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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可可托海:一段塵封的國家傳奇

80年代初的可可托海礦區

可可托海三號礦坑夜景

可可托海是一段塵封的國家傳奇。直到上世紀90年代末,位於新疆阿爾泰山間的可可托海礦區,仍是最重要的秘密之地。近20年後的今天,它對「兩彈一星」以及國防事業無可取代的貢獻,仍不為公眾知曉。

那裡曾有最大的稀有金屬礦藏,如今還有一座深達136米的地下水電站,700多位建設者的墳墓,幾代地質、礦冶、機械、水電工作者的青春,以及一份原國防科工委的感謝信。

泛黃的紙頁上寫著「為國分憂」。

1955年,礦區全部移交獨自經營,成立了冶金工業部有色金屬管理總局新疆有色金屬公司可可托海礦管處,由中央直屬管理,1958年改名可可托海礦務局。

如今,那些分散於各地的可可托海建設者們都已走進暮年。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微信群、朋友圈回憶自己用青春寫下的奇幻故事,並遙遙懷想那個壯美的秘境。

遍地寶石的藍色河灣

1968年1月1日,47年後工程院院士孫傳堯仍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早上天還沒亮,他和另外28名東北工學院畢業生從烏魯木齊啟程,乘坐一輛車窗還算完整的大客車北上。其中25男、4女,一位女同學後來成為了孫傳堯的妻子。

那是新疆最寒冷的時候。同行者之一張經生回憶說,當天氣溫達到零下38攝氏度。

沉默了一會兒,有個同學說,咱們唱個歌吧。

「唱的是《軍墾戰歌》,迎著春風、迎著太陽,跨山過水到邊疆。」孫傳堯回憶說,「起完調后,印象中大家唱得都很難聽,像哭一樣。」

在離開瀋陽前,反映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彩色紀錄片《軍墾戰歌》是孫傳堯對於新疆的唯一印象。「邊疆處處賽江南,就是出自這個片子。那時也有中央領導接見上海支邊青年,感到新疆很美,充滿詩意。」如今他說,「其實仔細琢磨,通過歌詞能看出來新疆還是比較荒涼的。」

86個小時的行程進入最後10個小時,大客車卻壞了。他們攔了一輛運煤卡車,坐在露天的煤堆上,滿目冰雪,晚上終於抵達目的地。

礦務局革委會的幹部等在路邊:「歡迎來到可可托海!」

可可托海,位於北疆富蘊縣城東北48公里,流經、哈薩克、俄羅斯三國的額爾齊斯河從鎮中穿過。先是有牧民發現地上出現綠色、藍色的寶石——富含鈹的綠柱石以及海藍寶石。

到20世紀30年代,蘇聯地質學家在其境內的額爾齊斯河淤泥中發現了高水平的稀有金屬元素。他們沿河東進,發現了可可托海礦區。整個礦區由一系列礦脈構成,最有名的是50年代末開始開採的「世界地質聖坑」——可可托海三號礦。

這座礦脈擁有全球幾乎一半的礦物種類,特別是重要的鋰、鈹、鉭、鈮、鈾等。1940年起,蘇聯專家進駐可可托海,雖然中間遭遇軍閥盛世才被驅逐,但他們仍竭盡全力控制礦區。高峰時,有3000名工人在這裡挖掘礦石,每人每天至少能夠完成2公斤任務。

29名大學生中的一位、後來出任可可托海礦務局副局長的肖柏楊回憶說,礦石從可可托海先運送到300多公裡外的布爾津,到夏季洪水期後用船隻沿額爾齊斯河運到當時還是蘇聯加盟共和國的哈薩克。

1955年,礦區全部移交獨自經營,成立了冶金工業部有色金屬管理總局新疆有色金屬公司可可托海礦管處,由中央直屬管理,1958年改名可可托海礦務局。

然而當孫傳堯、肖柏楊等人抵達時,三號礦正在封閉過程中,因為它剛經歷了歷史上強度最高的開採,目的只有一個:向蘇聯還債。

「兩彈一星」上的可可托海

根據《1961年和1962年國家決算報告》和1964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蘇關係破裂后,在1965年前需要向蘇聯償還本息共計52.9億元人民幣的債務。除了農副產品,蘇聯接受礦石作為償還品。

