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的寶貝 絲路上的貨倉

圖①

圖②

圖③

圖④

圖⑤

文化在絲路

◎黃文智

展覽：浴火重光——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

時間：2017年3月17日至6月17日

地點：故宮博物院東雁翅樓展廳

自3月17日起，故宮博物院午門東雁翅樓展廳「浴火重光——來自阿富汗國家博物館的寶藏」開始展出，這是繼「梵天東土並蒂蓮華」中印雕塑展以後又一次重量級別的國際展覽。兩個展覽的共同之處，都是與古代的絲綢之路關聯；不同的是，中印雕塑展以佛教題材為主，而阿富汗國家博物館寶藏則是更早的國際商貿活動遺存物，包含著多樣的物質形態和豐富的文化內涵。

「浴火重光」的展覽吸引了很多人，在午門東雁翅樓展廳中，筆者發現多數參觀者對展廳西側的黃金寶石等貴重飾品抱有更大興趣，長時間駐足拍照，而對於東側非貴重材質的雕塑和裝飾藝術品則看得相對粗略。也許是為了接地氣，這次展覽活動的宣傳和微信平台上，對於那些黃金製品介紹較多，而那些來自於古羅馬、古印度的藝術品則較少提及，但後者恰恰是最能反映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古代遺存。

展覽主要由四部分組成，分別是位於今阿富汗境內的法羅爾丘地、阿伊哈努姆、蒂拉丘地和貝格拉姆四處出土的文物，其年代大約在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100年之間。這些文物既有珍貴的黃金寶石飾品，也包含一般的陶瓷、石頭生活製品，同時還有大量來自於古羅馬、古印度的雕塑和裝飾藝術品，較全面地展現了那個時代歐亞大陸的物質文化形態。

密室里的亞歷山大

東側展廳的這些展品，都是出自貝格拉姆考古遺址中兩個密封於2000多年前的房間里。貝格拉姆位於阿富汗東北的帕爾萬省，北依興都庫什山，西靠巴格曼山，此地在古代是伊朗、中亞與印度的交通要道。據考古發掘統計，兩個密室出土文物中包括上千件象牙和骨雕、179件玻璃器、112件青銅器、61件石膏製品，以及少量其他材質的生活用品，被稱為「貝格拉姆」寶藏。這些數量眾多的物品出於某種原因被集體掩藏起來，出土時就像羅馬的龐貝古城一樣保持原貌。密室中的物品文化特徵鮮明，其中的玻璃器、青銅器和石膏製品來自於羅馬，象牙和骨雕出自印度，漆器則來自於。

展品中有一件騎馬者的銅像被認為是亞歷山大肖像，其塑造的是一位英姿勃發的青年武士（圖①），他左手似乎在持盾，右手上舉像是持矛，表情凝重，一副正要投入戰鬥的情狀。另外一件灰泥材質（石膏）徽章（圖②），表現的是一位身材魁梧、面相俊美的青年男子形象，他身披戰袍，與古希臘雕像中的太陽神阿波羅高度相似。還有一件名為《塞勒涅與恩底彌翁》的裝飾盤（圖③），盤中浮雕場景講述的是月亮女神塞勒涅在巡遊時，被牧羊人恩底彌翁的英俊相貌所傾倒，對其心馳神往不已，於是請求宙斯讓他永葆青春。但請求神賜予凡人永生是不可能的，這個願望最終使恩底彌翁限於永遠沉睡中，如此一來，他就既不會離開塞勒涅，也不會死去。該作品中裸體的月亮女神展現出少女曼妙的身姿，而沉睡的恩底彌翁則安詳地躺在地上，畫面充滿了世俗的情慾色彩。

希臘藝術隨征戰殺伐來到了亞洲

上述充滿古希臘藝術氣息的作品出自公元1世紀羅馬帝國時期，在藝術傳統上則是希臘化藝術的延續，它顯然不是中亞內陸特色，而是由羅馬治轄地區的作坊生產。這些藝術品在該地出現，與亞歷山大東征和希臘化文化的擴張有密切關聯。公元前4世紀後期，年輕的馬其頓國王亞歷山大，依靠勇氣與智慧統一希臘本土后，於公元前334年開始了長達10年的東征之戰。他先是一鼓作氣擊潰了強大的波斯軍隊，接著很快控制了巴比倫，然後勢如破竹地佔領了波斯帝國的首都，控制了後者的大部分領土，一個橫跨歐、亞、非三洲的亞歷山大帝國建立起來了。公元前327年，亞歷山大率軍繼續東進，翻越興都庫什山進入西北印度，征服該地並建立了希臘化政權，一部分戰士留居此地，希臘文化在此地傳播開來。

