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中國古代真正的情人節

今天是農曆三月初三，又叫「三月三上巳節」，是古代真正的「情人節」，可憾的是，年青人對這個貨真價實的「情人節」幾乎聞所未聞。其實，在古人那裡，這是一個神秘的大日子。

這一天，伏羲和女媧兄妹在蛇的撮合下，滾磨石測天意，結成了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對夫妻；

這一天，中華民族的始祖——黃帝，在一個叫「軒轅之丘」的地方出生了；

這一天，女神之祖王母娘娘為賀千秋，在瑤池召開盛大的「蟠桃會」；

這一天，男女老少結伴，像孔子和其弟子一樣，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這一天，根據周朝法典，未婚男女們在野外相會，萌生愛情；

這一天，王羲之們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曲水之間大開「流觴會」；

這一天，杜工部們行走在長安水邊，觀看著由艷麗與清婉交織而成的三月風景線。

時入三月三，飛禽、走獸、蟄蟲都正進入交配繁殖期，順應天時的古人認知到：這一天，也應當是男女相合的日子。於是，「男女會」成了「三月三上巳節」最莊重、最盛大、最流行的習俗。

周人甚至將這一習俗列入到了當時的法典《周禮》中。朝廷規定，在這一天，未婚成年男女要外出相會，許以愛情。若有不遵從者，一律要受到處罰。

依據《周禮》，未婚青年男女是「三月三」最大的主角。女子們或立於水之涯，或戲於河之畔，或濯足揮縴手，或涉水搴輕衣，這一幕被那些鴻生俊儒們看在眼裡，便有了《詩經》中的愛情詩篇：《溱洧》《出其東門》、《木瓜》、《有女同車》、《關雎》、《褰裳》、《桑中》……

《溱洧》堪稱是「古代情人節的專題記錄篇」：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於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於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在三月三這一天，溱水和洧水的兩邊，早已是人海茫茫，熙熙攘攘。一對互不相識的青年男女從相約到相會，從相謔到相戀，從相親到相愛，演繹了一段浪漫、唯美、詩意的愛情故事。

女說：和我一起到寬廣的洧水那邊去吧？

男說：我已去過了。

女說：再去一趟又何妨?

於是兩廂戲謔，贈以芍藥，愛情便產生了。

這個情節與後來唐人崔顥的《長干曲》頗為相似：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也許，這個率直的女子也像《溱洧》中的這位主動搭赸的女子一樣，獲得了一段愛情。然而，好運並不是時求時有的，在《褰裳》里，一個女子的熱心思就遭遇了冷回應。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女說：你倘要思念我，就提起衣襟渡溱來。若不念我，難道就沒別人了么？你真是個傻小子！

真是個曠達的奇女子！倘若是那些悲戚自憐的弱女子們，早已是紅珠滿面流，金蒓噎滿喉了。只一句「若不念我，難道就沒別人了么？」就勝卻他人千倍萬倍了。

這個女子，也比《中谷有蓷》中那個「被男子拋棄后，以益母草自比，嘆遇人不淑，擇偶不慎，嫁了個忘恩絕情的丈夫，落得個自怨自艾的下場」的悲情女子相比，更多了一種令人嘆服不已的巾幗氣概！

在周朝禮法體制下，青年未婚男女們可以在三月三這樣的節日，互贈芍藥，泛舟同游，私定姻緣，正如那流行於民間的「竹枝詞」中所唱：

唇下蘆鳴月下跳，搖鈴一對女妖嬈。

郎情妾意深如許，共宿盤盤澗邊谷。

在三月三的「男女會」中，男子吹著蘆笙，女子執著金鐸，跳月於野，相宿于山谷中。他們互吐衷情，起誓他們的愛情像那清水中的月亮一樣，永遠清透、純粹、潔白無染。

三月三會男女的習俗一直保留到了唐宋，但到了明清時代，就開始消沉衰落了。明清的年青女子若生為大家閨秀，須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生為小家碧玉，則日日以家務針黹為事，連關於愛情的書看了都是可恥的，何況是在三月三這樣的日子與陌生男子相會？

不過，在禁錮的門裡，也有人做著自由愛情的好夢。《牡丹亭》、《西廂記》、《紅樓夢》不正是在重溫著遠古時代那自由愛情的好夢么？

如今，雖然這樣的禁錮早已消亡了，青年男女們卻熱衷於過從他國傳來的「情人節」，早已將傳統最有意義和價值的節日忘得一乾二淨！商業的炒作更是蒙蔽了國人的眼睛，讓他將「乞巧節」當作「情人節」過，美其名曰「與國際接軌」，殊不知是指鹿為馬！

時下青年男女也奇異至極，巴不得將國內外每個節日都拿來當「情人節」過，甚至創造了許多風馬牛不相及的「520」或者「521」之流，在我看來，這樣的「濫情」與明清時的「禁情」並無二致。

《周易》有云：「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先民們對待愛情的態度，既是開放的，又是嚴謹的。

一切以歲時為道，包括愛情在內。鳥類的遷徙、星象的變化、草木的枯榮、蟲魚的律動，讓人感知到了周期性的自然時序，那麼，愛情也應遵循「天人合一」的自然之道。在萬物萌發的春季時節，年青男女們在野外歡聚，並順應天時身心交會，這是關乎人類生存的大事，也是不該被忘卻的華夏風俗。

這才是「三月三上巳節」——這一古老的情人節，所萌生的哲學淵藪。

文/玄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