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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vs羅馬,哪個更強?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馬平

每當關於秦漢史的影視節目熱播,總有「秦(漢)朝和羅馬比哪個更強」的網路爭論出現。作為網民,關心秦漢不奇怪,但被拿出來做對比的總是羅馬,而不是波斯,說明歐洲在近代以來的霸權深入人心,導致羅馬帝國這個歐洲文明前身成了非常有分量的「對手」。在很多人看來,秦(漢)和羅馬的對比,就是東西方文明的對比。

1 歐亞對稱性

當然,即便我們的視角只局限於歐亞大陸,秦漢及羅馬所衍生的文明也遠不是歷史的全部。至少印度、中西亞(包括埃及)算得上和、歐洲並列的文明區域,這兩塊區域簡單地歸入西方或東方的範疇都不合適。但從另一方面說,歐洲和地處歐亞大陸兩側,在文明發展方面的確有一定的「對稱性」,值得做一番比較。

所謂「對稱性」,首先反映在氣候上。和歐洲各處於大陸一端,背靠大陸,面對大洋,降水量和溫度都比較適合農業文明發展。與之相比,中西亞三面環陸,過於乾旱;印度三面環海且深入熱帶,降水量波動大,熱帶疾病較多,金屬工具鏽蝕快(恆河流域被鐵器充分開發後有好轉),都對農業文明有一定阻礙。從發達農業文明發育的角度來說,和歐洲之間的相似性,要大於和其他兩個文明圈之間的相似性,是歐亞大陸最「典型」的農業文明區。

另一種對稱性反映於文明的相對位置。早期文明的萌發依賴於原始社會晚期人類之間的交流,考慮到當時人類航海能力較差,這種交流以陸地為主。作為歐亞非大陸人口和信息流動的十字路口,最早的兩河文明、埃及文明都出現在中西亞地區,而東端的、西端的歐洲(主體部分),出現農業文明社會都要比中西亞文明晚,屬於第二代次生文明,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中亞第一代文明的影響,從而在文明發展節奏上體現出某種同步性。

具體而言,青銅工具很難支撐起一個農業大帝國。因為青銅器昂貴而稀少(銅礦和其他配料很難搜集),不足以裝備所有農民和工匠,所以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技術上,農民和工匠都必須依附於少數掌握青銅工具(武器)的貴族,更無力開墾廣闊的原野。青銅城邦是這一階段的主要文明模式。

只有鐵器普及后,農民才能利用分佈廣泛的鐵礦,開墾廣闊的原野,同時成為可靠的兵源。東亞和歐洲的冶鐵技術都來自西亞(赫梯帝國),都在公元前的1000年內普及了鐵器(民用),所以秦朝的擴張和羅馬的崛起相對同步,從秦朝統一天下到羅馬控制地中海世界,前後只差了兩個世紀。

公元元年前後,亞歐大陸的兩端都被統一大帝國統治。考慮到亞歐大陸此時沒有任何直接交往,這種同步性相當驚人,足以讓西方歷史分期中的「古典時代」概念推廣到大半個大陸。從這個角度來說,秦-漢和羅馬帝國的確是同一「量級」和「年齡段」的選手,放在一起比較可以得到很多有趣的結論。

2 秦與羅馬

從統一的過程和早期帝國模式來看,秦和羅馬也有很強的相似性。

首先,兩個帝國都起源於偏遠地區的中等國家。羅馬地處亞平寧半島西岸,雖然屬於地中海文化圈,和地中海東部繁榮的古國之間相對隔絕,屬於比較落後的農業國,也不發展海洋貿易,最初幾乎沒有遠方強權想來掠奪它,希臘學者如亞里士多德、希羅多德完全無視了羅馬的存在(距羅馬崛起還有200年)。

而秦朝雖然也是周天子分封的諸侯,但地處西部邊陲,和蠻族雜處,被中原諸國視為半文明化的次等國家。孔子著《春秋》,提到「鄭」251次,「晉」311次,「楚」163次,「秦」只有41次,可見秦國地位之低。

