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觀察]「杜特爾特主義」的國內隱憂

「杜特爾特主義」的國內隱憂

杜特爾特自就任菲律賓新一屆總統以來，就引領菲律賓對外交往出現了務實性「回擺」。「峰迴路轉」的菲律賓外交因在東南亞、亞太地區產生巨大的影響，乃至於部分觀察者認為的「連鎖反應」備受關注。從對外交往的角度，筆者也曾歸納過總結了「杜特爾特主義」的主要特點，強調對立、堅持平等。憑藉著自身「強人」的形象，杜特爾特在2017年至今顯然在調整菲律賓對外交往關係方面持續努力著，而菲律賓作為今年輪值主席國這一良機也可能使菲律賓的「杜特爾特主義」在對外交往方面得到更多的貫徹。

但我們不能忽視的是，「杜特爾特主義」的持續落實以杜特爾特在菲律賓能夠繼續平穩執政為前提，同時「杜特爾特主義」也不可避免地在內政問題上留下了深刻烙印。如今，菲律賓政局並不平穩，杜特爾特政府的團隊也不夠穩定，「杜特爾特主義」面臨的國內隱憂其實不少。

「杜特爾特主義」的國內烙印

談到「杜特爾特主義」，大多數的觀察家或學者都會聯想到其執政以來奉行的外交務實性「回擺」，或現實主義外交。因而，我們極其容易忽視「杜特爾特主義」在國內事務中留下的烙印。大致來看，我們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來描述「杜特爾特主義」在國內問題的內涵及其留下的烙印。

其一是鐵腕施政。此前，筆者在討論「杜特爾特主義」的促使因素時曾以為，菲律賓外交的現實主義「回擺」，乃至杜特爾特曾喊出「在對華友好的路上絕不回頭」，與杜特爾特本人的價值觀與「強人」領袖特質有關。長期以來，杜特爾特是一個以「鐵腕」形象示人的領導者，因而他對自身在政務處理方面的獨立性異常珍視，在實現既定的目標方面也有著顯著的執著精神。這適用於外交層面，也同樣適用於對內執政。就目前來看，杜特爾特「鐵腕」領導人的形象已經在處理國內事務方面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其中，最為顯著的無非就是強力禁毒。曾經長期任職菲律賓達沃市長的杜特爾特在履新菲律賓總統職位后，很快就將他的達沃市打擊毒品和維護社會治安的做法搬到了馬尼拉。作為菲律賓總統，他的強力禁毒和維護社會治安做法很快就如一場「暴風驟雨式」的運動迅速在全國範圍內展開。在此過程中，他的一些強力做法被媒體爆出，遭到來自美國及西方的詬病，也成為國內反對勢力攻擊他的話柄。再有，他應對國內反對派力量也是「剛柔並濟」，該強硬的時候對反對者或「政敵」絲毫不客氣。例如，杜特爾特近日到訪緬甸時就在面向當地菲律賓僑社團體發表演說稱，菲律賓現任副總統林麗妮是她的敵人，並斥責她太急著要當總統。

其二是強調「經濟建設」為中心。不可否認，近年來菲律賓的宏觀經濟數據相當漂亮。在私人消費、服務業發展和外資的拉動下，菲律賓2012年以來已經成長為亞洲範圍內僅次於印度、和越南的宏觀經濟發展速度第一方陣國家。然而，宏觀經濟的快速發展並未帶動社會的顯著進步，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偏低、失業、貧窮等頑疾仍然困擾著菲律賓社會。根據菲律賓民調機構的數據，菲律賓近些年的失業率仍然很高。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數據，作為東南亞經濟發展的佼佼者，菲律賓的失業率卻是東南亞地區最高的。而根據菲律賓人口委員會官員的數據，有高達25%的人生活在貧困中。對此，相關民調機構的數據則顯示有54%的菲律賓人自認為處在貧困狀態中，更有41%的民眾表示在過去三個月內挨過餓。因而，杜特爾特在任職后不得不首要面對的即是國內經濟發展、發展基礎設施與推動社會進步。而就此，杜特爾特曾明確表達希望能夠搭上發展的「便車」，直言有他急需的「錢」。於是乎，就有了去年杜特爾特的來華「商貿之旅」。除中菲經貿關係得到加強外，來自金融機構和私營公司至少還向菲律賓投入大量的資金支持，這些資金以貸款和投資的形式從流入菲律賓，而涉及的領域則包括貿易、基礎設施、交通、通信、農業等多個領域。

