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羅薩：紅鬍子海盜傳奇

儘管15世紀末的新航路開闢給地中海傳來商業圈帶來致命性的打擊，但17世紀的地中海還保留了輝煌往昔的部分繁榮。1566年世界第一份印刷新聞《威尼斯新聞》就是誕生在地中海地區。

海上貿易繁榮催生了海上不法活動，地中海海上不法活動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典時代。古來今往有無數野心勃勃的投機冒險家懷揣著一夜暴富的夢想駕駛低矮的槳帆船縱橫在地中海，用劍用火書寫自己的人生傳奇。能夠憑藉出色成就名垂青史的冒險家寥寥無幾，今天本文要介紹的人就是他們中的其中一位。

他本名叫赫茲爾，土耳其人管他叫他海雷丁，基督徒恐懼地喚他「巴巴羅薩」。

【1】花開兩枝 各表一朵

▲第一代巴巴羅薩 奧魯奇

第一個獲得巴巴羅薩稱號的人其實是赫茲爾的哥哥奧魯奇，因為他天生就有一副火紅的鬍子。1512年，這對窮光蛋的兄弟突然出現在馬格裡布海岸。他們除了高超的航海技能和敢於冒險的進取精神外一無所有。為了發家致富和帶動馬格裡布經濟發展以及促進當地人就業，兄弟倆成立了自己的海盜公司，總部設在突尼西亞的傑爾巴島。他們春季乘坐由基督教奴隸划槳的槳帆船出航，冬季才歸航。

起初他們在西班牙與義大利的航道上活動，襲擊的對象是運載大宗貨物的商船，接著發展到洗劫西班牙和義大利的海岸線將整村整村的基督徒擄走賣為奴隸。兄弟倆的事業是如此成功，他們曾在一個月內就俘虜了21艘商船和3800人。他們將俘虜的商船運回傑爾巴島拆卸得到木料組建新的戰船，用戰利品和奴隸賄賂當地阿拉伯統治者，同時他們還得到了當地宗教領袖的支持。

兄弟兩人中的領導者是身材高大的哥哥奧魯奇，他以創意新穎形式多樣的酷刑手段讓南歐的基督徒們膽戰心驚。伴隨著事業的蒸蒸日上，奧魯奇已經不滿足於物質生活上的豐裕了，他夢想在馬格裡布建立屬於自己的王國。

1516年奧魯奇篡奪了阿爾及利亞的統治權，他親手將當地的蘇丹扼死在浴室，大肆屠殺當地的舊貴族。一時之間奧魯奇搖身一變從當年的草莽海盜變成一國之君，日子過得好生得意。

▲地中海南部海岸長期成為世界主要海盜基地

不過他的好運也到目前為止了。逃過奧魯奇屠殺的阿爾及利亞舊貴族和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勾結了起來。科馬雷斯侯爵率領一萬西班牙士兵渡海而來，當地的阿拉伯貴族揭竿而起與西班牙大軍裡應外合推翻奧魯奇。一番激戰後，西班牙人將奧魯奇釘在特萊姆森的城牆上，赫茲爾倉皇出逃。

▲追殺到北非沿海的西班牙艦隊

【2】拳頭和腦子的有機結合

▲第二代海雷丁登場

哥哥的慘死讓赫茲爾明白了像他們這樣的外來者要想在馬格裡布站得住腳，單靠暴力是不行的，還需要宗教和政治上的權威。

他的第一步是將他黑色的鬍子染成紅色表示將繼承兄長的未竟事業，然後派船去伊斯坦布爾正式向奧斯曼蘇丹稱臣納貢，請求將阿爾及利亞併入奧斯曼帝國。赫茲爾得到了令他滿意的回應：蘇丹賜予了他阿爾及利亞總督的頭銜和火藥大炮以及2000名近衛軍。一心想要殺進羅馬當羅馬人的凱撒的蘇萊曼授予赫茲爾一個新頭銜：海雷丁。