其次,兩個國家都是典型的軍國主義國家。在擴張階段,秦和羅馬的國家機器幾乎就是軍隊的附屬,全體男性國民都是亦兵亦農,耕戰結合,提升社會地位的最好方式就是獲取戰功。

第三,兩國都建立了嚴格的法律體系,以獎懲而不是道德驅動國民為戰爭服務。秦朝被後世稱為「法家」典範,秦律令被漢朝以及整個文明繼承,而羅馬法典影響了整個歐洲,被認為是羅馬帝國最大遺產之一。

第四,兩國在征服階段都採取了明顯的殖民統治手段。羅馬征服地中海世界的國家,化為行省,派出自己的總督管理;秦朝佔領關東六國,設置郡縣,理論上官吏可以從全國選拔,有軍功授官,吏員提升等模式。

但實際上,由於秦朝立國時間短,且長期處於戰爭狀態,派往各地的官吏實際上是舊秦國軍政體系的延伸,秦國軍政官員明顯凌駕於關東各國的人民和舊貴族之上。當關東群雄造反,秦國無力鎮壓的時候,秦皇(子嬰)也採取了辭去帝位,重新做秦王的政治表態,以放棄殖民成果的方式來換取政治諒解。

客觀地說,落實後面幾項制度並不需要什麼高深的知識,無非是弱化本國農民對舊貴族的人身依附性,直接向國家納稅,服兵役,把全部人力動員起來征服其他貴族國家。但是,之前的文明國家大多形成於青銅時代,往往不適應鐵器時代的新形勢,貴族階層不願放鬆人身依附制,不敢直接動員農民的經濟和軍事潛力,所以必須經過「變法」才能形成新的國家機器。秦國和羅馬都地處本文明圈的邊陲,青銅時代的文明遺產較少,所以最先轉型成功,打造了前所未有的軍國主義機器,組建新型帝國。可以說,由秦和羅馬(或其他邊緣文明國家)完成本文明圈的首次統一,是具有一定必然性的。

3 「硬」而不「韌」

然而,新型帝國掃蕩了舊貴族階層,充分動員農民階層經濟-軍事潛力的統治方式也不是什麼秘密,帝國的統治者既不能壟斷建立新權力中心的流程,也無法避免其他國家仿效自己,甚至無法有效壓制各級軍政官員的野心。一旦帝國遇到危機,統治者的權力很難像青銅時代貴族那樣綿延幾百上千年。

之所以帝國內鬥不斷,是因為最初的大型帝國只搭建了古典時代的「硬體」,如統治體系、法律結構、基於農民士兵的軍隊等等。統治者希望平民服從官吏,士兵服從將軍,而官吏和將軍服從皇帝,形成嚴密的統治體系。但在這個體系中,下級無條件地服從上級,不需要自己的思考,不鼓勵主動性,恰恰說明任何一級官吏(軍官)都可以帶著自己的下屬造反。從皇帝到平民的權力鏈條越結實,任何一個中間環節拖著身後的全部鏈條叛亂的可能性就越大。僅靠獎懲維繫統治的軍事帝國貌似很「硬」,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屬性——「脆」。

當然,在帝國體系還能正常運行的時候,當國土還在不斷擴張的時候,大多數野心家會懂得隱藏自己的想法,但一旦帝國遇到外部或內部危機,或是最高統治權的傳遞出現爭議,官員和將軍的私心就體現出來了。比如秦始皇死後,丞相李斯和趙高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可以操縱的繼承人。而在陳勝吳廣造反之後,秦國派往邊疆的遠征軍團往往坐視秦朝崩潰——比起挽救帝國,趙佗這樣的將軍對自立為王(如南越)更感興趣。秦朝因此快速覆滅。

羅馬也一樣,實際上羅馬帝國在變成拜占庭(東羅馬)帝國之前,從未建立穩定的帝位傳承體系,每個皇帝去世都是一次政權危機,甚至不等皇帝去世,就會發生兵變。除非皇帝在位時將自己的繼承人培養成實力強大的新軍閥,否則很難保證繼承人通過內戰的考驗。許多時候,近衛軍可以選擇皇帝甚至拍賣皇位,當然近衛軍選定的皇帝也會立刻面對外省將軍的挑戰。羅馬帝國經常會同時存在三四位皇帝,然後在下一代的內戰中重新歸於一體。