菲律賓政壇的「老毛病」及其最新表象

「杜特爾特主義」在國內事務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但卻不可避免遭遇菲律賓國內政治精英集團的挑釁和所謂「黨爭」的影響。菲律賓政治生態中舊有的「老毛病」並未隨著杜特爾特的上台而得到根治，反而有可能因為杜特爾特本人的「強人」形象與鐵腕施政表現得更早、更明顯。

我們知道，「民主外衣下的家族壟斷統治」是菲律賓的政治生態最為凸顯的特徵。雖然美國人經常視菲律賓為亞洲的「民主之窗」，但就根據美國人自己的統計，菲律賓有178個政治家族，牢牢控制著菲律賓73個省的行政權（菲律賓一共有80個省；而菲律賓國會中，70%的眾議院席位歸政治家族所有，參議院中更是有接近80%的席位被政治家族佔領，可見家族政治對菲律賓影響的深度與廣度前所未有。濃厚的家族政治使菲律賓的政黨政治名存實亡，使菲律賓制度層面的安排被家族政治主導下的遊戲規則所取代。這意味著，菲律賓的一個政治人物忠於的並非政黨的利益或者以國家利益為核心的政黨綱領，而是忠於家族利益。因此，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展壯大家族的利益和打壓競爭對手的力量。

在菲律賓民主政治逐漸畸形化、國家權力逐漸家族化的時代，雷厲風行和善於鐵腕政治的杜特爾特雖然是一個合適的人物，但在面對有著深厚根基的眾多馬尼拉政治家族時，他來自地方的草根出身明顯單薄。在杜特爾特國內施政及對外交往過程中損害了其他政治家族或經營集團時，他不可避免地會遭致被推翻陰謀的威脅。

如今，隨著「彈劾案」的呈現及他與副總統林麗妮之間矛盾的白熱化，杜特爾特面臨被推翻的威脅已經成為一種事實。林麗妮來自反對黨陣營，在她退出杜特爾特政府內閣后，她與杜特爾特之間的裂痕出現顯現與擴大。3月15日，林麗妮在一份視頻中就目前菲律賓國內的大規模禁毒運動極力詬病，並希望聯合國與國際社會前來調查和監督這場具有「爭議」的禁毒戰爭。3月16日，菲律賓眾議員阿雷哈諾對於總統杜特爾特反毒品戰爭導致的死亡人數以及擁有秘密銀行賬戶，在眾議院提交彈劾指控，指責杜特爾特違反憲法、背叛公眾信任、貪污腐敗、賄賂和其他犯罪行為。而阿雷哈諾則表示：「我們相信總統杜特爾特不適合擔任國家的最高領導人。」除來自反對陣營的指控以外，杜特爾特政府的穩定性也存在著很大的問題。例如，曾任杜特爾特政府外長的亞賽2月21日在東盟外長會議上說，該地區「嚴重關切」在南海人工島部署武器。隨後，杜特爾特就來滅火和「闢謠」，認為誤會了亞賽關於在南海「軍事化」的言論。新近，黃岩島再度成為中菲關係的「梗」。3月9日，菲律賓國防部長洛倫扎納稱，原本打算在黃岩島填海造地，是美國的勸說使打消了念頭。而就在汪洋副總理到訪菲律賓前夕，洛倫扎納及三軍總長與多名國會議員試圖登上爭議島嶼。結果，還是杜特爾特出來「救場」，先是表示無力阻止在黃岩島建設，爾後又阻止相關人員登上爭議島嶼。這些事例或許表明，杜特爾特政府內部的穩定性存在很大的問題，杜特爾特的國內施政或對外交往有可能因為團隊內部的「口徑不一」而大打折扣。當然，菲律賓家族政治還摻雜著對外交往方面不同的方向，「對美依賴」在菲律賓精英階層及社會層面均有體現。在這一對美心理的作用下，部分菲律賓官員或議員主張在南海議題上對華強硬，而不顧及「杜特爾特主義」著眼於對菲律賓外交政策的現實主義調整。

「杜特爾特主義」在菲律賓國內事務同樣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但受菲律賓家族統治與精英集團利益等「老毛病」的影響，面臨著來自反對陣營與政府內部不穩定、不統一的隱憂。顯然，這在深刻影響杜特爾特執政地位的同時，也可能作用於杜特爾特對外政策的走向，而針對此，我們應從中菲關係發展與周邊穩定的高度做好長遠的準備。

作者是察哈爾學會研究員，供職於廣西民族大學東盟研究中心

註：原文刊發時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