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飛機「墳場」

如果你開車沿著美國亞利桑那州圖森市的科爾布南路行駛，你會發現道路兩側聯排的房屋消失之後，映入眼帘的是一番極其不同尋常的景象：一排排的軍用飛機默默地停放在沙漠中，接受著烈日的炙烤。這裡的軍機種類多種多樣，從體型龐大的貨運飛機到笨重的轟炸機，從大力神運輸機到因為電影《壯志凌雲》而聲名遠播的F-14雄貓戰鬥機。

這裡是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由美軍第309航空維護和重建中心(309 AMARG)負責運營。這裡停放著大約4400架飛機，分佈在2600英畝(10.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些飛機似乎是幾小時前剛剛抵達這裡，有些已經覆蓋了保護罩，使之免受沙塵侵襲。在飛機庫里，還有一些飛機會被分拆成備件，等待著運往美國境內外的其他美軍基地，幫助其他飛機重返藍天。對於在這裡工作的人員來說，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還有一個很通俗的名字——「飛機墳場」。

戴維斯-蒙森並不是全世界唯一一個飛機墳場，但規模卻首屈一指。亞利桑那州氣候乾燥，濕度極低，常年少雨，大大延緩了飛機生鏽和降解的速度。

另外，在6英寸厚的表層土下面是粘土般的鈣質層。309 AMARG表示，有了這種硬度極高的下層土，不必修建耗資巨大的新停機坪，也可以直接將飛機停放在沙漠中。

飛機的建造和維護成本極高，但即使結束了飛行使命后，它們依然可以發揮餘熱。不過，要將這些已經退役的飛機存放在溫暖乾燥的飛機庫中，卻需要巨大的空間和巨額的費用。圖森得天獨厚的環境提供了成本低廉的存放地。正因如此，美國西南部的沙漠才孕育了許多全世界規模最大的飛機墳場。

很多人認為，只要把退役的飛機降落在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將其停好后，把鑰匙交給管理員即可。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簡單，很多飛機雖然看似閑置，但卻必須在必要的時候具備重新服役的能力。這就需要採取很多措施。

損壞的轟炸機

飛機墳場的工作人員都要遵守嚴格的操作規程。任何在航空母艦上服役過的飛機都必須經過徹底清洗，去掉機身上帶有腐蝕性的鹽分。還要放干飛機的油箱和燃料管線中殘存的所有燃油，並且使用與縫紉機油類似的輕質粘性油進行沖洗，確保所有活動部件都得到充分潤滑。之後，必須安全移除所有的引爆裝置——例如激活彈射座椅的燃料。然後，所有管道或入口都會用鋁帶覆蓋，整個飛機則會噴塗上一種很容易剝去的塗料——先塗兩層黑色，最後再塗一層白色，以便反射沙漠中灼熱陽光，使飛機保持相對涼爽的狀態。

這裡的飛機都處於不同程度的修復狀態——有些會儘可能地接近正常運轉狀態，已備日後有需要時再次升空；還有一些則會進行部分拆解。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還有一些退役的B-52轟炸機，這是一種可以攜帶核武器的飛機。作為美蘇達成的《限制戰略武器協議》的一部分，這些B-52封存時都將機翼拆除，並存放在機身的旁邊——目的是讓蘇聯的衛星確認這些轟炸機已經退役。

還有一些退役的飛機專門用於提供備件，但是這些零件仍會安裝在飛機上，以滿足需求。這裡還有一個熔爐，將多餘的飛機分解后，進行徹底回收。

由於這裡的多數飛機最初的組裝線早已封存，所以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配有大約40萬件工具和機械，可以製作一些特殊的飛機零件。不光是美國的飛機，世界各地的飛機都使用來自該基地龐大庫存的備件。