這是一次雙贏，海雷丁加強了自己的合法性和獲得了新的資源，這讓他在未來的復仇中創造了物質條件。奧斯曼蘇丹則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一分一毫就為自己名下增加了幾十萬平方公里的新領地和一位伊斯蘭教史上最強的海上鬥士的效忠。

▲奧斯曼近衛軍

【3】我胡漢三又回了

▲北非的馬格裡布從此將徹底成為基督教海岸的噩夢

帶著蘇丹的全部支持，海雷丁和他的還鄉團又殺氣騰騰的殺回了馬格裡布。儘管猖獗的北非海盜已經嚴重威脅了查理五世的地中海領地，但他和他和他前任一樣沒有徹底解決北非問題的戰略，只是採取的頭痛醫腳權宜之計。

西班牙人早期在北非海岸維持了一系列要塞，馬德里朝廷卻對北非駐軍漠不關心，守軍給養奇缺甚至偶爾會出現有人餓死的慘象。這些守軍普遍士氣低落，他們迄今還沒有被穆斯林趕下海的原因是仰仗當地人四分五裂的局面。同時，西班牙王國對土生摩爾人的宗教壓迫政策迫使大量摩爾人外逃到馬格裡布又進一步加劇了海盜泛濫的程度。另外，北非政治局面一如既往的破碎，各個城邦的統治者以及野外的貝都因人，柏柏人部落彼此間混戰不休，他們無力對抗任何東西方入侵者。

▲勢單力薄的西班牙守軍難以應付北非的複雜局面

海雷丁憑藉自身威望和奧斯曼的支持得以整合了馬格裡布的海盜，頓時聲勢大振。1520年到1529年的十年間，僅在巴塞羅那到巴倫西亞的海岸線上他就俘虜了一萬多人。富有俠義心腸的海雷丁在忙著發家致富時也沒有忘記把西班牙摩爾人接回馬格裡布。1529年，海雷丁重奪了阿爾及爾城，要塞司令官被活活打死。佔領阿爾及爾要塞讓海雷丁獲得了一個極具戰略價值的優良海港，海盜可以在此安全停泊船隻，出售戰利品和補充人力。

1529年夏季，查理五世興高采烈地前往羅馬加冕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海雷丁特意為他的加冕儀式增加一點悲傷的小插曲。為查理五世護航的西班牙王家艦隊在和海雷丁艦隊的較量中慘敗，海盜僅用15艘小型槳帆船就把西班牙皇家艦隊打得落花流水。9艘重型槳帆船和他們艦隊司令波多圖翁被俘，後者和他的兒子被海雷丁進獻給伊斯坦布爾。

▲一生都將為各地戰爭而操心的查理五世

【4】復仇

▲好大喜功的的蘇萊曼是巴巴羅薩的最強靠山

伴隨著和哈布斯堡家族戰爭的多瑙河戰線陷入了漫長而又不可突破的僵持，蘇萊曼開始把打破僵持希望寄托在地中海西部。1533年，已經68歲的海雷丁被蘇萊曼傳喚進京。奉蘇丹之命海雷丁花費了兩年時間為蘇萊曼打造了一支無愧於蘇丹威名的強大艦隊，目的是打擊毀滅查理五世在地中海領地。

5月23日，蘇萊曼再度跨上戰馬御駕親征波斯。此時巴巴羅薩也率領由70艘槳帆船組成的強大艦隊在禮炮轟鳴聲中駛出了金角灣踏上了復仇之路。巴巴羅薩精明地繞開了修築了大量瞭望塔的亞得里亞海海岸，像地中海冬季的驚濤駭浪無情地蹂躪了南義大利西海岸，破壞村鎮，摧毀船隻，將整個居民點的男女掠為奴隸。守在墨西拿港內的一支西班牙分艦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穆斯林的船桅魚貫而去。

