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為什麼我不敢回家？

對於在外地的人來講，一年大概有兩個節日是最容易讓人有客在異鄉的感覺的。

一個是春節，每年浩浩蕩蕩的返鄉隊伍，就算春運的車票再難搶，也要回家癱上7天，家裡有等著你才開飯的年夜飯，老一輩人偷偷塞過來的壓歲錢，大年初一也能睡到自然醒的特權。回家了，才能算過年啊。

另一個就是清明了。和你仍鮮活滾燙的親人一起，去看望已經離去的故人，這是隔著陰陽重逢的日子。總感覺在異地的思念，穿不透幾千里的平行距離，穿不破黃土三尺，到達長眠親人的身邊。

可是今年清明，我不敢回家。

微信突然震了一下，你滑開，發現是爸媽發來的信息：「今天休息，去看了你爺爺奶奶，老人家最近有點感冒，死活不去醫院，一直問你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這大概是人生最難處理的瞬間之一了，你不知道怎麼回，前兩天你才給老人家去過電話，絲毫沒有聽出來老人家不舒服，他們假裝歡欣雀躍地跟你說不想你，老年大學廣場舞很忙，沒有時間想你。你信以為真，還裝作生氣地撒嬌：「那下次放假，我不回來啦？」

比這個更為難情況是：

微信突然震了一下，你滑開，爸媽問你：「你下次回來是不是有時間？記得要去老人墳前磕個頭。」

你像突然被抽了一鞭，想起這次回去已經看不見老人的臉，他的家變成了冰冰冷冷的小小一塊，你只能在他門前站一站，沒有底氣地小小嘟囔一聲：「我回來了啊。」

今年清明節，我不敢回家。

媽媽前天說，姥爺的陵園搬遷，去了一個新的墓地，又大又寬敞，綠化環境也很好，他是一個愛溜達的人，應該很喜歡。

可是我下次回去，就不知道去哪裡找他了。

姥爺的老墓地是個有些荒唐的地方，墓地守門人養了兩條兇狠的土狗，車子開進去會叫個不停，鐵鏈子栓著凶神惡煞地往前撲，連主人的話也不聽。入口旁邊就是一塊小小的菜地，種著應季的蔬菜，綠油油的。順著小路往下走，路邊有一排十二生肖，打頭是一個胖胖墩墩的小老鼠，手裡還握著書卷。姥爺的墓地旁邊，有一顆斜斜歪歪的樹，枝丫長得亂七八糟的，一半樹枝都枯了，另一半居然撐了好幾年。

姥爺家兄弟三個都葬在這裡，連著一排，旁邊留著給最小的妹妹的位置。逢年過節家族裡的人約著浩浩蕩蕩地過來這裡，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自家人的位置。

可是我下次回去，就找不到他們了。

清明節，我為什麼不敢回家。

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死別」這件事。

清明節好像一個清算總賬的時刻，他把所有的「死別」拎出來放在檯面上，逼著你一件一件地看過去。這一天，面對所有的「死別」，你無法閉口不談，也無法多說什麼。你只能多磕幾個頭，多燒幾刀紙，黃紙一點點被火苗舔乾淨，往事卻一點點湧出來，你跪在那裡手足無措，總感覺生命好像變成了一個輕拋拋的東西，說走就走，說沒就沒。

明明你記憶里的事兒都好像發生在昨天，可是今天，故事裡的主角已經變成了墓碑上的一張老照片。

清明節，我為什麼不敢回家。

可能「死別」這件事，有時候讓你越來越清楚地看見「生離」。

你身邊的爹媽，和墓碑上的老照片絮絮叨叨地說你最近發生的事兒，工作順不順利，有沒有男女朋友，最近要去哪裡玩。他們離你千里，卻對你的事情一清二楚。你好像記起他們因為害怕打擾你工作，只能熬著夜大晚上陪你聊天，周末擔心打擾你休息，一整天都不敢給你打電話。

你掰著指頭數了數，你現在一年回家兩次，一年在家裡呆半個月。其他時間的你們，只能靠兩個手機一根網線，而你的爸媽，今年已經快50了。

你老是覺得他們還很年輕，是小時候領著你上學時的高大樣子。

你有點不敢往再后想。

剛剛又接到了媽媽發過來的信息。

她說：「剛剛給你寄了一盒青團，姥姥自己在家做的，一定要給你寄點過去，說有家裡春天的味道。」

雖然發了一篇這麼喪的文，

還是要祝你們小長假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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