢下來。為加速前進，船工們甩開膀子、奮力搖櫓，戰士們也把鐵杴當漿、協助划行。即便如此，帆船每小時也才能前進兩三里，這已超出了預定時間。前線指揮所接到康師長的報告后，大家都心急火燎。許司令員直接用報話機聯繫團指揮所，向我的父親詢問情況，並徵詢他的意見。當父親回答：「按原定計劃辦」時，許司令員連聲說：「好！好！」。

率領第一梯隊渡海的袁捷副團長向老船工虛心請教，老船工憑著多年經驗認為下半夜將會風起潮漲。這更加堅定了部隊登陸作戰的決心。下半夜果然轉了風向，順風順流。可是，指戰員們還是覺得船速太慢，他們繼續拿著鐵杴和木板，與船工們一起划船。一時，百船爭渡、你追我趕，場面十分壯觀。

康師長向前線指揮所報告，「海上起風了，漲潮了，順風順水船速加快了」，許司令員聽後點點頭笑了，大家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這時，不知誰低聲說了一句：「許司令也會借東風。」

此時，團指揮所發出信號：炮火射擊灘頭淺水區域，摧毀敵人水上障礙。接著炮火轉移，射擊敵人的灘頭工事。第一梯隊２營６連２班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沖在登陸部隊最前面。在距岸邊30多米處，班代張學東率領大家跳入海中，涉水前進、向灘頭衝鋒。戰士們兩腳一踏地，立刻又成了下山猛虎。戰士李文漢登上海岸后炸毀了敵人碉堡，全班迅速搶佔了灘頭陣地。

主攻南長山島的２１４團６連２班，首先搶佔灘頭陣地，爭做「渡海第一船」。圖為２班戰地照。

緊接著，登陸部隊１營、２營先頭連隊相繼登陸、擊潰守敵，順利佔領葉家灘；２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衝猛殺、一舉奪取山前村陣地，並繼續向寺后展開進攻，圍殲敵營部。１營在進攻中正面遭敵頑抗，於是主力沿峭壁運動，從敵側后突破山前村陣地。在連續佔領了5個高地后，直搗荻溝。

就在父親的團指揮所和第二梯隊駛向灘頭時，遭到了敵艦的攻擊。敵艦展開隊形、開足馬力，氣勢洶洶地向我軍撲來。父親立即要求師炮群及護航隊向敵反擊，滿載著炸藥的幾十隻小木船成一線排列在航道上攔截敵艦。最前面的一艘敵艦被我炮火擊中起火后掉頭逃跑，其餘艦隻胡亂開了幾炮就繞道北長山島北側逃走了。敵「泰山」號運輸艦多處受傷，被迫向我軍投降。

由於團指揮所和第二梯隊所乘船隻較大，不能直接靠岸，指戰員就穿著救生器材跳下水，隨第一梯隊進行登陸。第二梯隊登陸后，三個營一起圍殲了龜縮在鵲嘴海軍學校的敵人。同時，２１５團在右翼的進展也比較順利。經過１０多個小時的激戰，據守長山島之敵被全殲。勝利的消息傳到前線指揮所，許司令員高興地說：「７２師２１４團打得好，要傳令嘉獎！榴炮團打得好，打得准，也要傳令嘉獎！渡海第一班是英雄班，張學東是戰鬥英雄，傳令嘉獎！」

領取彈藥竟是銀元，原封不動全部奉還

據父親回憶，在部隊撤離長山島之前，還有一段意味深長的小插曲：「長山島戰鬥剛勝利結束，許司令員就指示我們：『你們部隊撤離長山島時，所有繳獲的東西，倉庫物資、車輛、船隻、艦艇、發電設備等都不能帶走。為了迎接新的誕生，遼東、膠東半島的咽喉—長山島，就是島上的一草一木，一塊石頭，一把土，也不能動。』團計參謀長向許司令員當面提出，『我們什麼都不要，就是倉庫里的美械彈藥，我們要求補充一些，部隊的美械武器湯姆搶、半自動步槍沒有彈藥補充。』許司令員爽快地答應了。計參謀長就讓後勤派人到倉庫搬了些彈藥。軍械助理員搬了２０多箱回來，打開檢查，第一箱是銀元，第二箱是銀元，第三箱還是銀元……軍械助理員報告計參謀長：『搬回來的彈藥，檢查了幾箱都不是彈藥。』參謀長問，是什麼？回答說，都是銀元。參謀長命令軍械助理員原封不動地送回倉庫去，並立即報告許司令員：『搬回來的二十多箱彈藥，我們都不要了，已送回倉庫去了。』司令員問：『為什麼不要了？』計參謀長說：『那不是彈藥，都是銀元。』倉庫里還有魚翅、海參、乾貝、銀槍魚等海鮮食品，我們都全部移交給了接防部隊。許司令員稱讚說：『你們這個老部隊，有令就行，有禁就止，好作風，好榜樣。』」

長山島的解放是人民的勝利

對於解放長山島，父親還回憶說：「兄弟部隊接防后，部隊撤離了長山島。回到木基遲家，海邊已聚集了數千群眾，老老少少歡天喜地地打著鑼鼓歡迎解放軍勝利凱旋。部隊下船后，老鄉們把戰士接回原來住的各家各戶，有的老大娘已在門口守候，見戰士們回來，熱情地拉著戰士們的手說：『你們打勝仗回來了，把長山島國民黨反動派消滅了，我們可以安心出海捕魚了。』晚上，各家各戶和部隊各班排聯歡，歡慶長山島的解放。中共山東分局、山東軍區、山東省人民政府特為發來賀電：『這一勝利，不僅標誌著在山東全境肅清了敵人，而且也標誌著蔣匪在陸地作戰要失敗，海上作戰也要失敗，是對美帝及蔣匪妄圖封鎖我海上交通的陰謀的嚴重打擊。』」

各報紛紛報道我軍首次渡海作戰的重要勝利。

歡慶長山島解放。

今年6月，我和弟弟、妹妹登上長山島，尋訪父輩們戰鬥過的地方。在長島縣政府史志辦梁主任的陪同下，我們來到了長島縣革命烈士陵園，以及當年國民黨海軍學校的舊址。回想當年我軍運用步炮協同、帆船夜襲的戰法，首創了「陸軍打海軍，帆船打軍艦」的成功戰例，靠得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援，靠得是人民軍隊英勇戰鬥、不怕犧牲的精神。長山島解放，不僅是我軍登島部隊的勝利，更是人民的勝利。如今，我軍武器先進、裝備精良，但是為人民、靠人民依然是我們戰勝一切敵人的制勝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