從公元前27年屋大維自封奧古斯都開始,到307年君士坦丁即位,334年間有近百名將軍成為羅馬皇帝,正式統治過國家的70多位,其中近50名皇帝不是死於內戰,就是死於刺殺。從從公元235年至284年,羅馬有26個皇帝,其中只有1個正常死亡。可以說羅馬皇帝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職位之一,死亡率比角鬥士都不差什麼。當然,考慮到秦朝三個皇帝有兩個被人幹掉,還死了一個準皇帝扶蘇,東方帝國的統治者也同樣是高危職業。

4 地中海「粘」住的帝國

第一代帝國只有「硬體」,統治者和臣民之間只有利害關係,所以很「脆」。但秦朝二世亡國,羅馬帝國卻「脆」而不弱,雖然每隔幾年就要折騰一番,但在300多年間,羅馬帝國的疆域和法統都一直維持下來,直到君士坦丁將帝國重心遷到東部的君士坦丁堡(今伊斯坦布爾)。這期間即便只考慮屋大維開創的朱里亞·克勞狄帝系,也維持了95年,2世紀繁榮期的安敦尼帝系則維持了96年,明顯長於秦朝的14年。就算把秦始皇做秦王的17年時間都加進來,也無法和羅馬帝國的幾個穩定帝系相比。

為何西方的第一代帝國更長久呢?在我看來,地中海的存在是一個重要因素。

地中海是一個陸間海,東西長4000公里,南北約1000公里,羅馬帝國起源於中部偏西的亞平寧半島,征服的土地基本上圍繞著地中海繞了一圈。地中海沒有明顯的潮汐,也沒有危險的熱帶颶風,向任何一個方向航行幾百公里就會碰到陸地,即便沒有指南針和蒸汽機,航海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意味著羅馬帝國內部存在一條通暢的「高速公路」,羅馬軍團坐船航行幾十天,就能橫穿大半個帝國,消耗的糧食和物資還比陸路行軍少得多。再加上黑海、多瑙河、尼羅河等通海水道,羅馬軍團和運輸隊一般只需要陸地行軍幾百公里,就能覆蓋帝國大多數地區。從交通角度說,羅馬帝國的尺度只有秦帝國的幾分之一。

交通方便,地理障礙少,統治者對下屬的控制就強。趙佗如果不是被遙遠的距離隔在廣東,在秦末大亂中未必不會懾於制度而履行勤王職責。從另一方面說,任何羅馬帝國「體制外」的武力都會被海軍支持的羅馬軍團迅速消滅,就算割據一方也被大海阻隔,很難擴散到帝國其他區域。

羅馬帝國遇到的兩次最大叛亂——斯巴達克斯起義和巴高達起義,就因為沒有海軍而只能局限於帝國一角。所以,雖然內戰頻繁,但奪取皇位的總是羅馬軍團的統帥,而不是民間領袖或是外族酋長,新皇帝依然會繼承羅馬帝國的法統和國家機器,因此羅馬將軍們斗而不破,在幾百年的時間內維持了羅馬法統,當然也能通過海運供應羅馬城——在公元1-2世紀可能達到百萬人的規模。

秦始皇對水路運輸的認識並不遜於任何羅馬皇帝。統一戰爭中最關鍵的長平之戰,秦國就充分利用了北的水路,藉助渭河、黃河、汾河搭建後勤供應線,供應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支軍隊。後來司馬錯伐楚再次動用內河艦隊,從四川出發迂迴楚國。趙佗平嶺南,專門修了靈渠以保障後勤。

但無論如何,間斷的內河水運無法和通暢的地中海相比,就算加上秦帝國努力修建的「馳道」也不行。所以,陳勝吳廣起兵之初雖然很弱小,卻沒有軍隊來迅速鎮壓。等到叛亂四起,秦國將軍們各懷私心,逐步向軍閥轉變,當然也不願全力勤王。缺乏海路的秦帝國因此亡於劉邦項羽。