后蘇聯墳場

「只要有飛機在飛行，就需要軍事和商用飛機墳場來保證其他飛機正常飛行。」航空專欄作家尼克·維羅尼克(Nick Veronico)說。他曾經造訪過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以及莫哈維飛機封存場和其他位於沙漠中的飛機墳場。

「每一個飛機墳場通常都具有很多功能，從存放暫時退役但卻有望重新服役的飛機，到回收有用的零件，並對其進行檢查、翻修，以備其他正在服役的飛機使用，再到分拆整個機身。這些工作之間相互配合，成為飛機生命周期的組成部分。」

「我曾經乘坐一架飛機前往飛機墳場，為其他飛機提供零件。」他說，「我有幸看到零件從飛機上拆下，然後乘坐一架使用了搶救零件的飛機——我親眼目睹了那些零件的拆卸、保存和安裝過程。」

俄羅斯的一些飛機墳場存放著部分前蘇聯時期的軍用飛機。但公平地說，這些飛機已經不再適合重返藍天。位於海參崴以北約60英里的沃茲德維任卡有一處廢棄的轟炸機基地，那裡曾經是蘇聯超音速轟炸機的大本營。冷戰結束后，過剩的軍用飛機直接停在了原有的基地中。這個曾經高度保密的軍事基地現在已經廢棄，而幽靈般的轟炸機成為人們翻過銹跡斑斑鐵絲網去拍照留念的好去處。

另外一處后蘇聯時代的飛機墳場位於切爾諾貝利禁區內——在1986年發生核泄漏事故后，這裡就被疏散隔離。當時用於清理災區的汽車也都受到了輻射污染。一些巨大的蘇制直升機被遺棄之後慢慢生鏽。攝影編輯菲爾·考麥斯(Phil Commes)曾於2006年到訪過這裡，彼時正值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故發生20周年。「在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故發生后，很多因為清理災區而受到污染的車輛都被存放在核反應堆周圍巨大的禁區內，使得這裡形成了一個個的墳場。有些保留至今。」他說，「最大的墳場是拉索卡(Rassokha)，那裡存放了很多直升機以及軍用和民用車輛，還有消防車，它們都在這裡慢慢銹爛。這裡面積很大，雖然多年以來已經有些零件被當做備件回收，但輻射污染水平卻千差萬別，所以那些想在這裡尋找紀念品的人最好還是遠離為妙。」儘管可能面臨輻射中毒的危險，還是有人把很多直升機的零部件拆卸下來拉走，這些直升機的殘骸也在一年一年地縮小。

在美國加州東部，莫哈維機場也為退役的民用飛機扮演了類似的角色。幾十年來，不斷有客機飛到這裡，封存在乾燥的沙漠中，等待拆解回收。

「開車穿越加州的高地沙漠，幾英裡外就能看到莫哈維機場的客機墳場。」航空攝影師特洛伊·派瓦(Troy Paiva)寫道。他曾於1990年代和2000年代在這裡拍攝過客機照片，直到此地出於安全考慮成為禁區。「一排排褪色的尾翼似乎一望無際。」

來自英國皇家航空學會的基斯·海沃德(Keith Hayward)表示，與其他重型交通工具相比，飛機的拆解不那麼令人頭痛。「我不確定一架飛機的拆解有多容易，但無非就是將當初組裝起來的材料拆開，飛機裡面的重型材料或危險材料遠少於輪船。」但隨著現代飛機使用的可回收金屬越來越少，這些龐大的沙漠墳地的規模可能也會縮小。「今後，複合材料的使用可能會加大最終處理的難度，但有一些行業協議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在市場需求不斷波動的情況下，這種墳場仍然有用。事實上，封存在這些墳場里的飛機數量經常能夠表明需求的衰退或復甦，因此受到分析師的密切關注。」

回到圖森，戴維斯-蒙森空軍基地的退役飛機依然安靜地矗立於亞利桑那的烈日之下。在某些人眼中，烈日炙烤的沙漠是飛機的養老院。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它們的飛行生涯尚未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