以1964年2月《中共中央對蘇共中央1963年11月29日來信的複信》為例,其中提到,到1962年向蘇聯供應的糧油食品價值21億新盧布,礦產品和五金價值14億多新盧布,「這些礦產品中,有許多都是發展尖端科學、製造火箭和核武器必不可少的原料。」

正值盛年的可可托海幫助人挺直了腰桿。

為了「保出口」,這個露天礦區付出巨大,肩負重擔。「還債的礦石基本來自可可托海。」肖柏楊說,「據說現在哈薩克還存有大量從可可托海運過去的礦石。」

一位有色企業的負責人曾在哈薩克一家冶鍊廠的展廳里見到粗壯的綠柱石,說明上標註著產地:可可托海。

位於額爾齊斯河南的三號礦,就像一座巨大的羅馬角斗場,一層一層開採平台螺旋下降。平台一側的岩壁就是開採面,在爆破后將礦石運出礦坑。

挖出的碎石、廢土在附近堆積起一個十幾米高的巨大土台。很多年後有日本人曾想購買這堆廢土,但被拒絕。

200名黨員和先進分子組成的突擊隊如期完成了開採任務。從1961年冬天開始,這個露天礦區一年裡劇烈的爆破和外擴,大大加速了它的衰老。當孫傳堯等人抵達時,三號礦已經封礦3年進行休整,解決之前快速開採造成的滑坡等安全隱患。

其實,抵達烏魯木齊后,這些大學畢業生們才知道自己要前往的「新疆第一礦務局」叫做可可托海。肖柏楊問了一直在新疆工作的學長,被告之:「從烏魯木齊往北,要走1000多公里。」而對於這個地方的秘密,卻絕口不提。

大學畢業生的到來,是為了建設名為6687的大型選礦廠。66是指1966年,87是指在國家重點工程中的排序。那裡還有一座稍小型的實驗選礦廠8859。

抵達這天,晚飯很豐盛:每人一碗肉湯、兩個糖餅。「是油餅,飯菜做得很好。」孫傳堯說。

第二天有保密教育,重要的產品都不得直呼其名:含鈹的綠柱石是「01號」,鋰輝石是「02號」,鉭鈮石是「03號」。至於可可托海礦務局,代號為「111礦」。

烏魯木齊還有一座「115廠」,專門提煉來自可可托海的礦石。一個在可可托海流傳的故事是,礦務局的司機在烏魯木齊被交警攔下,他回答來自「111礦」、「車上拉的是02號產品」。交警摸不著頭腦,問他去哪裡。他回答去「115廠」,交警二話不說、立刻放行。

所有這些稀有元素都是重要的戰略資源。礦石開採后運輸到最遠至內地的冶鍊廠進行提煉,最終用於製造尖端武器和航空航天裝備。

若干年後,工程院化工、冶金與材料工程學部開會,化工領域的院士們知道孫傳堯曾在可可托海工作,告訴他來自可可托海的礦石在自己手中提煉為鋰、鈹、鉭鈮等,「我說,原來我們搞了半天都到你們那裡去了。」

鋰用於製造原子彈,可可托海的產品至少參與了第一枚氫彈的研製。鈹則是一種用途更為廣泛的稀有元素,「我自己親眼見過鈹做的原子彈外殼,鈹還用於陀螺制導,這是導彈不可缺少的。」孫傳堯說,工程院討論鈹陀螺制導的會議,與會者都要將手機電池拔出。

