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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為什麼說「乙支自由衛士」將引發災難性後果?

年度例行的防禦性美韓聯合軍演——「乙支自由衛士」已經於821日開演,檔期排到831日。演習分為兩個階段——先演練韓國境內重要設施被假想敵摧毀時的救援行動,再演練假想敵先發制人襲來時美韓聯軍採取怎樣的應對行動。按照美韓方面的說法,「乙支自由衛士」旨在通過韓國官民與美韓聯軍的合作,增強防衛力量。與之并行的,還有21-24日在韓國全境進行的「乙支演習」,按韓國官方的說法,這是「為提高傾國之力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

這麼多年來,美韓方面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練的。所以,我基本相信「年度例行」和「防禦性」這兩個定義。守著北面那個神鬼莫測、動輒叫嚷要把首爾變成「火海」的鄰居,美韓聯合演練一下炮彈或導彈襲來之後怎麼辦,也是正常反應。

從「乙支焦點透鏡」到「乙支自由衛士」,這演習已經「年度例行」了幾十年。像以往一樣,朝鮮照例不相信它的「年度例行」,也不相信它的「防禦性」。822日,朝鮮人民軍板門店代表部發言人「例行」發表談話,稱「乙支自由衛士」在半島造成了「殺氣騰騰的戰爭氣氛」;指稱這次軍演是按照對朝實施先發制人打擊的「作戰計劃-5015」進行的「斬首行動」、「秘密行動」演練,是對付朝鮮彈道導彈的訓練。朝鮮的這些說法,一如既往,所以也是一種「例行」。

但值得注意的是,此番朝軍板門店代表處發言人的談話出現了一些新變化——

其一,《勞動新聞》820日刊文稱「乙支自由衛士」是火上澆油,使半島局勢惡化,並稱「誰也不敢保證演習不會變為實戰」。朝軍板門店代表處發言人談話中,沿用了這一觀點,稱「誰也都無法保證在朝鮮半島軍事緊張局勢極為尖銳的當前情況下,集結在南朝鮮的這一龐大兵力不會轉入實戰行動」。也就是說,這一觀點已經成為朝鮮正式的官方立場,可能成了其下一步應對行動的理論基礎。

其二,根據上述立場,朝軍板門店代表處發言人將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鄧福德、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戰略司令部司令海頓、導彈防禦局局長格里弗斯等美軍高官近期到訪韓國稱之為「進行戰爭密謀」,以這種方式實現了上述立場與美軍高官訪韓之間的朝鮮式互證。

其三,上述兩點的互證完成之後,朝軍板門店代表處發言人指出,由「乙支自由衛士」所引發的一切災難性後果,其全部責任應由美國承擔。在以往的類似談話或聲明中,朝鮮一般講的是「讓美國付出慘重代價」;此番的說法與以往有所不同。不同之處在於,以往的說法是單向的,此番的說法則是雙向的。也就是說,無論你把演習變成實戰來打我,還是我為了預防演習變成實戰、先發制人打了你,都可能發生災難性後果,而且責任都是你的。朝鮮此番說法可算「勿謂言之不預」的警告,值得注意的是,這與以往朝鮮的口徑相比,有了一些明顯的變化。此前朝鮮的說法一般有一個前提條件,即「如果美國膽敢侵犯朝鮮」;也就是它慣常使用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先發制人」。現在,這個前提被取消了,代之以沒有任何前提條件的「美韓軍演將引發災難性後果」,這顯示出了極強的進攻性姿態。

好了,現在問題來了,朝鮮為什麼說「乙支自由衛士」將引發災難性後果?

先來看朝鮮手裡有什麼牌。現在,朝鮮除了常備的瞄準韓國的谷山大炮、300毫米大口徑火箭炮、包括「舞水端」在內的各型號導彈這些常規打擊手段之外,還有了能打擊關島的「火星-12」中遠程戰略彈道導彈和號稱可以打擊美國本土的「火星-14」洲際彈道導彈,而且金正恩的手邊還擺著一份以4枚「火星-12」包圍打擊關島周邊海域的行動計劃,他簽上名字就能打。

