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醫】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紀曉嵐

《四庫全書總目》是一部集大成的目錄著作，清·周中孚《鄭堂讀書記》評價為：「竊謂自漢以後薄錄之書，無論官撰私著，凡卷第之繁富，門類之允當，考證之精審，議論之公平，莫有過於是編。」為此，歷代學者無不將之奉為學問指南。清·張之洞《輶軒語·語學·論讀書宜有門徑》云：「今為諸君指一良師，將《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讀一過，即略知學術門徑矣。」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序錄》云：「嘉、道以後，通儒輩出，莫不資其津逮，奉作指南，功既巨矣，用亦弘矣。」

為了《四庫全書總目·醫家類》的編纂，很多人付出了心血。限於篇幅，我們這裡只談紀昀。 紀昀是《四庫全書總目》的總纂官。學術界很多人認為，《四庫全書總目·醫家類》與紀昀關係不大。古人李慈銘在《越縵堂讀書記》中云：「《總目》雖紀文達、陸耳山總其成，然經部屬之戴東原，史部屬之邵南江，子部屬之周書倉，皆各集所長。」今人司馬朝軍認為：「《總目》經部易類提要經紀昀審定，子部醫家類提要經陸錫熊審定。」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卷八中也言：「余不知醫。」如此看來，紀昀與《四庫全書總目·醫家類》無關好像已成定案。實際上不然，我們如果仔細考察紀昀在其他地方的醫學觀點，就會發現與《總目》的觀點幾乎一致。具體見下。 重視醫學與輕視醫人： 紀昀非常重視醫學，他在《濟眾新編序》曾言：「余校錄《四庫全書》，子部凡分十四家。儒家第一，兵家第二，法家第三，所謂禮、樂、兵、刑，國之大柄也。農家、醫家，舊史多退之末簡，余獨以農家居四，而其五為醫家。農者，民命之所關，醫雖一技，亦民命之所關，故升諸他藝術上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總敘》較為一致，云：「自六經以外，立說者皆子書也……可以自為部分者，儒家以外有兵家，有法家，有農家，有醫家，有天文演算法……敘而次之，凡十四類。儒家尚矣，有文事者有武備，故次之以兵家。兵，刑類也，唐、虞無皋陶，則寇賊姦宄無所禁，必不能風動時雍，故次以法家。民，國之本也；谷，民之天也；故次以農家。本草、經方，技術之事也，而生死系焉。神農、黃帝以聖人為天子，尚親治之，故次以醫家。以上六家，皆治世者所有事也。」

不過，重視醫學並不意味著重視醫人。實際上，紀昀對醫人非常輕視。在其所著的《閱微草堂筆記》中出現了十餘位醫生的形象，除去卷十二中的葉守甫及個別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無關道德評價的醫生之外，幾乎都是負面形象。如卷一中的「好陰用毒藥，勒索重資，不饜所欲，則必死」的南皮瘍醫某、卷八中的「邀取重資，不滿所欲，則坐視其死」的蔣紫垣等。更為重要的是，紀昀認為醫生的低劣不是個人現象，而是整體現象。《閱微草堂筆記》卷二有這樣的記載：「內閣學士永公諱寧嬰疾頗委頓，延醫診視未遽愈，改延一醫，索前醫所用藥帖弗得。公以為小婢誤置他處，責使搜索，云：『不得，且笞汝。』方倚枕憩息，恍愧有人跪燈下曰：『公勿笞婢，此葯帖小人所藏，小人即公為臬司時平反得生之囚也。』問藏葯帖何意。曰：『醫家同類皆相忌，務改前醫之方以見所長。公所服藥不誤，特初試一劑，力尚未至耳。使后醫見方，必相反以立異，則公殆矣，所以小人陰竊之。』公方昏悶，亦未思及其為鬼，稍頃始悟，悚然汗下。乃稱前方已失，不復記憶，請后醫別疏方，視所用藥，則仍前醫方也，因連進數劑，病霍然如失。公鎮烏魯木齊日，親為余言之，曰：『此鬼可謂諳悉世情矣。』」《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七中 曾記載徐景曾太守的話云：「吾平生信佛不信僧，信聖賢不通道學。」紀昀的態度可以稱得上「信醫學不信醫」。這種對醫人及其習氣的批評在《總目》中比比皆是。《銀海精微》提要云：「方技之家，率多依託。」《小兒衛生總微論方》提要云：「臣序又稱得之醫者鄭和，和稱得之古冢中，其說迂怪。蓋方技家自神其授受，亦無取焉。」《世醫得效方》提要云：「序中稱其高祖遇仙人董奉二十五世孫，傳其秘方。雖技術家依託之言，不足深詰。」《扁鵲神應針灸玉龍經》提要云：「其中名目頗涉鄙俚，文義亦多淺近，不出方技家之鄙習。」《針灸問對》提要云：「又論誤針誤灸之害，與巧立名目之誣，皆術家所諱不肯言者，其說尤為篤實。」《石室秘籙》提要云：「方術家固多依託。」 一方面對醫學非常重視，另一方面對醫人非常輕視，表面看起來非常矛盾，實際上不然。古代讀書人出於自負，認為讀書才能明理，故儒者業餘從醫往往受到重視，紀昀亦是如此。《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二記載了這樣的事：「刑曹案牘，多被毆后以傷風死者，在保辜限內，於律不能不擬抵。以荊芥、黃蠟、魚鰾三味（魚鰾炒黃色）各五錢，艾葉三片，入無灰酒一碗，重湯煮一炷香，熱飲之，汗出立愈；唯百日以內，不得食雞肉。后其子慕堂，登庚午賢書，人以為刊方之報也。」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裡的呂太常含暉只是業餘刊了醫方，不是專業從醫。對那些專業從醫的人，即使是儒醫，紀昀的態度也是並不欣賞。《閱微草堂筆記》中幾乎沒有正面醫人就是例子。《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態度與此相類，對於儒者業餘從醫往往評價甚高，《蘇沈良方》提要云：「蓋方葯之事，術家能習其技，而不能知其所以然，儒者能明其理，而又往往未經試驗。此書以經效之方而集於博通物理者之手，固宜非他方所及矣。」對於那些世事所逼托醫自晦的人也評價甚高。《難經本義》提要云：「則壽亦抱節之遺老，托於醫以自逃耳……壽本儒者，能通解古書文義，故其所注，視他家所得為多雲。」但那些因為性之所近而專業為醫的人就充滿了遺憾。《格致餘論》提要云：「蓋震亨本儒者，受業於許謙之門，學醫特其餘事，乃性之所近，竟不以儒名而以醫名。然究較方技者流為能明其理，故其言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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