在西西里對岸的雷焦，海雷丁俘虜了6艘運輸船，城鎮被付之一炬。

在切特羅拉，海雷丁燒毀了18艘槳帆船。

在那不勒斯，查理五世正在建造的6艘槳帆船被海雷丁燒毀。

聖盧奇多城堡被海雷丁夷為平地。

▲讓基督教世界膽寒的巴巴裏海盜船

斯佩爾隆加漁村被海雷丁洗劫后，他又登陸侵入內陸12英里企圖捕抓名聞遐邇的美女豐迪伯爵夫人把她進獻給蘇丹的後宮，不過他沒有得逞於是焚毀了豐迪。

60英裡外的羅馬人開始逃離城市

查理五世尚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巴巴羅薩的艦隊已經滿載俘虜消失在南方的蔚藍大海中，艦隊的身後是一個青煙未熄，婦孺號泣不止的南義大利。這場令人髮指的血腥報復還沒有結束，巴巴羅薩沒有返航伊斯坦布爾。海雷丁的艦隊離開義大利后又在突尼西亞登陸，艦隊上運載的奧斯曼禁衛軍上岸趕走了當地的阿拉伯統治者，將突尼西亞納入了奧斯曼帝國的版圖。突尼西亞位於地中海的十字路口制衡著整個地中海的軸線，現在查理五世的麻煩增加了一倍。

從巴巴羅薩於1534年從金角灣起航的四十年中，義大利和西班牙海岸蒙受了巨額損失：

1535年梅卡諾島損失了1800人，

1544年那不勒斯灣損失了7000人，

1551年戈佐島損失了5000人，

1544年卡拉布里亞損失了6000人，

1566年格瑞那達損失了4000人。

慘重的經濟損失和人口下降給南義大利的惡劣影響特別大，有時候當地總督不得不把整個海岸線的居民撤離以免他們淪為穆斯林的奴隸，就像1566年的亞得里亞海。

▲被送到君士坦丁堡拍賣的奴隸

【5】割須棄袍的帝國皇帝

▲再次集結殺向北非的西班牙艦隊

對於無法無天的北非海盜和巴巴羅薩，查理五世發起過幾次效果不一的反擊。1535年6月，歐洲第一土豪查理五世砸了120萬杜卡特在西西裏海岸集結了一支包括74艘槳帆船，300艘帆船，3萬名士兵的龐大艦隊。

查理五世親率這支艦隊以哈布斯堡家族慣有的盛大排場從撒丁島出航前往馬格裡布征討巴巴羅薩。6月15日，查理五世的大軍登陸突尼西亞海岸，花費一個多月用狂轟濫炸的方式奪取了重鎮拉格萊塔，緊接著撲向突尼西亞城。

在突尼西亞城攻防戰中，城內的基督徒奴隸發動叛亂，西班牙軍攻入城內將城中所有穆斯林居民殺戮一空，海雷丁和他的土耳其朋友則跑得比西方記者還快逃到了阿爾及利亞。這是基督徒一次偉大的勝利，一個西班牙傀儡被扶植上突尼西亞的王座，82艘奧斯曼槳帆船被查理五世燒個一乾二淨。

▲圍攻突尼西亞的神羅軍隊

不過飽經風霜的海雷丁沒有因此被打倒，他繼續以阿爾及爾為基地發動襲擊。1541年，巴巴羅薩在多瑙河河上輔助蘇萊曼進攻匈牙利，查理五世以為有機可乘又率軍親征阿爾及爾。可他出航的時間太晚了，受經費制約他在九月末才出征，10月20日才登陸阿爾及爾。10月23日夜間，突然下起瓢潑大雨，西班牙人的火藥受潮無法使用。巴巴羅薩的守將哈桑是一個果敢堅決的人，他率軍殺出城外將查理五世的軍隊殺得片甲不留。

