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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一女孩穿短裙露假肢


謝仁慈頭髮齊耳,愛笑,她走路很快,右腿幾乎不彎曲,短裙下藍色的金屬假肢骨架隨著慣性向前甩動。

5月17日中午,西南政法大學附近,她身著短裙,路過一家酒店大堂。一名婦產科醫生看到她,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醫生面前的女孩,和那條熱門微博里的女孩一樣,右腿裝有「撕掉包裝的假肢」 ,也是西南政法大學的學生。嘴角旁那顆痣,伴著笑容在唇角起伏。

確認了謝仁慈便是微博中的「截肢女孩」后,她們認認真真合了一張影,互相留了聯繫方式。

一周前,這位婦產科醫生為一位孕婦胎檢,發現胎兒有足內翻,糾結許久,建議對方拿掉。後來,看到關於謝仁慈的微博,深受打動,轉發給產婦,讓對方再考慮考慮。

分別後,謝仁慈一口氣和三個朋友分享了這次偶遇,她有些感動,聲音微微發顫,「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真的有點用了」。

「西政的太陽」

5月12日,她在知乎上被朋友邀請回答了一個問題——「如果穿短裙把兩個腿的假肢露出來,走在大街上會怎樣」?

一晚上,她的回答點贊數破了五千,後來漲到兩萬六千多,她的微博被人找到,冬粉從二百漲到兩萬多。不斷有記者跟她私信,能不能約著做個採訪。有人評價她是「西政的太陽」。

她並不喜歡這個稱呼,「什麼太陽,簡直是給母校蒙羞」,她不想變成一個勵志典型,只想講自己的故事。

三年前,她考上西南政法大學法學院。在這座被人稱為「山城」的城市上大學,她上一次課需要爬近200個階梯,翻過好幾個山坡,中途休息四到五次。

▲剛爬完5樓,共140級台階,謝仁慈在教室門口休息。

入學第一年,她總摔跤,每到下雨,傷口疼到幾乎沒法出門。這個短髮女孩大學第一次逃課,是因為爬坡爬到一半崩潰了,她給朋友打電話哭訴,「我實在是太累了」。

如今,和她一起走路的同學,總沒她快,熟悉路況后,謝仁慈能快則快,「因為走路磨傷口,想把痛苦的時間盡量縮短」。

謝仁慈生長在一個並不如意的家庭——父親和人打架打到需要「把他的腸子往肚子裡面塞」,常年在外坐牢;在一次車禍中,母親和她一樣,成為殘障人士。記憶中,很長一段時間,家裡天天吃麵條,她問母親,為什麼我們天天吃麵條,母親哄她,因為麵條好吃。

剛上大學時,母親湊不齊學費,謝仁慈申請過貧困生助學金,每年2500元。大二時,家裡條件可以支撐她正常生活后,她再沒申請過。

這個總說自己上了大學變得懈怠的女孩對自己要求並不低,去年她有三門學科沒考好,都在75分左右,她全部選擇了重修。

她曾主動組織過讀書會,邀請一些愛讀書的朋友坐在一起,有時讀盧梭、薩特,有時為各類案子爭論。

謝仁慈在知乎上那張被人讚歎的健身照片,是朋友無意間拍下的。學校健身房內,她存有專門用來健身穿的假肢,比平時的更重些,騎動感腳踏車不一會兒便會出大汗。

一位名叫楊婷的副教授曾在健身房偶遇她,專門發了一條朋友圈:今天在健身房看到一個小姑娘,她一條腿戴著假肢,不斷嘗試各種健身器械……我問她,你為什麼推啞鈴?這個20歲的小姑娘咧嘴笑,大聲說,為了防止胸部下垂。

▲謝仁慈在健身房訓練。圖片來自網路

車禍

2001年3月21日,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謝仁慈穿著裙子、紅色小皮鞋,非得跟著母親出去玩,走到一家診所門口,看見醫生別人打針,嚇壞了,扭頭就跑,伴隨著劇烈的剎車聲、母親的叫喊聲,這個剛上幼稚園的小女孩,被大巴車捲入車底。

睜開眼睛時,她眼前是汽車底部黑乎乎的、交錯的零件和管道,鼻腔中充溢著燃油味,熱氣蒸騰,臉被熏得很燙。

關於車禍的記憶沒有痛感,她只記得,自己茫然地睜著眼睛,被人拖出車底時,大巴車上有位中年男人往下看,對方頭髮很短,十六年過去,對方神情里的漠然,至今難忘。

母親為了拉她,也被車撞了。這場車禍,女兒失去了右腿,母親失去了左腿。

打車前往醫院的路上,謝仁慈低頭看到自己的右腿,膝蓋往下,黃色、青色、紅色交織,經脈、血管、肉糾纏在一起,晃晃蕩盪。

車上是母親止不住的哭聲,她清楚地記得,計程車司機用方言說,「別把血滴在我車套上」。

母親沒有反駁,抱著她不停念叨,「崽啊,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車禍時,謝仁慈只有4歲。那時,這個苗族小女孩能跑能跳,還被同學們選去做「校園主播」。

