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生活

遠遠長到四虛歲，從南通爺爺奶奶處回到了泰州父母家中。

小小人兒，要念幼稚園了。

女兒當編輯，女婿當老師，工作忙，孩子一回來，精力被牽扯，平添了忙碌。

找保姆，對於工薪階層有些奢侈——小兩口剛置了新樓，要月供。況且找稱心的保姆不易。遠遠頑皮好動，太聰明，這樣的娃娃是不好帶的。

女兒向母親求助，要媽媽分擔一些負擔。母女連心，自然應允——周四趕早去，周五擦黑還。揚泰之間，只有五十公里，開車頂多一個小時。

妻是去年「退休」的。現在實體生意越來越難做，身體又不太好，把店面租了出去，回家當全職太太。

從前我們是夫妻倆共同打理生意，以後我莫名其妙成了專業作家，就她一個人勉力支撐，吃了許多苦。五十歲退下來，是我的理性決定。人生在世，無病便是福，我不能拿她的健康當兒戲。我是一個老派的人，少年夫妻老來伴，牽手夕陽紅是我的理想。

可妻回到家裡並不輕鬆。作家是情緒動物，生活無序，喜怒無常，很難伺候。妻有時太壓抑，太委屈。

把她放出去，每周到女兒那邊帶兩天外孫，權當散心罷！我一個人在家好對付，父母在同一個小區，外面到處都是飯店酒肆，找吃的很方便。

昨天妻打泰州回，我迫不及待地問起遠遠的近況。

妻說，遠遠上學很適應，但在班上有些內向。

內向？我心裡說，這傢伙居然會內向！他只是與眾不同，不喜歡嘰嘰喳喳罷了。他不說話，不融合，是在觀察，是在思考，男孩兒是要適當「孤獨」的。才到新學校上學，他即便內向也是暫時的，我太知道這小東西的能耐了！

妻說，遠遠對爸爸惟命是從，很守規矩，媽媽回來就完全不同了，撒嬌使性，膩歪得很。我說孩子對父親的總是崇拜的，怕父親是好事，在家總要怕一個，男孩小時候依戀母親是天性，我小時候也這樣，生病了總要媽媽陪的。

妻說，遠遠便不肯坐馬桶，他有他的一套：搬個小塑料凳擺在馬桶前面，站上去，先兩手褪下牛仔褲，再褪下小內褲，然後雙手捏著小雞雞，對著馬桶里撒尿。我笑，這是標準的男人姿勢啊，哪有男子坐著蹲著尿尿的！男人尿尿最顯威風——雙腿叉著，雙手端著——像戰士端著槍的姿勢！我家遠遠是男人，即便是搬張小凳子站著，也要像條漢子一樣呀！

妻說，遠遠對數字很感興趣，喜歡認撲克牌的數字，嘴裡念念有詞。還認得「J」「Q」「K」。我聽了心頭一凜：什麼東西不能識數，偏偏讓他玩牌！牌者，賭具也；賭者，禍也。一旦沾賭，如同吸毒，非常難戒。想我早年被人攛掇，曾經沉迷牌局，經常弄得一文不名，灰溜溜如喪家之犬，顏面盡失，尊嚴全無……我對妻大聲說，下回到泰州，把你女婿的撲克全扔了！

201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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