查理五世不得不率領敗軍沿著海岸線撤退幾十英里，他的海軍提督多里亞冒著大風在那裡等著他。然而由於船的數量不夠，查理五世便拋棄他的主力部隊和馬獨自一人逃生，被拋棄在海岸上的西班牙士兵的惡毒咒罵被狂風傳到了他的耳邊。查理五世這次損失了140艘帆船，15艘槳帆船，8000名士兵和300名西班牙貴族。阿爾及爾的奴隸市場供過於求，以至於在1541年每個基督徒奴隸只相當於一頭洋蔥的價錢。

此後，由西班牙發起的幾次另外幾次對馬格裡布海岸的遠征也以失敗和死亡告終。

▲帝國軍隊的槳帆船戰艦

【6】普雷韋扎海戰

▲今天的普雷韋扎

如果說在馬格裡布，西班牙和義大利的劫掠襲擊活動奠定了海雷丁恐怖之王的名聲，那麼普雷韋扎海戰則奠定了他在同時代海軍第一名將的地位。1537年，蘇萊曼對威尼斯宣戰，72歲的巴巴羅薩再度奉旨出海。開戰第一個年頭，威尼斯就已經損失了25座附屬島嶼。

經過一番漫長的討價還價，威尼斯和西班牙以及教皇國組成了神聖同盟反擊奧斯曼帝國。1538年九月，神聖同盟的聯合艦隊把巴巴羅薩的艦隊圍困在希臘西海岸的普雷韋扎灣內。聯合艦隊擁有139艘重型槳帆船和70艘帆船，巴巴羅薩只有90艘重型槳帆船和50艘小型划槳船，神聖同盟在數量上佔有優勢。但是巴巴羅薩的艦隊得到岸基大炮的保護。將近三周時間裡聯合艦隊把奧斯曼艦隊封鎖在海灣內但除此以外無所可作為。巴巴羅薩則以逸待勞在海灣內等待時機，即將到來的冬季暴風會幫助他削弱敵人。

▲手持土耳其弓的巴巴裏海盜

9月27日，聯合艦隊的西班牙艦隊指揮多里亞害怕暴風摧毀他的艦隊決心起錨撤退，一直在嚴密關注戰局的巴巴羅薩開始活躍了。9月28日是一個狂風怒號的秋日，奧斯曼艦隊出戰了。

此時外海的聯合艦隊非常分散，各國的小艦隊混雜一處，槳帆船和帆船也亂作一團，缺乏協調。受害國威尼斯的槳帆船奮力划槳沖向奧斯曼艦隊，多里亞卻懦弱怯戰地躲到威尼斯人的身後，只進行遠距離炮擊。威尼斯人的大帆船在白天打得奧斯曼艦隊不能近身，但當夜幕降臨風向改變時，多里亞熄滅了船尾的燈籠，扯著自己的小鬍子抱頭鼠竄，聯合艦隊一瀉千里。

普雷韋扎海戰後，神聖聯盟解散，威尼斯和奧斯曼帝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條約。巴巴羅薩在那一天取得了一場奧斯曼帝國史中前所未有，後無來者的勝利奠定了他在伊斯蘭教海上聖戰史中第一人的地位，奧斯曼帝國也因此戰短暫地奪取了地中海的制海權。

▲普雷韋扎海戰的油畫

【7】英雄辭世

▲橫行地中海一個多世紀的奧斯曼海軍

1546年，在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世界享譽無數的巴巴羅薩在伊斯坦布爾的住宅內因罹患熱病不治身亡，辭別了這個他曾愛過恨過的世界，享年80歲。巴巴羅薩到死的那天都沒有實現當年和哥哥的共同夢想在馬格裡布獨立建國，可他多讕壯闊，跌宕起伏的一生足以名留青史讓無數後人感嘆不已。

虎死不到威，英雄倒下了不代表英雄的傳奇結束。巴巴羅薩在馬格裡布播種了龍牙。在今後的幾十年裡，巴巴羅薩培育出的奧斯曼海軍將領將繼續把巴巴羅薩式的恐怖帶給地中海海岸的基督徒，一代又一代持續巴巴羅薩式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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