5 儒法帝國

後繼的漢王朝從秦末戰爭中吸取了足夠的教訓,一方面「漢承秦制」,另一方面從開國之初就在政權中引入儒生。到了漢武帝,國力強盛時提出「獨尊儒術」,開創了此後2000年的儒家政治傳統。

所謂儒家,思想和行動的核心是「禮」。孔子尊奉的周朝教育體制要傳授「六藝」即「禮、樂、射、御、書、數」,其中 「禮」排在第一位。劉邦建國,請來大儒叔孫通做顧問,叔孫通的第一件政務就是為新興的漢朝廷確定禮儀,讓追隨劉邦建國的那些軍功貴族按照禮儀參拜皇帝。到了唐宋以後,儒家官僚體系往往以六部作為中央官僚機構的核心,其中「禮部」按例排在第一,負責教育、選拔新的儒家官僚。

為何作為「形式」的禮能成為意識形態的核心呢?因為道德本身是無法操作的,必須體現為具體的操作流程才能落實。儒家利用祖先崇拜,從宗族開始提倡秩序和服從,進而確立一國之內的長幼尊卑,就是通過禮制來實現的。這一制度並不像法家那樣推崇效率和獎懲,對違規行為也缺乏明確的約束,但在制度上確立了中央政府和皇帝的道德地位,要求全國的官僚、地主和農民都尊奉這個最高權威,而不僅僅因為畏懼刑罰而服從自己的上級。作為回報,各級統治者也會因此獲得下屬的尊敬和服從,成為既得利益集團的一部分。

當然,儒家並不能單獨支撐一個大國。因為從包含親情和血緣關係的宗族,到幅員幾千里的大國,管理方式天差地別。先秦的儒生之所以發揮積極作用,是因為當時沒有統一的國家和中央政府,只有上百個以軍事宗族為核心的小諸侯國,而且統治機器僅限於城邦內的「國人」,並不覆蓋大多數野人(農夫),所以能用共同的祖先崇拜彌合矛盾,用相對彈性的管理方式組織國家。等到鐵器時代消滅了青銅貴族的血緣網,儒家傳統的生存環境已經消逝了。

所以,儒家和法家思想必須相互配合,才能支撐新的帝國。法家建立一套嚴密的官僚體系,搜集資源,組織軍隊,懲罰違規者,震懾敵人;儒家宣傳普世的道德,用禮儀製造行為慣性,讓叛亂和分裂者承擔道德壓力,讓底層的官僚和地主也因為自身利益支持最高統治者。

這樣,儒家不善管理大型機構的問題被法家解決;法家政權因為太「硬」而「脆」的問題,被儒家的彈性和普世道德所彌補,即便某一層級的官僚企圖反叛,接受儒家意識形態的下級也不會無條件地跟隨。漢宣帝對此有精準的評價:「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即儒法並用才是管理大帝國的精髓。

縱觀公元前後的,秦帝國代表鐵器時代的新興制度,消滅了青銅貴族制度的殘餘,但純用法家,矯枉過正,又不像羅馬那樣有內海便利交通來維護大帝國,反而因為濫用民力(相當一部分用於修建交通設施)而迅速滅亡。

鑒於秦朝滅亡的教訓,漢朝一方面繼承了秦朝的法家官僚體系,另一方面在青銅貴族時代的遺骸上翻出了儒家思想,補齊了統一大帝國所需的「軟體」,為之後2000年的確立了儒法國家的典範,為的大一統慣性提供了非常有效的制度案例。即便是漢族政權被趕到南方乃至消滅,少數民族軍閥和漢族地主結合的北方帝國也會重新打造儒法國家,統一。

6 海洋和基督教

在大陸的另一端,羅馬帝國因為內海而存活下來,沒有像秦朝那樣迅速覆亡。但到了三世紀以後,缺乏統一意識形態已經成了羅馬帝國的核心問題。底層民眾和地方精英對羅馬政權的專橫不滿,而每個在體制內執掌軍權的羅馬權貴都有做皇帝的心思。就算是已經獲取最高權力的羅馬皇帝,也不想接受一個皇帝非正常死亡率過半的體制。從上到下,整個帝國都知道要有所改變。