亞歷山大死後，其龐大的帝國迅速被部將瓜分而分崩離析。其中一位名叫塞琉古的軍官，控制了自底格里斯河到印度河的大片疆土，建立了塞琉古王朝，期間又有不少希臘人和馬其頓人遷入該地區。不久后，在中亞由希臘人建立的巴克特里亞王國獲得獨立，繼續推行希臘化進程。巴克特里亞王國衰微后，大月氏（張騫出使西域的主要目的就是聯繫這個大月氏政權，以達到與西漢夾擊匈奴的目的）世系的貴霜王朝開始強大起來，其政權控制了西北印度和中亞的廣大區域。貝格拉姆先屬巴克特里亞王國，后歸貴霜王朝統治，是中亞交通要道，兩間密室的掩藏時間，就是貴霜王朝時期。貴霜王朝跟當時的東漢、波斯薩珊王朝及西方的羅馬帝國都保持著良好的外交關係，期間，著名的絲綢之路發揮著連貫中西的紐帶作用。

玩耍遊戲的古印度女人們

同樣出自於貝格拉姆密室的還有古印度風格象牙雕刻，其中有一尊豐乳肥臀的女神像特別引人注目（圖④），她左手下垂輕握枝葉，右手上舉，左腿微向前抬起作休息狀，右胯部上提，整身形成一個極富女性柔美的S型，這種動態在人體造型上也稱三曲法，是印度女性雕塑的典型造型特徵。女神腳下有複雜的裝飾，還能看到繁盛的枝葉，其身份可能是印度的豐產女神或樹女神（母夜叉）。

另一件名為《飾有女士站在門廊之下的大型飾板》（圖⑤），是一幅雕刻精美、充滿奢華氣息的裝飾品。畫面中主體是兩位裸體女子，都有複雜的頭飾，帶有碩大的耳環，胸部、臀部、手臂和腳踝部分皆飾有瓔珞珠串，一副盛裝的裝扮，但女性豐滿的軀體和生殖器均完整暴露出來。女子背後是雕飾華麗的門廊，門廊由兩根門柱和三根中間拱起的橫樑組成，橫樑及門柱上均雕滿了各種裝飾圖案和侏儒人物，這些都是古印度常見的視覺元素。

飾板上的裸體女子和門廊的造型，見於中印度公元前2世紀巴爾胡特窣堵坡的門廊與欄楯，其後的桑奇大塔中也有相似實例。此外，展廳中還有其他數量不少的同類型象牙雕刻飾板，一般認為是鑲嵌在木質傢具上的。這些豐腴肥臀的妖嬈女子，她們或玩耍、或遊戲於有華麗裝飾的場景中，反映出濃厚的世俗享樂氣息。

密室其實是打通東西方世界的貨倉

很顯然，在阿富汗出土如此眾多的來自於古羅馬、古印度的雕塑和裝飾藝術品並非偶然，這與其自身獨特的地理位置密切相關。當年亞歷山大東征，是為了征服世界，而張騫出使西域，也有著鮮明的政治目標。兩者的目的雖然都沒有最終實現，但卻打通了東方世界和西方世界的文化貿易渠道，由此形成偉大的絲綢之路。值得注意的是，兩件密室的出土文物中，並沒有貴重的黃金珠寶飾品，也沒發現佛教造像，而離該地不遠的犍陀羅地區，卻正是佛像製作的興盛之地。可以猜測，密室中的這些物品，並非當時的王宮舊藏，而是集中儲存並用於交易的商品。此中，希臘風格的藝術品多表現古希臘、羅馬的英雄和神話傳說，而那些來自於印度的象牙製品，則更多強調了情色的視覺觀感。可以想象，生活在中亞的那些亞歷山大後裔們，繼續傳承著他們先輩的文化傳統，而那些來自於印度的異國情調象牙雕刻飾品，和的絲綢一起，為西方世界的羅馬帝國提供了視覺和感官上的浪漫與奢華。

攝影/黃文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