「東方紅一號」則使用了可可托海的銫。

「總之,兩彈一星,可可托海功不可沒。」這位選礦領域的權威院士總結說。

然而,他們半個世紀前的可可托海傳奇,卻是從打草、扛麻袋開始的。

可可托海三號礦脈歷史對比

潤物細無聲的善意

孫傳堯、張經生被分配到四號礦,「不通汽車,坐爬犁過去。」孫傳堯回憶,那是一大片山林里的一個村莊,平日里步行到三號礦所在的中心礦區需要大半天。肖柏楊是去的二號礦,但當時由於「文革」混亂,主要工作卻是打草、挖煤,「和一般工人乾的一樣。」他說,一直到1972年8859廠建成,這位選礦專業的大學畢業生才「開始干鉗工」。

孫傳堯記憶猶新的是扛麻袋,一次可以背160公斤。他後來回內地後去選煉廠考察,「能和工人聊到一起,因為我和他們一起生活了10年。」

在張經生的記憶里,與他們前後一同抵達可可托海的大學畢業生里,至少有五六人殞身於這片山林,「我們主要是選礦專業,不危險,所以幸運地沒有人犧牲。」

凍傷則幾乎不可避免。剛報到時,每個人都發了羊皮大衣和氈靴。「有一年新疆工學院的一個學生到礦務局,全副武裝走路,不小心腳上滴了一點水,再走沒多久腳就凍壞了。」

逝者已矣,生者艱難。

孫傳堯的妻子生下第一個孩子時,找不到雞蛋,「我在那裡10年從來沒在商店裡看到賣雞蛋。」由於缺少青菜,一個白菜心,妻子節省著吃了一周。

半夜值班,孫傳堯和廠里的安徽老職工說起此事,對方在第二天早上領著他騎了很久的腳踏車,終於找到一個哈薩克族村子。老職工說,挨家挨戶去收。

「村民沒人會說普通話,連比畫帶說,讓人家明白是雞蛋。」孫傳堯用最高1角6分、最低1角2分的價格收了40枚雞蛋,竟然還買到了幾隻雞,終於讓妻子「正經」地坐了月子。 「西瓜是吃過的,哈密瓜、葡萄乾卻都沒有見過。」孫傳堯說。

至於南京人肖柏楊,一度難以適應的是每年只發兩次大米:春節、國慶各有1公斤。

佔一半人數的少數民族職工——哈薩克族、維吾爾族、回族等,給這些年輕漢族技術人員帶來了家庭般的溫暖,逢年過節都會叫他們去家裡吃飯。

1976年打倒「四人幫」后,孫傳堯被任命為歷時10年剛剛建成的6687廠副廠長。某日鏟車底盤的螺絲鬆動,「戴手套伸不進去,哈薩克族的司機就把手套摘了、挽起袖子伸進去,幾分鐘擰緊抽出來,手臂上一塊一塊黑斑,都是凍傷。」

張經生也說,今天人們眼中那些所謂的苦日子,當年他們並不覺得有多苦,相反卻收穫了那個時代最多的善意。

在四礦,醫生、國小老師、副礦長等很多重要崗位都是少數民族。他們23個選礦專業的學生,來邊疆是接受再教育的,但也許對於普通老百姓而言,並沒有那麼多政治概念。

新疆醫學院畢業的維吾爾族醫生阿依夏姆常到大學生們的集體宿舍來玩。礦上的哈薩克族司機,常常熱情地捎他們回礦務局。哈薩克族工人更是常拉他們去家裡吃飯。

「少數民族很實心,一進門就熱絡地把我們拉上炕聊天,吃飯時,女主人一盤接一盤端肉,吃也吃不完。」張經生說。

新疆最注重禮節。逢年過節,大家必挨家拜年。哈薩克族本不過春節,在礦上漢族人的影響下,他們也在春節熱鬧起來。「我們一進哈薩克族同事家,剛登門,炸肉就送到嘴邊,緊接著幾杯酒下肚,互道春節好,轉頭又跑到下一家繼續。」

每年,哈薩克族牧民沿著草場到四礦附近游牧紮寨。在野外碰上一戶哈薩克族牧民的帳篷,就能討著吃食。晚上甚至會留宿,大家住一排,完全不避諱。

張經生說,「新疆普通老百姓的淳樸,就是實實在在地對你好。」

1978年,張經生報考長沙礦冶研究院研究所,9月份收到面試通知,但那時新疆發大水,路都沖壞了,前一天的窪地,第二天就能變成一片湖。送他去阿勒泰考試的新疆司機一路急得跳腳。