▲5月18日,謝仁慈在小賣部買了水和麵包。

車禍過後,她在醫院呆了三個月,母親住六樓,她住五樓。愛穿高跟鞋的母親總是做噩夢,夢見醫生在手術台上說,「這個鋸子不快了,要拿剪刀來剪」,然後驚醒,大哭,想從六樓跳下去。

謝仁慈知道母親難過,每天早上打完針后,自己搬著小板凳,左腿著地,用雙手撐著,一步一步跳到六樓,磕磕碰碰,去找媽媽。

「我不安慰她,只能跑到她身邊去,黏著她,腳跟腳,腳跟腳」。

一天夜裡,母親看著她趴在床邊,特別乖,心裡捨不得,對自己說,「要用所有的時間,陪孩子走完,扶她長大」。

兩年時間內,母親教她讀拼音,學漢字,每天七點半之前背乘法口訣,背不出來就挨打,還未念國小,謝仁慈已經可以把一年級的課文從第一課背到最後一課。

殘障兒童很難就讀普通學校,母親四處求人,拄著拐杖,一天問一個學校,「可不可以讓我女兒去讀書」。謝家老宅旁邊有一座橋,謝仁慈每天傍晚都在橋邊等母親回家,看著母親一次又一次地低著頭回來。

「學校都不要你,不然咱們就別讀了吧?」

「媽媽我想讀書,你讓我讀書吧,我……我一定會考上哈佛的」,一聽到不能讀書,謝仁慈眼淚就掉下來。母親也哭了,「好,媽媽再去問問」。

後來,一位國小校長答應收下謝仁慈,母親專門把家安在了學校附近。一到放學時間,母親就在路上等她,並規定謝仁慈:到時間你就要回到家,沒回來,我就打你。

打得厲害了,奶奶罵她是「后媽」,母親從不辯駁,「現在我能打,我就打,我怕她會步她爸的後塵」,每次女兒挨打,母親都會哭。

▲午睡前,謝仁慈把假肢取下,重慶天熱,襪子常被汗浸濕。

「生怕假肢脫落,自尊跟著一起摔碎」

車禍后的謝仁慈,感覺到了自己的「不一樣」,用厚重的殼把自己包裹起來。

二年級時,她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追趕遊戲,跑太快了,假肢飛出來,所有的小朋友開始哇哇大哭,一鬨而散,她自己爬過去把假肢撿起來,一瘸一拐地挪回家。

她變得越來越堅硬。附近有男孩罵她「瘸子」、「鐵拐李」,她直接和人在菜地打了一架,「困獸之鬥」,儘管對方咬住了自己的手,她還是把別人打出了鼻血。

從此,附近的男孩子叫她「仁慈姐姐」,謝仁慈成為貴州「三道河一霸」。

很長時間以來,她的人生信條都是:生活他媽已經挺難的了,還記著別人對我不好,還活不活?那些所謂「被傷害的故事」,她幾乎全忘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高二那年,她是班代,班上的同學們都在準備「校園舞會」,她一個人在圖書館看書,「沒有人問我跳不跳,他們都覺得我不能跳,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跳。」

那天,她坐在圖書館,耳邊都是校園舞會的歌聲,哭了。

▲5月19日,重慶南濱路,有路人對謝仁慈豎起大拇指。

十幾年時光里,她從沒穿過短褲,把假肢包裹在暗處,「藏得越深越好」。那時候,她在意別人的眼光,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假肢脫落,自尊跟著一起被摔碎。

她見到身邊人,會把「我好喜歡你」掛在嘴邊,有朋友評價她為了自我保護,善於察言觀色,「見著誰都會搖尾巴」。

情緒反覆掙扎時,她瘋狂讀書,看周國平、余秋雨,也看康德、盧梭、薩特。

離聯考只有一年時間,謝仁慈的模擬考試成績只有400多分,她感覺到了緊迫,「所有人都說我會變成和我爸一樣的混混,我想證明給他們看,我沒有」。

▲在西南政法大學,謝仁慈總是笑著和同學打招呼。

「藏來藏去還是被發現,這樣有什麼意思?」

高三那年,謝仁慈每天早上七點到學校學英語,中午在桌子上趴著休息一會兒就起來看書,晚上十一點學校熄燈了才回家。

母親為了幫她節約時間,每天做好飯送到學校來,陪她吃完再回去工作。

那時,她數學極差,每考完數學都要打電話給母親大哭一場,母親總說:「沒關係,媽媽相信你。」

聯考那年,她考了627分,一年提高了200多分,如願來到西南政法大學學習法學。所有人都覺得謝仁慈是「聯考黑馬」,母親心裡清楚,「都是苦出來的」。

那一年,謝仁慈成了大家族裡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孩子。

考完試的夏天,她一個人,從貴州出發,經過雲南,進入西藏,一路上,住青旅,搭順風車,見了很多人,漸漸打開自己。在西南政法大學的貼吧里,這個壓抑多年的女孩嘗試曬出了自己的照片,寫下一路上所見所感。