再來看朝鮮面臨著什麼。迫在眉睫的,是被朝鮮認定為隨時可以轉入實戰的美韓「乙支自由衛士」軍演。近在眼前的,是已經生效的安理會2371號決議,以及已然進入實施階段的各方新制裁。在這兩條戰線上,朝鮮都感到自己面臨威脅。儘管「乙支自由衛士」沒有朝鮮說的那樣邪乎,但朝鮮認準了的事情,即便是事實與其看法相反,也很難改變它的看法。雖然「乙支自由衛士」是電腦模擬的指揮所演練,其參與兵力也遠低於「關鍵決斷」和「鷂鷹」,但並不妨礙朝鮮將其認定為戰爭前兆或預演。2371號決議規定的制裁措施如果能夠認真得到執行,朝鮮的外匯收入將銳減1/310億美元),這雖不至於一舉擊潰朝鮮脆弱的經濟,但也是一個重創。在這個方向上,朝鮮所面臨的問題是,把嚴重縮水的資金繼續用於核導計劃上,包括民生在內的經濟各方面必然面臨困難,反之,核導計劃的發展步伐就會放緩甚至停滯。要經濟、民生還是要核導計劃?這對於金正恩來說,應該是一個兩難的局面。朝鮮人民的褲帶已經勒了很久,再勒緊一些能否扛得住?來「第二次苦難行軍」嗎?時勢異也,未必行得通。

金正恩眼下面臨的問題很多,而且看上去都無法解決。能走的路,不想走;想走的路,艱難險阻。這對於金正恩而言,其實是一個困局。擺脫困局,至少有兩條路——其一,低頭服軟,跟其他各方做利益交換;其二,先發制人打打關島,看能發生什麼。這兩個選擇的結果,一是走上能走的路,亦即外界所說的「回到正確軌道」;二是拼他個魚死網破,但最終可能是自戕其人、自毀其國,正應了它自己所說的「災難性後果」。

現在,朝鮮以「乙支自由衛士」軍演為由頭,提出了其可能引發災難性後果的說法,這既是朝鮮發出的威脅性警告,也是朝鮮方面對當前局勢所做出的判斷。從朝鮮的角度看,無論它炮打韓國,還是導彈射關島,都是美韓必須承受的「災難性後果」。但換個角度看,只要炮彈、導彈一飛出去,就不是「災難性後果」而是災難的開始,最終承受後果的就不僅僅是美韓,甚至牽連其他各方,而朝鮮則幾乎必然地成為承受最嚴重災難的那一方。這個後果金正恩想過嗎?到了那個時候再來說美國要承擔全部責任還有意義嗎?

至此,朝鮮為什麼說「乙支自由衛士」會引發災難性後果這個問題其實就已經很清楚了。答案是:朝鮮知道自己作到了什麼地步,害怕「乙支自由衛士」突然由軍演轉入實戰,如果這一擔憂變為現實,朝鮮準備拼個魚死網破;而它真正的目的,是利用相關各方不願半島生戰生亂、擔心戰爭變得無法控制這樣一種心理,以「災難性後果」要挾甚至是恫嚇大家,從而讓它獲取一定的安全保障。

822日,觀摩「乙支自由衛士」軍演的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哈里斯、戰略司令部司令海頓、導彈防禦局局長格里弗斯三位關鍵性的美軍高官在韓國烏山基地召開記者會,駐韓美軍司令布魯克斯、韓美聯合司令部副司令金炳周、美國陸軍第94防空導彈司令部司令蓋尼也出席了這次記者會。美軍高官們除了表示協防韓國的決心之外,強調用外交手段解決半島問題很重要,但強力的外交手段需要強力的軍事力量為支撐。他們同時表示,朝鮮的威脅是實際的、致命的,美韓一旦反制,朝鮮必受重創,因此,應該動用政治、外交、經濟手段,盡量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美軍高官們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將他們的這些表態與朝鮮的「災難性後果」論聯繫起來看,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即:美朝實際上在做同一件事情,都是在阻止「災難性後果」的發生,只不過做事和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八月尚未過去,「半島八月危機」從理論上還有發生的可能。儘管「乙支自由衛士」引發了朝鮮的強烈反彈,半島緊張局勢進入了一個新周期,但從目前的態勢上看,引發局勢急轉直下的關鍵性因素尚未出現,既有因素也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現在,金正恩擱置打擊關島計劃踢出去的球,又被「乙支自由衛士」踢回了金正恩腳下,接下來就要看他怎麼踢回這一腳了。在我看來,打關島未必實現,但新的核導試驗倒是有了新的借口。

【圖片來自朝中社、俄羅斯衛星新聞網相關新聞網頁截圖】

作者:林海東,北京新華在線CEO。微信公號:lhd1966

本文為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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