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邁、質樸的茶文化 — —藏民族與茶

藏族，史稱「吐蕃」，自稱「博」，「藏」族則是這一民族的漢語稱謂。吐蕃於公元六世紀初崛起，公元七世紀統一了西藏並建立了強大的吐蕃王國，唐朝時最為強盛。其間吐蕃贊普(王)松贊干布迎文成公主入藏，藏漢交往達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階段，雪域與中原在經濟、文化諸方面相互交流，茶便由漢族地區傳入青藏高原，從此與藏民族開始了不解之緣。

藏民族的飲茶習俗是與其自然環境和生產生活方式密切相關。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其中5000米以上的山地則占高原總面積的百分之四十五。這裡氣候惡劣，冬寒夏涼，耕地有限，牧業為主，藏民族歷史上長期過著依水草而遷徙的游牧生活，飲食自然以牛羊肉及乳製品為主，並輔以高原特有的青稞炒麵，蔬菜在高原牧區即便是今天也十分罕見。同時因高原氣壓低，燃料缺，牧區以干牛糞為火，肉食無法爛熟。而茶既可消肉食之腥，解青稞之熱，又可朴充維生素不足，所以《宋史·吐蕃傳》中早有記載：藏民族飲食中「惟茶為最」，明末著名的歷史地理學家顧炎武則稱「茶之為物，西戎、吐蕃古今皆仰之」(《天下郡國利病書》卷六五《王廷相嚴茶議》篇)。

據史書記載，早在唐朝，茶已由中原地區輸往西北邊地，並通過民族問的「官」(從中原王朝與吐薔統治者間)「私」(民間貿易)途徑傳入高原雪域，李肇《唐國史補》下卷中就曾記載西藏吐蕃贊普帳內已有內地的茶葉，但當時下層民眾飲茶之事尚未見記載。到宋時，飲茶習俗已在藏民族中普遍風行，宋人在多處史料中都有記錄：「蕃部日飲酥酪，恃茶為命」(《新安志》卷下《洪尚書》)，「夷人不可一日無茶以生」(《續文獻通考》卷二二)，飲茶已成為廣大藏族同胞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生活習俗。時至今日，茶更在藏民族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一日三餐，茶已是四大主食品之一(牛羊肉、青稞炒麵、鹽、茶)。

在特殊的自然環境及飲食結構條件下，藏民族的飲茶習俗不僅與內地漢民族有別，就是與西部其它民族，如回、維吾爾、蒙古族等還有許多不同。首先是對茶葉品種的特殊要求。由於藏族對茶的需求已不再是一般意義上的渴飲品茗，而是與其食物結構相搭配的不可缺部分，所以不喜性涼的綠茶，也不選味香的花茶，獨鍾情於色濃、茶釅、價廉，但又便於長途轉運野外存放的磚茶(又稱茯茶、茯磚等)，如果能得到一塊產自湖南益陽的狀似青磚，重達幾斤的茯茶則如獲之寶。

其次，藏民族對茶的沏泡也比較特殊。在內地，但凡喜茶者，飲時的沏茶很講究水質，如「龍井茶」如得「虎跑」泉水烹制，方可色、形、味、香俱佳，才可稱之為「雙絕」。至於住在紫禁城中的明、清皇室，飲茶之水要取自北京西山清泉;《紅樓夢》中妙玉請大觀園中的老祖宗飲茶，所用之水則是「舊年蠲的雨水」。偌大的天津市在引灤入津後市民不再喝鹹水時，市政府發茶一包，以慶水質改善。總之，沏茶都要求水性甜軟，水質純凈，這樣才能泡出茶所特有的品味。

但在青藏高原上，嚴酷的自然條件使上述一切都為之退卻，代之以生命的基本要求，所以藏民族改沏茶、泡茶為「熬」茶即將磚茶砸碎，加水后在牛糞火上熬制，等到茶水濃釅時，再加上鹽，放上酥油(一種粗製的奶油)，於是藏民族所特有的酥油茶便製成。食用時，先喝茶水，然後再加進青稞妙面一一糌耙，用手指捏成團即可食。此外，藏民族在使用茶具和飲茶方式也有其特點。

漢民族飲茶除講究茶葉的品種，水質的優劣外，對茶具也有著極高的要求，不但有各種式樣、各種質地的茶壺、茶杯、茶盅，還有茶盤、茶盒配套。如飲「功夫茶」則必需是精巧的茶盞配合，方可小口品呷，以味覺其中的韻味。至於茶几、坐椅更是不可缺少，如遇文人雅士品茗，還要講究飲茶的場所和氣氛，以至茶及茶文化東渡扶桑后，日本那一套「茶道」如此嚴肅、認真，彷彿不再是喝茶而是在舉行什麼儀典。但在青藏高原作客，在藏民族帳房裡飲茶，從茶具到喝茶方式及場所都最充分體現了雪域兒女豪邁、質樸，體現了高原的廣博與粗獷。

在大部分的藏族人家裡，火塘或者爐子上，總是一直煨著一壺茶保著溫。藏族人家裡，哪怕窮得揭不開鍋了，也會盡量給客人最濃的茶。如果到誰家喝的茶淡如水，那這家人要麼實在窮到極致，要麼就是吝嗇至極。所以藏族有民諺說：「想要敗壞家名，就去淡化茶酒。」給客人喝的茶碗必須是乾淨、完好、沒有任何破損的，主人還必須隨時給客人添茶保持茶碗的滿盈。

藏民族飲茶用碗，用一種稱之為「龍碗」(原為木製，現在是搪瓷製成的齊頭深碗，講究一點的也有用細花瓷碗的)盛上熱氣騰騰的酥油茶，飲者則席地而坐，頭頂藍天、白雲、驕陽，腳踏牧草、荒原、凍土，聽著雪域的風聲，牛羊的叫聲，牧羊藏犬的吠聲，茶到這時才吃出味來。

就在這些最平常的生活細節里，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來，對待這些細節的態度，往往就能看出一個民族的性格。文化不是形容詞的堆砌，也不是百科全書式的知識大全，而是用一個一個看似平常，但又是活生生的生活經驗和生活細節建構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