「新疆那個地方從沒聽說過研究所,我還跑那麼遠考試,在這個司機心裡,這是頂天的大事兒。」

對於孫傳堯來說,儘管後來助力他當選工程院院士的業績,大多來自日後在內地的科研攻關項目,但正是在6687廠,他取得了至今自己認為是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成就。

第一是解決了選礦時鋰晶礦石長期品位低的問題。第二是6687廠投產後問題迭出,他帶領工人進行了100多項改造,終於使這個選礦廠正常運轉。

肖柏楊也終於在6687廠學有所用,實踐了自己的選礦專業知識。在這個半自動化工廠建成前,他們需要用手翻動礦石來挑選。

但很快,離別來了。

地層深處是否還有傳奇

其實,從上世紀70年代初期開始,29人中就陸續有人調離可可托海。

1978年這次考研,東北工學院的同學中有多人被錄取,包括孫傳堯和張經生。

「這在礦務局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居然研究所剛恢復招生就考了好幾個,而且都是我們東北工學院的,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張經生說,離開時送行的人除了同學,還有廠里的轉業軍人和領導,「考上研究所離開新疆,我內心說,這輩子再也沒有讓我害怕的事情了,以後還有什麼地方能比這裡更苦?」

他和孫傳堯都把可可托海視作「精神寶庫」,認為那裡「塑造了自己」。

孫傳堯研究所畢業后留在北京礦冶研究總院,「後來總院的人都知道,我是從新疆來的,凡是從新疆來的人、新疆的事、新疆的項目,都得收下。」

2011年是孫傳堯和張經生最近一次去可可托海。孫傳堯發現自己當年發明的顯微鏡選礦法還在使用,只是原來用油提升折射率,這時已經被水替代,「那個顯微鏡還是我當初拿去的,但是沒有人告訴技術員本來是用油的、折射率更好。」

張經生在長沙礦冶研究院讀研后留校,最後任長沙礦冶研究院院長。

從可可托海離開的那些人,後來在很多年裡都是礦冶行業的支柱。

張經生那次「也去了四礦,在白樺林里走,白樺林還在。人一離開,那兒立刻恢復了生態,一切都像不曾發生過一樣」。

對於那些圓木搭建的木房、一望無際的山林,他如今的回憶是:「不好的東西都淡忘了,所有留下來的都是美好的。」

「人離開」的原因是,曾經出產了「大樹一樣綠柱石」的可可托海礦,美人遲暮。

三號礦其實共有7個地質層,「一二四層是鈹,五六層是鋰輝石,第七層是鉭鈮。後來主要是開採五六層。」肖柏楊說,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五六層的開採也已經接近尾聲。

雖然整個可可托海的地層深處可能還有巨大的稀有金屬儲備,但開採難度很大,且經過數十年尋找、開發,內地已有眾多稀有金屬礦藏可供支撐國防工業發展。

到1992年,肖柏楊也離開了可可托海,最終以可可托海礦務局上級單位新疆有色金屬公司副總經理的職務退休。

他留在新疆的原因是,妻子就是本地人,「那時不好找對象,好多同學都回老家找的,結婚了自然要回內地。」

當年的29個人,最終只有3人留在了新疆。肖柏楊是倒數第二個離開可可托海的,最後一位同學在90年代中期調往烏魯木齊。那時,整個區域的機關和基地都在外遷。

由於可可托海礦的枯竭,115廠也面臨停產,是肖柏楊親自到澳大利亞談判,從那裡引進原料接續。

1999年11月,三號礦正式關閉。很快,額爾齊斯河水就滲了過來,將它淹沒為一片湖泊。

7年後,在多位「兩院」院士的倡議下,全國危機礦山接替資源找礦專項在可可托海進行了勘探,並啟動二期建設。

可可托海的傳奇,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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