君士坦丁代表帝國做出兩個重大決定——遷都、接受基督教。

幾百年來,在歐亞大陸的西部,羅馬一直是超然於所有城市的超級城市,即便偶爾不是皇帝的居住地,也是文化中心和元老院駐地,以近百萬人口傲視全地中海,是當之無愧的帝國核心。現在君士坦丁在黑海和地中海之間建立新都,還帶上了元老院,等於把帝國的重心東遷。

如果僅看地中海的形狀,貌似東遷意味著從地中海的中部偏西搬到了東北部邊緣。但必須注意到,當時的大西洋航運可以忽略,地中海西部也沒有可以深入陸地的河口。而東部不僅有黑海這個次級內海,還能通過多瑙河、頓河、第聶伯河、尼羅河和富庶的大河流域聯繫,從水運的角度來說,東地中海比西地中海更「海洋化」,更便於水運交流。

此外,君士坦丁堡處於海峽和准地峽的交叉點,是海路和陸路的四路交叉口,從任何一個方向上受到壓力,都可以指望從其他三個方向獲得支援,的確是一個地中海帝國最好的建都地點。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地中海的交通便利,維持帝國的存在。

但羅馬和羅馬皇帝的危機不能僅僅靠交通來解除。東方帝國靠儒家思想解決了國家機構太「脆」的問題,西方的帝國也需要統一意識形態,在法律之外給整個統治集團提供一個結合在一起的理由。

只是羅馬帝國雖然內戰頻發,卻沒有秦漢交替那種顛覆性的變革機會,君士坦丁就算東遷,建立的也是「新羅馬」。所以,羅馬帝國未能從容地在傳統意識形態中挑選一種合適的工具,給自己的體制賦予彈性,只能被動地接受基督教。

基督教的創立是猶太教內部矛盾導致的偶然事件,但基督教的傳播與成長,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羅馬帝國製造的發展空間。羅馬帝國一方面提供了便利的交通條件和語言環境,另一方面內戰頻發,製造了前所未有的貧富差距和階層矛盾,整個帝國都急需超出地域和種族的意識形態來彌合矛盾,國家機器卻完全無視這種需求,只會空泛地宣布皇帝是需要敬畏的神靈。所以,當羅馬公民保羅把基督教帶回首都之後,基督教的傳播就一發不可收拾,最終迫使君士坦丁皇帝皈依基督教——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半世紀之後的狄奧多西皇帝宣布基督教是羅馬帝國的官方宗教。

7 山河破碎風飄絮

基督教的確能幫助帝國「維穩」。它勸說底層對統治者忍讓,給各個階層確定行為規範,反對人們僅僅因為自己的野心和不滿就挑戰體制。從這個角度說,羅馬帝國的基督教和漢朝的儒家思想有類似的作用。但是,基督教畢竟是一種宗教,一種獨立於國家機器和世俗社會的宗教,時不時就會因為神秘主義、極端化等問題失控。就算教會依託於國家世俗化,也會佔用大量免稅土地和農奴,削弱國家財政。

與之相比,儒家官僚地主謀取特權的問題雖然也不小,但相對可容忍的多。縱觀2000年歷史,儒家只在西漢末年主動推動了一次王莽奪權,之後作為整體一直忠於現行國家機器;而原羅馬帝國境內,國家和教會的鬥爭2000年來從未停止過,7世紀還有血流漂杵的「(反)破壞聖像運動」。可以說,基督教會對統一帝國始終是一把容易傷到自己的雙刃劍。

雖然基督教會不能單獨拯救羅馬,但歷史證明,教會加上東地中海的便利航運,可以支撐東遷的羅馬帝國再存在近千年(中間經歷多個王朝),和在秦漢以後反覆出現的大一統王朝有一定可比性。只是這個效果無法覆蓋到海運不那麼發達、容易受歐洲內陸影響的西地中海。所以羅馬帝國在西部的統治到5世紀就崩潰了,東半部就是常說的東羅馬(拜占庭)帝國。

