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惠：科技一定會改變金融 | 教授觀點

張承惠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戰略諮詢委員會委員

近日，2017網易經濟學家年會夏季論壇在北京舉行，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戰略諮詢委員會委員張承惠在「科技金融相對論」分論壇上認為科技一定會改變金融，並就科技如何改變金融發表了觀點。

以下是發言實錄：

今天我想就科技改變金融的話題談點自己的不成熟的看法供大家批評。我最近一直在堅持一個觀點，我認為科技一定會改變金融。

大概在兩三年之前我們聽到金融家用非常漠然的口氣說，互聯網金融只是遠方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幾年過去我們看到以大數據、超級計算、人工智慧、機器學習、區塊鏈、社交網路等，這樣一些新理論、新科技快速發展為基礎。而這些技術在金融領域的應用日益廣泛，它呈現出一種深度學習、跨界融合的特徵。

最近這兩天國務院印發了《新一代人工智慧的發展規劃》，對未來金融影響非常深遠。我們現在看到FinTech應用在互聯網支付、移動支付、網路借貸、智能投顧、網路徵信與評級、數字貨幣及網路金融商品交易平台等，還有些技術比如區塊鏈處於剛剛引入金融領域的狀態。

FinTech主要從以下幾方面改變金融服務。

第一，金融科技可以解決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我們大家都說了很多年，中小微企業融資難，現在還有個人消費信貸其實也是融資比較難的，而且融資的資金價格非常貴，融資起來也不是非常方便。對於融資難、融資貴，我覺得有兩個關鍵節點大機構、大銀行不太容易解決。第一點是信息不對稱，對於中小微企業來說，如果說大銀行要想了解，充分了解中小微企業的信息是非常困難的。信息不對稱對於銀行來說意味著風險，因為不了解它的真實情況。我很久以前到民營企業去調研的時候就聽說民營企業家通常有三本賬，一本賬是給稅務看的、一本賬是報給工商局看的、還有一本賬是自己看的，我估計報給銀行看的恐怕跟報給稅務看的是不是一樣的，信息不對稱是非常普遍的。

還有就是交易成本非常高，要獲得它的真實信息，對於金融機構來說會付出很高的交易成本，這個交易高成本一定會影響金融機構的效益，這兩個關鍵點如果不解決的話，我們說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融資不方便的問題是很難真正得到解決的，儘管監管部門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氣。現在金融科技我覺得有助於破解融資難的問題。在座的各位都可能對金融科技有很多的了解，我就不展開說了，主要是利用大數據來抓取一些生活場景，一些非徵信體系所徵集到的信息，而且各種各樣的生活場景來準確把握融資者的信用風險到底有多大，甚至於他的還款意願到底有多大，實現對金融風險的精準管理。同時他也可以大幅度降低資源匹配成本和交易成本，這個是非常快的，我們看阿里的小貸和一些其他的大平台的小貸速度都非常快，包括我們有一些P2P，還有一些個人的微貸，借貸速度都是很快的，由科技來給他們做支撐。

另外，還可以有助於金融服務的廣覆蓋，實際上就是我們的普惠金融。我了解微額借貸的行業是一個非常小的網路借貸的子行業，它覆蓋面據說在有幾千萬人，這幾千萬人通常是不大可能到銀行去獲得貸款的，因為他的需求金額非常小，甚至一百塊、一千塊都可以貸，這麼小的規模對銀行來說，傳統的風險管理手段來說是不可控的。

這是剛才講的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我覺得也依靠金融科技得到了有效的改善，我們都知道P2P現在名聲不太好，但是P2P作為民間借貸的一種方式，利用互聯網做民間借貸的方式，P2P剛開始興起的幾年，2013、2012年後利率非常高，基本和溫州的民間借貸的利率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們現在看到P2P的水平，借貸利率的水平大體上降了有一半左右，也就是8-10%，所以隨著金融科技的發展，我覺得融資貴的問題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

第二是優化的金融服務體驗。原來是傳統的一種后延式的、被動式的，現在是實時交互，對於金融服務的需求方來說，他可以更好地來滿足客戶，滿足他的體驗更強，更好地滿足他的多樣化的需求，第三個就是金融服務的更加便利化。這一點我覺得大家也非常清楚了。

第四點就是更高的收益和更便宜的服務。智能投顧現在，我看到有的例子，智能投顧可以大大地提高財富管理的效率，而且它的效率遠高於人工的投顧。另外，也可以降低成本，智能投顧靠人工智慧來管理風險、管理投資風險，可以有效地降低客戶的成本。

第五點，我覺得可以有一個更好的金融消費者的保護，但是這一點目前還不突出，我覺得未來是一個金融監管科技發展的重點。監管科技可以實時地金融交易，監管靠人力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人力可以做到，也可以準確地定位風險點在哪裡，高風險機構在哪裡，所以可以提高市場監管效率，當一個金融市場得到有效監管的時候，我想這個金融消費者的保護的程度一定會提高。

我第三想談的就是Fintech如何影響和改變金融業。剛才說的是金融服務，金融服務的效率、金融服務的質量都會得到明顯的提高。但是它怎麼會對金融業產生哪些影響呢？我覺得現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金融機構認識到這種科學技術的衝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大潮，這個我們在內部討論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談到這個問題，和前幾年一種漠然的，甚至帶有某種藐視的態度已經截然相反了。我覺得Fintech可以全面影響金融機構的內部管理和運行效率，以及金融機構之間的競爭方式，未來一個金融機構的科技能力的大小，包括它的科技水平，對技術和管理能力，包括他的技術人才的結構和數量等等，這些都會對金融機構的競爭力和金融機構的自身信譽產生越來越大的實質性的影響。

