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摩蘇爾記：一次別離

泥

濘的道路、嘈雜的人群、焦慮的眼神，是伊拉克哈馬姆阿利勒難民營給人的第一印象。

一名女孩在哈馬姆阿利勒營地內向外張望。新華社發（哈利勒·達烏德攝）

這座難民營位於摩蘇爾１５公裡外的哈馬姆阿利勒鎮，政府將這座營地作為接收摩蘇爾難民的主要中轉站。

連日陰雨讓營地周圍到處是積水，道路坑窪不平，泥漿遍地。

一批接一批的難民乘坐大巴湧入營地，人們成群結隊走下車來，親人間互相攙扶著、焦急呼喚，四處尋找。

人群中有人失去了人們在哈馬姆阿利勒營地等待安置。（新華社記者魏玉棟攝）

孩子，有人和家人走散，這裡的人們每天都經歷著別離。

15歲的穆罕默德·阿沃德孤零零地站在一座帳篷邊，安靜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顯得和其他結隊亂竄的少年格格不入。

15歲的阿沃德坐在帳篷內的地毯上。

他肩膀瘦削，四肢細長，穿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衣服，手腕和小腿露在外面。

阿沃德告訴記者，四天前就到了這裡，卻找不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他的家人很可能還困在摩蘇爾。

「我好想爸爸媽媽，還有兄弟姐妹，真希望能早點見到他們，全家人可以再團聚，」他說著，臉色就像陰鬱的天氣。

阿沃德家住伊拉克歷史名城摩蘇爾西部，這裡是舊城所在，人煙密集，市井繁華，原本生活著七十多萬居民。

但平靜的生活在2014年那個夏天戛然而止，這座僅次於巴格達的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幾乎一夜間就落入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手中。

2014年，阿沃德上國小四年級。摩蘇爾被「伊斯蘭國」組織佔領后，他再也沒回到課堂，因為他極其厭惡被「伊斯蘭國」控制的學校。

聖戰分子把持著學校，向學生們極力灌輸極端思想，連數學課上的「1＋1＝2」都變成了「1個炸彈＋1個炸彈＝兩個炸彈」。

「極端分子殺了很多人，而且他們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無辜者的鮮血沾滿了整個街區，」阿沃德皺緊了眉頭。

摩蘇爾的迅速失守和「伊斯蘭國」的暴行令世界震驚。伊拉克政府迫於內外壓力，於2016年10月發起收復摩蘇爾的軍事行動。

今年1月底，伊政府軍收復摩蘇爾東部城區。

2月，伊拉克總理海德爾·阿巴迪宣布開始收復摩蘇爾西部城區的軍事行動。

目前，伊政府軍已控制西部城區超過三分之一的地區。

從北向南流淌的底格里斯河將古老的摩蘇爾分為東西兩個城區。

城東是新城區，城西是老城區且人口更稠密，街道更狹窄，政府軍與「伊斯蘭國」的戰鬥因此也更加膠著，對平民造成的傷亡也更加嚴重。

越來越多的平民為了躲避戰火開始撤離。

伊拉克難民和移民部日前表示，自摩蘇爾西城收復戰開始，該部已經接收並安置了約10萬名平民。

根據聯合國救援機構估計，目前仍有超過70萬人生活在摩蘇爾西部城區。

經歷伊政府軍數月圍城戰後，多數人已沒有糧食，城內隨時可能爆發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

不過，「伊斯蘭國」不打算讓平民撤離，一直用暴力手段加以阻止，並將平民當作「人肉盾牌」。

那些逃跑的人如果被極端分子抓住，就會被砍手、甚至砍頭。

為避免引起極端分子注意，防止家人全部被害，阿沃德的家人制訂了分散撤離計劃，家庭成員分批逃往安全地帶。

阿沃德已婚的哥哥率先行動，阿沃德隨後跟上，父母和幾個年幼的兄弟姐妹則暫時留守。

帶著對家人的不舍，也帶著對自身命運的擔憂，阿沃德流著眼淚告別父母，他不知道此次別離后，什麼時候才能和家人重聚。

阿沃德獨自走進茫茫暗夜中，踏上艱險的逃亡路。

幸運的是，他逃出來不久就遇到了同一個社區的另外一個家庭，對方很友善地收留了他。

阿沃德說：「為躲避『伊斯蘭國』武裝分子的追蹤，我們根本不敢走市內道路，只能繞遠路，進入摩蘇爾城外的戈壁地帶。」

經過近四小時的艱苦跋涉，精疲力竭的阿沃德一行終於逃出「伊斯蘭國」的勢力範圍，到達政府軍控制的泰勒·魯曼區。

隨後，政府軍讓尚未成年的阿沃德跟隨逃難的人群一起南下。他們最終來到哈馬姆阿利勒鎮。

來到哈馬姆阿利勒營地后，阿沃德到處尋找，希望奇迹發生，能夠在這裡和日夜思念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團聚。

可是，阿沃德最終只找到了自己的一個叔叔。

阿沃德和叔叔在一起

叔叔告訴阿沃德，「伊斯蘭國」強化了對控制區的管制，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仍然被困在摩蘇爾西城，而他的哥哥已經成功前往摩蘇爾南部60公里的蓋亞拉營地。

說到這裡，這個瘦弱的小夥子把手插進褲兜，無奈地露出了苦笑。此時，天上開始飄落雨點，不一會兒工夫，整個營地就被籠罩在雨霧中。我們趕緊跟隨阿沃德來到他和叔叔居住的帳篷。

拱形帳篷地上鋪著一張印花地毯，還擺放著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具。

救援人員在哈馬姆阿利勒營地向人們發放救濟食品。（新華社記者魏玉棟攝）

阿沃德坐在地毯上依然沉浸在對父母的思念中：「我很想他們，但我並不想回到摩蘇爾，那裡太可怕了，我希望能早日見到父母，然後我們一起搬到一個新的街區生活」。

帳篷外的雨聲越來越大，雨點打在帳篷上啪啪作響。阿沃德聽著雨聲，歪著腦袋說：「我將來要回到學校，完成學業，長大最好當一名老師，讓孩子們有學可上。」

「我那時候一定要告訴孩子們『伊斯蘭國』幹了什麼，我們又經受了怎樣的苦難，」這個15歲的少年說，「希望未來的孩子們別再這麼苦了。」

一名婦女在哈馬姆阿利勒營地照看自己六個月大的兒子。新華社發（哈利勒·達烏德攝）

-END-

監製：李大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