▲謝仁慈在布達拉宮前,高興得跳了起來。圖片來自網路。

一次豪雨,謝仁慈和偶遇的旅友們一路上請求別人收留避雨,都被拒絕。

最後,一位守寺廟的老人收留了他們。這位老人沒有鼻子,本該有鼻子的部位只剩下一個個猙獰的坑,他也沒有嘴唇,說話時只有喉嚨嗡嗡作響,並不清晰。

當時謝仁慈全身濕透,背包在滴水,老人拿出自己的衣服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讓她穿上,她想起生命可貴,「生如蟻,卻美如神。」

進入大學后,謝仁慈自稱「想得開大仙」。她開始結交朋友,又去了一次新疆和西藏,也認識了男朋友高琪薀,對方也是殘障人士,在麻省理工讀大學部。

高琪薀失去右手后曾在英國花高價做了仿生假肢,每次戴完假肢後會戴上手套,後來,他不想再忍受那些悄悄的「打量」,不再掩飾和遮擋,成為了右手上有一隻金屬鉤子的「海盜船長」。

那段時間,謝仁慈逐漸變得自信和自知,她在日記中寫下:長時間的自我覺醒與認同就像長跑一樣,總是氣喘吁吁,總是想要放棄,還看不到終點。但我相信當我們調整呼吸、心率,這就會變成一個美妙的、自得其樂的挑戰。

高琪薀從美國回國的前一天,謝仁慈在購物商場穿著假肢試褲子,左腿粗右腿細,售貨員一直偷偷打量她,她忘不了,那種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目光。

那一瞬間,她炸了:藏來藏去還是被發現,這樣掩藏有什麼意思?回到酒店就把假肢外包裝給撕了,只留下金屬的軀幹,褲子的右褲腿兒也剪了,「坦坦蕩蕩出門約會」。

▲謝仁慈在書店買法學書籍。

「有一腔熱血,總比沒有要好」

撕掉假肢包裝后,謝仁慈成了「陽光下的殘障人士」。她享受到了殘障人士應有的權利,不再擔心特殊座位被一個玩手機的年輕人坐著,進殘疾人衛生間也變得理直氣壯。

她越來越願意展露自己,在社交網路上分享自己的照片、文字。

回答完知乎問題的那個夜晚,謝仁慈一夜沒睡,看著點贊數一點一點增加,把三千多條評論都看完了,評論中出現最多的關鍵詞是:酷。

她承認,別人誇她酷她會開心,這個愛抹口紅的女孩從小就是「臭美精」。但這並非她的初衷,更多的,她希望別人能越過照片,看到殘障群體的存在。

▲謝仁慈每天都會照鏡子,說自己從小是個「臭美精」。

2010年末,殘疾人總人數8502萬人,這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卻很少出現在公共活動中。

從前,謝仁慈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提高績點、考托福、出國讀書,實現小時候「上哈佛」的夢想,現在變成「站出來,第一步是先讓別人知道這個群體,再去想權利的爭取」。

這種「站出來」源於責任感,她反覆強調,自己完全可以做一個「利益既得者」——安靜地享受多年學習的勞動成果,在這所知名政法大學讀博直至留校任教,或者畢業後去當律師,擁有一個世俗定義下體面的未來。

只是一想到自己小時候,母親為了讓自己上一所普通學校,到處奔波,她便為其他殘障人士心酸,「我一個少了一條腿的孩子,上普通學校都那麼難,那些沒有雙腿的、眼睛看不見的孩子,他們要怎麼辦」。

談及未來,謝仁慈眼裡有光,她想把自己的故事拍成紀錄片,做成宣傳冊,給小朋友看,讓孩子們從小就知道,殘疾人小朋友和自己一樣,都是很可愛的,不要把他們劃分成「別人」,要把「他們」看成「我們」。

至於,紀錄片找誰拍?資金從哪裡來?故事大綱是什麼?這些東西她都在慢慢落實,她也迷茫,擔心自己的能力,「但有一腔熱血,總比沒有要好」。

五月,一個將雨未雨的下午,謝仁慈在健身房鍛煉。

她戴著高琪薀親手為她做的假肢,在動感腳踏車上飛馳,一邊聽音樂,一邊甩動頭髮,騎得比旁邊的人還快。

忽然,她大笑了出來——假肢掉了。

謝仁慈動作熟練,右手撈起假肢,戴上,踩實,一邊說「沒事」,轉眼又跨上了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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