具體來看，我認為第一個影響會涉及到金融機構的網點布局的調整。銀行業協會最新的數據，2012年銀行業金融機構交易離櫃率達到84.3%，只有約16%的交易在櫃檯進行的，我們可以看到到任何一個網點幾乎很少有排長隊的現象。電子銀行替代率也是達到了72%。在這種情況下對金融機構來說，一定會考慮到網點的調整，因為這些網點如果說一旦不再有效益或者效益變低的話，一定會被調整。網點的布局會調整，人員會調整，大量由人工處理的業務可以交給數據和人工智慧來處理，交給機器來處理。所以我們看到人工投資顧問、大堂經理、櫃面人員，這些人員會逐漸地被壓縮。而科技人員的比例會上升。進一步來看，由於金融機構對它內部的網點和人員結構調整，會不會對未來的金融教育、金融就業產生影響？

第二個影響，我認為會提升金融機構的信息處理能力，對金融機構來說，可以更加精準地服務於它的目標客戶，優化他的獲客方式。

第三個影響，就是幫助金融機構更好地管理風險，包括金融機構的內部風險，我們知道，由於公司治理普遍存在著比較大的缺陷，我們的金融機構內部風險還是比較大的。有一些金融的案件頻發，而且這些案件往往是由於內部管理、風險管理不到位造成的。通過金融科技我們可以對道德風險、對金融機構的合規風險做到早發現、早預警、早處置、早防範。對於金融機構的外部風險來說，可以通過金融科技及時發現客戶資金的異動情況，擔保關聯方的異動情況，還有抵押品價值變動的情況，可以對這些變動情況做深度的分析，儘早發現違約的風險。同時對金融市場的風險應該說也可以做到及早預警和儘可能的防範。

現在在國際上監管部門非常看重的「三反」，反洗錢、反逃稅、反恐怖融資，目前這三反在國內還並不是很重要。在中資金融機構走出去的過程中，我們發現普遍會遇到監管部門對於中資金融機構在三反方面由於不符合要求，我們遇到了很多的事情，甚至有的海外分行負責人被警察抓起來，門店被封掉。這些洗錢也好，逃稅也好，實際上我覺得是能夠很好地通過金融科技得到，對這樣一類風險得到監控。

第四個影響，就是改變金融機構的行為方式。我們現在看到有些銀行已經著手在建設智慧銀行，把改造，甚至是很大的銀行正在改造智慧銀行。銀行有普遍培育客戶使用電子渠道交易的習慣，而且在優化銀行體系內的手機銀行、網上銀行、微信銀行這些功能，在整合和優化這些功能，同時在搭建一個開放式的金融服務平台。當然也有些銀行和我們的阿里、京東學習，也在介入一些實際商品的交易活動，但是我覺得開放式的平台，延伸到商品領域就不如商品的領域延伸到金融的領域，這是金融科技公司延伸到金融領域的有效點。

第五個影響是大幅度地節約金融機構的內部成本。目前金融機構主要是用層層審計的方式來控制某一個點的風險以及金融機構內部的系統性風險。層層審計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如果說能夠用現代的一些新型科技工具，比如說區塊鏈，可以有效地節約內部成本。如果說全球的金融系統都能夠用統一的步驟實現去中心化的實時的結算清算，就有可能改變全球的金融格局，當然這還是稍微遠一點的事情。

第六個影響，我覺得由於金融業、金融機構會越來越多地和金融科技企業合作，因此在第三方專業化數據處理公司，它的市場空間還是非常大的。我們看到現在，像徵信、評級、加密、電子簽名、平台、安全這些比較專業的領域都有專業的公司去從事、去深耕細作，我是比較主張金融業更多地去和專業性的第三方公司合作。金融科技公司的優勢是非常突出的，它的人才隊伍非常年輕化，而且組織架構是扁平化、很靈活。他們做項目組織非常簡單，可以由一個人去發起一個項目，這個項目只要經過上層的通過之後，他可以自行組織團隊，項目如果研發不成功，這個團隊解散也可以去參加別的團隊，內部的架構不是非常剛性的，是非常靈活的。另外激勵機制是非常強的，比傳統的金融機構要強出很多。而且金融科技公司承受失敗的能力強，銀行基本上是極其厭惡風險的行業。銀行在融資體系中是佔主導地位的，所以銀行的喜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金融體系的喜好。

未來的方向，我覺得對於大機構來說一定會有一些自我的開發、自我技術的研發。但是無論是大型的金融機構還是中小型的金融機構，都應該和第三方金融機構去合作、去共贏，這樣實現一種優勢的互補。我剛才已經介紹了金融科技公司有很多的優勢，而這些有時對傳統金融機構來說，恰恰是它的劣勢，所以傳統金融機構天生在開發科技方面是處於弱勢地位的。只有通過合作才能實現共贏。

未來隨著FinTech的發展，我們的金融業還會遇到非常大的挑戰。

第一個挑戰是貨幣政策的有效性，隨著數字貨幣的發展，貨幣政策究竟能不能按照貨幣當局的意圖傳導到實體經濟中去，這是非常大的挑戰。也可能會對傳統的金融版圖結構構成很大的挑戰。

另一個挑戰是新技術改變了在金融交易過程中的信息處理方式、決策方式、信息的渠道、風控工具等等，它有非常大的改變，因此傳統的金融監管指標可能會失靈，分業監管的體制可能遇到新的挑戰。

中央銀行金融監管當局應對挑戰過程中，各種政策監管也會調整，這種調整會對金融業產生很大的影響。

時間關係就說這些，謝謝各位！

（編自網易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