東羅馬帝國在獲得喘息機會後,也曾反覆西征以圖恢復帝國。但6世紀後接受伊斯蘭的阿拉伯人也進入地中海,奪取了西西里島,大大提升了西地中海的航運成本,所以東羅馬帝國最終放棄了包括義大利和羅馬城在內的西羅馬帝國,專心地在東方發展。只是東地中海不再是羅馬人自己的池塘,東羅馬這「半壁江山」也守不住,1204年被原西羅馬帝國土地上派來的十字軍攻破了首都。東西羅馬最終都毀於帝國西北部的「蠻族國家」,破碎為一系列小國。

1453年,土耳其人消滅了東羅馬帝國的殘餘,接管了它的土地,在幾乎相同的地理空間內建立了另一個政教合一、海陸兼顧的帝國——奧斯曼帝國。從統治模式來看,奧斯曼帝國是東羅馬帝國「正宗」的後繼者,但不屬於歐洲文化圈,在19世紀后被肢解。最終,羅馬帝國曾經的土地上再也沒有統一大帝國的痕迹,與遠東對稱的歐洲-地中海世界成了世界上政治最破碎的地區之一,失去了政治上的「對稱性」。

8 地理和歷史

這篇隨筆寫到這裡就快結束了。很顯然,本文繞開了那些最敏感、也受歡迎的話題,比如「秦(漢)朝和羅馬誰的軍事力量更龐大?」,「秦(漢)朝和羅馬誰的工程技術更強?」,「秦(漢)朝和羅馬誰的經濟更發達?」……

然而,對於改造自然能力很差的古代國家來說,贏得某個單項吉尼斯世界紀錄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統治者更多考慮如何因地制宜地解決現實問題。所以,秦(漢)與羅馬的差異,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地理、氣候、周邊環境的區別,而不是發展水平的優劣。

比如說,比較軍事力量的時候,秦漢帝國在單一戰場上集中的兵力似乎更多,而羅馬軍團的職業性似乎更強。但這恰恰是因為羅馬軍團在戰略上可以靠海運提供後勤,秦漢帝國需要大量的輔助兵來保障陸路後勤線。

又比如羅馬城有近百萬人口,比起長安洛陽都有優勢,但這一方面是因為海運糧食方便,另一方面也因為羅馬長期維持殖民帝國體制,給本土尤其是首都居民以特殊的福利,供養了太多和經濟、軍事職能無關的貧民,並不體現經濟總量的差異。

總的來說,羅馬和漢朝的繁榮年代都擁有5000萬上下的人口和400萬平方公里上下的溫帶國土,考慮到農業社會的個體生產力沒有根本性的差異,可以認為秦漢和羅馬是水平相近的兩個古典文明。對具體的指標做過多比較意義不大。

兩個文明真正的差異是對後世的影響。如前所述,最終以統一的面貌邁入現代世界,羅馬帝國則先自西向東逐漸碎裂,最終變成幾十個小國。在逐漸完成工業化補課的今天,可以說政治上的統一和分裂,是秦(漢)和羅馬給後世留下的最主要遺產。

政治遺產的區別當然有很多因素。比如說因為歐亞大草原西部的水草相對豐美,歐洲(尤其是西歐)在連續幾百年內遭受了游牧蠻族的入侵。比如說歐洲距離中東沙漠民族較近,更容易從一神教核心地帶接受宗教影響。又比如說歐洲因為鐵礦品位高,長期未發展出的生鐵熔煉技術等等。但無論如何,從地圖上看,亞歐大陸西端最明顯的地理特徵就是地中海的存在,本土則是完整的陸地,這勢必會影響到帝國的組織方式,進而影響帝國的政治遺產。

秦帝國沒有內海的交通便利,二代而亡,無意間為後繼者創造了一個主動轉型,從諸子百家中選擇最合適意識形態的機會。

而羅馬帝國靠內海化解了多次危機,卻始終未能從內部世俗社會找到合適的「軟體」,被迫接受外來的基督教,以緩和矛盾。隨著時間推移,海洋的通行便利不能一直壟斷,教會的「維穩」反過來會威脅世俗政權,即便君士坦丁以後的羅馬帝國雙管齊下,也未能挽救地中海世界的帝國傳統。可見福禍相依,難說地理因素會對「文明競賽」產生什麼樣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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