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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把小說寫成文學批評的「狡猾」作家

《艾達之路》 (阿根廷)皮格利亞 著 趙德明 譯 中央編譯出版社 2016-3

◎張偉劼

里卡多·皮格利亞,如此才華橫溢的拉丁美洲當代敘事大師,怎麼這麼遲才被翻譯過來呢?

我曾經設想過,以寫小說的方式寫書評,說不清是因為懶惰還是缺乏才氣,我那必將驚天動地的小說式書評終究沒有寫出來。最近因為對阿根廷作家里卡多·皮格利亞(1940—2017)有了興趣,讀了他的文字,才發現類似的想法人家早就有了。

「我對文學批評中的敘事元素特別感興趣……批評者就像個偵探,試圖解開一個謎,儘管這個謎並不存在。」皮格利亞曾在一次訪談中這麼說。而作為小說家,他的拿手好戲之一就是把小說寫成文學批評。不管是以編小說的方式寫文學批評,還是以寫文學批評的方式編小說,都是極具挑戰性的任務,才氣、學識和勇氣缺一不可。讀完皮格利亞2013年問世的作品、也是他第一部譯介為漢語的長篇小說《艾達之路》后,我不禁感嘆,如此才華橫溢的拉丁美洲當代敘事大師,怎麼這麼遲才被翻譯過來呢?就在幾個月前,他剛剛與世長辭。

《艾達之路》是以第一人稱敘述的,敘事者是埃米里奧·倫西,皮格利亞作品中經常出現的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作者本人——埃米里奧是作者的第二個正式名字,倫西則是他的母姓。考慮到皮格利亞曾在美國生活多年,執教於好幾所大學,我們也能推斷出,埃米里奧·倫西在書中講述的美國大學校園生活夾雜了作者本人的經歷。單身漢倫西應邀從布宜諾斯艾利斯來到印第安納州泰勒大學擔任客座教授,講授阿根廷文學,與美國同事、學術明星艾達·布朗發生了一段曖昧關係,兩人在私人生活中共享床笫之歡,在公共生活中卻保持各自的獨立。大學里的工作和生活看似平靜簡單,卻又暗含著對立衝突。與此同時,倫西教授還不時地展示他的學術思考,讓我們看到一些很「專業」的文學評論。起初我們並不覺得講述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可是讀完整個故事後再回頭來看,則能發現這些批評文論式的片段隱晦地預示了即將出現的某些主題,比如說,生活在荒野中的野蠻人對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反抗。

這些片段算是虛構還是非虛構呢?或者介於兩者之間?故事情節的推進在這些地方暫時中止,敘事者一本正經地介紹自己的研究工作。皮格利亞究竟是想講故事還是發表思想觀點呢?作家自然明白,他的讀者所期待的,並不僅僅是故事性、戲劇性,還有一些比較宏大的、深刻的思想主題:對現代社會暴力行為的追根溯源、對技術文明的反思、對資本主義體系的批判,等等。一般的小說家在處理這些主題時,往往是通過對話、心理描寫或是象徵的手段傳達自己的思考,點到即止,不會中斷敘事另闢思想戰場,而皮格利亞則乾脆以直接呈現的方式,把這些本該出現在報紙書評版或學術雜誌上的文字嵌入故事中,給讀者帶來一種奇特的審美體驗。而這種文學樣式本身又隱含了對一個宏大主題的反思:學術與現實、形而上的思考與形而下的生活之間的關係。在這部小說中,有的人就在讀書思考中走火入魔,直至以自己的生命去實踐「偉大」理想。

讀皮格利亞,很容易聯想到他的文學前輩博爾赫斯——講故事的方式很乾凈,扣人心弦,帶一點夢幻的感覺,時不時又掉一下書袋,讓讀者感嘆「我讀書少」。他們都是很「狡猾」的作家——在讀完作品之前,千萬不要匆匆下判斷。《艾達之路》自始至終讓人沉浸在謎一樣的氛圍里,像在讀偵探小說,讀到最後又覺得謎底沒有被完全解開,並且有更多的謎湧現出來。墨西哥作家胡安·比約羅曾這樣評價皮格利亞的創作風格:「敘事成了一個反向的調查過程,緩慢地創造一個謎。」也就是說,一般偵探小說的套路是從創建一個謎到解開一個謎,讓你越來越明白,皮格利亞則是不斷創造新的、更多的謎,讓你越來越不明白。比約羅還指出,在皮格利亞的小說中,總是在主要故事下潛伏著另一個故事,這個秘密的故事要到最後才浮出水面。在《艾達之路》中,艾達·布朗這位傳奇女教授的隱秘性生活、她年輕時的經歷和她宗教般的意識形態信仰,是隨著倫西的偵探式調查的深入而逐漸呈現的,但作者又不會把她的神秘面紗完全揭開,因此讀者也需要一點兒偵探精神,參與到解讀艾達之謎的遊戲中。

在皮格利亞被貼上的諸多標籤中,最常出現的無外乎兩個:「后爆炸」與「後現代主義」。皮格利亞引起文學批評界關注時,已經是拉美文學「爆炸」輝煌年代之後了;皮格利亞小說在形式上的大膽玩法,讓讀者覺得很「後現代」。我們對後現代文學的慣常認識是:碎片化、解構經典主題、擯棄宏大敘事……可是,在皮格利亞的小說中,我們還是能讀到一個看似完整的故事,看到作家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觸及宏大的主題。唐納德·L·肖在論及拉美「后爆炸」文學與「後現代主義」文學時就顯得特別謹慎,在他看來,不管是以何種概念界定《百年孤獨》之後的拉美小說,在這些小說中,實驗性和政治承諾之間並沒有嚴格的分野。也就是說,文學形式的創新和對社會政治現實的關注可以同時存在於作品中,正如皮格利亞所做的那樣。在《艾達之路》中,皮格利亞虛構了一篇《關於科技資本主義的宣言》,然後又以研究者的理性客觀視角介紹和評論這篇宣言,這是一種表演呢,還是作者對一些重大的時代主題的真實想法?我選擇相信後者。這篇宣言的發出者應當看成是偉大的革命鬥士還是可惡的恐怖主義分子呢?讀者可以自己去判斷。

博爾赫斯認為,阿根廷作家無需為在作品中設置多少阿根廷地方特色而操心,因為西方文化的傳統才真正是阿根廷文化的傳統,阿根廷作家完全「能夠洒脫地、不帶迷信地處理一切歐洲題材」。以此來看,皮格利亞真的是博爾赫斯的好學生。《艾達之路》寫的是發生在美國的故事,敘事者既能以外來移民的眼光批判性地審視美國的社會現實,又能毫不做作地像一個美國本土作家那樣重構美國激進年代的歷史記憶,反思英美文學經典,甚至能秀一把美式幽默。

如果說「後現代主義」文學對應的是后工業時代的西方社會,是對「晚期資本主義」生產消費模式的回應,那麼這部講美國故事的《艾達之路》還真的要比那些講拉美故事的拉美文學更有資格步入「後現代主義」。總之,對於皮格利亞來說,「拉美文學」或「後現代主義」的標籤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探索小說表現形式的第N種可能,以及以文學介入社會現實、思考人類命運的偉大使命。對於初次接觸皮格利亞的讀者來說,種種驚喜或可濃縮成那句面對偉大作品時的經典反應:「原來小說還可以這麼寫!」

本版供圖/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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